“大叔，你為什么要救我？”
“因為你很像一個人。”
“一個人？”
“嗯，我的女兒。”
“我不是你的女兒。”
“我知道，我是說很像。”
“那你的女兒呢？”
“她啊，她跟我賭氣呢。”
“那她真是不懂事。”
“什么懂不懂事，我不需要她懂事。”
“那她真幸福。”
“嗯，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寶貝。”
……
這樣的對話，在古青陽帶著古流風前行的路上已經出現了無數次。一路上，古流風曾數次問起古青陽。
她一直都對古青陽抱有很強的戒備之心，哪怕古青陽救了她，怎么說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是的——
古青陽終究還是沒有與古流風相認，而是以“朋友”的身份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
這真的不是因為古青陽自己不想認，而是古青陽對這件事多少有些手足無措了，不知道該怎么認。
事實上，在救下古流風的第一天夜里，他就想要與這個女兒相認，好好地彌補那份虧欠。
但就在那天晚上。
重傷的古流風昏迷不醒，為了保住她的根基，古青陽只能以最為保守的方式為她一點點治愈傷勢。
如此一來，她在前三天……正確地來說應該是前三天三夜里，基本上都是在重傷昏迷發燒中度過。
她沉睡了很久。
古青陽陪了她很久，也聽她說了很多很多夢話。那些夢話的內容沒什么不對的。
很多時候，都是一些她的自我鼓勵之言。比如說……她告訴她自己她是樊琳瑯的女兒，她得堅強。
比如說，她時刻都在警醒她自己她應該努力，應該是時刻都以最為完美的狀態修行。
她還告訴她自己，她要守護好她的弟弟，也就是古牧霆。
古牧霆是劉心玉的孩子，因為出生地比她晚一些，所以從小到大都是與她以姐弟相稱。
古青陽聽了很多很多的夢話，讓古青陽心疼的是，古流風的夢話里涉及了很多很多人，很多事。
可無論是涉及了什么人，無論是涉及了什么事，那些人都是別人，那些事都與她沒什么直接關系。
他深深地意識到，他的這個女兒活得實在是太累了。
古流風很懂事，真的很懂事。她懂得照顧所有人的情緒，懂得如何去處理好各種各樣的事情。
可她唯獨就是不在意她自己，她唯獨就是沒把她自己當成一回事。她的夢很美好，可夢中的她還不好。
更讓古青陽自責的是，古流風的夢做到后來幾乎全是關于他的。對于父親，古流風有無數種完美幻想。
尤其是在第三天夜里，古流風的話更是讓三千年都沒怎么哭過的古青陽一個人蜷縮在夜幕中淚流滿面。
“父親，風兒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啊。你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風兒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你？”
“他們都說父親已經隕落了，風兒不信。風兒會照顧好母親娘親，會照顧好弟弟，會一直等下去的。”
“風兒要成為父親的驕傲。”
“父親，風兒就要死了呢，你說我們會不會相遇。真是沒想到，我們的第一次相見會是這樣。”
“風兒是不是很沒用，連這些人都打不過。父親，為什么！為什么你總是不在！”
“您不是說過，要帶母親去見證千世繁華嗎？您走了以后，母親真的去過很多地方，見了繁華。”
“可是您知道嗎？”
“自從您離開以后，母親從來都沒有笑過，從來都沒有！您真是好狠的心啊，風就要死了……”
“您為什么不來看看風兒，風兒真的好想你。嗚嗚嗚……風兒再也不要做您的女兒了，風兒恨你！”
“父親是個大壞蛋！”
“父親，原諒風兒好不好，是風兒太想您了。風兒不該那樣說的，求求您，來看看風兒吧。”
“風兒好冷……母親說，您一直都在我們的身邊。可是風兒真的沒有見過您，您來看看風兒好不好？”
“父親，父親。”
“父親——”
“風兒想您。”
……
這是古流風第三天夜里的夢話。
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古青陽給記得清清楚楚的，那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尖刀。
無形中，古青陽只覺得自己那顆完美的道心似乎也不是堅不可摧，他發覺他自己似乎也很脆弱。
故而——
當那三天的時間過去以后，當古流風真正醒來的時候，他反而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向她介紹自己了。
所以他只能讓她稱呼自己一聲大叔，就這么帶著她一同前行，不斷地向古玥他們靠近著。
這一路上，古流風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但她的每一次試探都被他完美解決。
這也是他們一路前行能前行至此的主要原因，而且古流風也發現，她并不討厭古青陽。
這些年來她也曾隨著樊琳瑯走南闖北，見過人世繁華，更見過眾生百態，再加上血脈傳承給予的東西。
她雖是沒怎么和人族的正常骨修打過交道，但她也是深諳人性，深知那些男人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正因如此，當她與古青陽交流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多時，她才會驚奇地發現古青陽的特殊。
古青陽于她而言就像是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一樣，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抗拒。
古青陽站在她的身邊，她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寧安心之感。
而這樣的感覺，她也只在她的母親樊琳瑯，還有她的娘親蘇玥、劉心玉的身上感受到過。
她覺得……這似乎就是長輩給后輩的感覺吧。總而言之，她暫時還沒把古青陽往“那個方向”猜測。
然而，她不知道，她和古青陽越是前行下去，古青陽內心深處的愧疚感和負罪感就越是強烈、深刻。
古青陽深深地意識到，也許他的確是給了她們三千年的安寧。
但如果可以，她們也許并不想要這三千年的安寧。
蘇玥她們自是能體諒他，可他的兒女們呢？
或許他的兒女們是體諒他的，但他的兒女們一定是對他心有怨言，哪怕嘴上不說，心里也一定有。
人的心是無法騙人的。
古流風的夢話就是一種證明，如若不然，那些夢話也不會深深地觸動他，讓他在痛苦中無限地反思。
……
這一日，風和日麗，古青陽和古流風依舊還是向往常一樣繼續行走在前行的路上。
據古流風提供的法器定位進行判斷，他們兩個和古玥他們的距離已經不是很遠了。
正常趕路，一天就能相遇。
故而……古青陽的心情開始變得忐忑。他是真的害怕，害怕他的其他三個兒女也和古流風一樣。
但他心里也明白，有些事情就是無法被避免的。對于兒女，虧欠了就是虧欠了，只能盡力彌補。
誰叫他消失了三千年呢？
但痛苦歸痛苦，即使重來一來他可能也不會再有別的選擇。死亡，是他的必經之路。
“有人來了。”
突然，古流風開口。
聽到自家女兒這樣說，古青陽也下意識地祭出一柄漆黑的長刀。他為他自己塑造了一個魔修的身份。
至于這刀……則是他利用他的力量隨便凝結的，反正他給他自己的設定是修為極高。
如今的他尚且還沒有完全復活。
沒完全復活也有沒完全復活的好處，就比如現在的這份實力，因為他的一切還是和原來一樣。
所以他的化身在某種意義上就等同于天道化身，如此戰力，自是恐怖到了極致。
這也是他說他能守護好他這四位兒女的主要原因，想傷他的兒女，人是不行的，生靈也是不行的。
“殺！”
很快，一道道怒吼聲響起。而伴隨著這些聲音響起，也有一道道陣紋在半空之中顯化其形。
古青陽只用一眼便看出來了，暗殺他們的這些骨修也是千道統之盟的骨修，故而他沒有要留手的打算。
轟！
他沒有任何猶豫，抬手一刀直接殺出。在那道璀璨的漆黑刀芒下，法陣轟然破碎，沖殺的人盡數倒下。
吞神古魔經！
古青陽終究還是有太久都沒有經歷過認真的戰斗了。他竟然習慣性地推演了他生前的神通。
這不推演還好，一推演，卻是直接就引得還處于震驚中的古流風瞬間清醒，直接就死死地盯著他。
“看什么看，小丫頭傷還沒有好就喜歡胡思亂想。趕緊將這份生機盡數煉化，別浪費大叔的心意。”
古青陽平穩地催促著，表面上看他是淡定無比。實際上他可是慌亂至極啊。
在這之前他也忘了問了，他這四個兒女都修行了什么神通。
萬一古流風真的認識這吞神古魔經，那可就真有意思了。
但古流風只是以極其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眼之后她便乖巧地點點頭，接過那生機煉化。
與此同時，她更是突然問道：
“你不去找你的女兒嗎？”
“我——”
這一問可謂是直接叫古青陽啞口無言，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的問題。
但他在沉思許久之后，還是覺得這一次組織的措辭還算可行，于是就黯然道：
“當然要找。”
“我只是還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來向她道歉，是我對不起她，我不配做她的父親……”
“哪有女兒恨父親的。”
古青陽的話還沒有說完，古流風便將他打斷。等古青陽回過神來的時候，這才發現。
原來古流風已經將那些生機盡數煉化了，而她煉化的手法，正是修行吞神古魔經之人的獨有手法。
那個瞬間，古青陽傻了。
古流風啜泣著，咬著牙。
他們對視，皆紅了眼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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