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大明風流 > 第485章 定價權
  隨著沈烈低下頭,掩著嘴,發出了一聲輕咳,向著萬歲爺使了個眼色。

  “咳。”

  爺!

  您趕緊把銀票收起來吧,連這期票交易的規則還沒弄清楚,便滿世界嚷嚷著要坐莊。

  這里又不是賭場。

  坐什么莊啊!

  此時興致高漲的朱翊鈞也知說錯話了,便趕忙低下頭,摸了摸鼻子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卻又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用興奮期待的目光看著廳中眾人。

  那神情好似在說……

  “誰愿與朕賭一賭這大明國運!”

  可廳中一陣靜謐。

  冷場了。

  大伙紛紛低下頭,不肯吱聲了,于是空氣便突然安靜了。

  說起來。

  今日這廳中來的不是大糧商,就是帝黨大員,就連蒙在鼓里的李常氏母女,如今也認出了這位爺的身份。

  這就是微服私訪的當今萬歲!

  萬歲爺當面,大伙膜拜還來不及,誰敢和皇上簽期票賭來年的糧價呀。

  難不成。

  讓大伙在大明天子面前賭大明來年遭災,糧價暴漲么,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么。

  于是氣氛一下子便尬住了。

  片刻后。

  隨著萬歲爺滿是期待的灼灼目光,落到了那些糧商,貴客,還有王承恩,馮保身上。

  王總兵年紀輕一些,反應快,提前一步將眼皮耷拉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裝起了泥菩薩。

  在大明當官,裝聾作啞這都是基本功,這可是一門大學問,講究的是察言觀色,一見勢頭不對要被點名了。

  便立刻裝死!

  可是也不能表現的太刻意,讓人覺得像是在走神或者溜號,要在一個恰當的時間點上假裝出沉思的樣子。

  對大人們的演技是極大的考驗。

  而馮保年紀大,反應慢一些……

  一下子沒躲開。

  便與萬歲爺四目相對了。

  臉一黑。

  馮保啞然,看著萬歲精光四射的眼睛,也知道此事怕是無法阻止了,也不能讓皇上這樣尷尬下去呀。

  沒奈何。

  馮保只好站了起來,苦笑連連道:“老奴……”

  誰讓他反應慢吶。

  在萬歲爺灼灼目光的注視下,馮保欲哭無淚,只好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苦著臉道。

  “便老奴只好來做這個壞人。”

  見有人愿意與他對賭!

  朱翊鈞立刻便眉開眼笑起來,生怕馮保反悔一般,趕忙安撫道:“無罪,朕恕你無罪!”

  馮保只好捏著鼻子認了倒霉,從袖子里也取出了一疊銀票。

  “好嘞!”

  隨著沈烈微微一笑。

  揮了揮手。

  便有幾個賬房先生帶著印章,筆墨紙硯走了進來,向著萬歲爺,馮公公二人各自收取了巨額保證金,又收了一筆規費,又……

  收了一筆手續費。

  等到這幾筆費用收完了,眼瞧著,這一老一少二位手中的那疊銀票,當場就沒了一半。

  一旁。

  李常氏勉強鎮定了下來,忍著一身的燥熱,眼巴巴的看著,她覺得……沈大人辦的這谷物所收費有點狠。

  可是她又不敢說。

  于是又一陣啞然過后,在賬房先生的安排下,按照這期票交易的章程,當場給萬歲爺和馮公公填好了期票。

  大明歷史上第一單期貨交易,便這樣新鮮出爐了。

  這是一張十萬斤的麥子期票,參考了如今京城的麥子價格,二人議定來年夏天的成交價格。

  萬歲爺是賣方,馮保是買家。

  “麥子十萬斤,每斤作價三文……期限八個月。”

  倘若來年天公作美,麥子來了個大豐收,而市面上的麥子遠低于這個價格,則馮保依然按照三文錢每斤來收購。

  那自然便是馮保虧了。

  倘若來年發生了旱災,水災又或者蝗災,麥子價格漲起來了,那么……萬歲爺還得按照這個價格交割。

  那馮保便可大賺一筆!

  倘若到了交割之日,萬歲爺手里沒糧食,交不出這十萬斤麥子怎么辦吶,那就得去市面上花高價買糧食給人家。

  那可真是血虧!

  倘若萬歲爺交不出糧食……

  那就得沒收保證金,由通州谷物所替他交貨!

  白紙黑字,童叟無欺!

  期票合約成。

  “好!”

  沈烈第一個拍起手來,大叫道:“記下來,寫進起居注,這一單……可載入史冊!”

  事實也確是如此。

  于是乎。

  在沈大人賣力的鼓噪下,這谷物交易大廳中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大伙仍舊云里霧里,湊在一起嘀咕著這交易的規則。

  好像不難懂,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

  李常氏也愣住了,心中的忐忑不知何時已然消褪,她似懂非懂,愣愣的說不出話來,琢磨了半天才明白。

  如此一來。

  沈大人所言不虛,有了這個谷物所,千百年來谷賤傷農,又或者奸商哄抬糧價的情形確實可以極大的緩解了。

  至少在這里交易糧食是明碼標價。

  這邊杜絕了奸商沆瀣一氣,暗箱操作……

  李常氏怔怔的發起呆來,心生疑惑,還以為自己是在夢里,便輕輕在自己香軟豐腴的腿上捏了一下。

  疼。

  不是夢。

  可是……

  就這么小小的一個大堂,小小的期票,就把千百年谷賤傷農,奸商哄抬糧價的大麻煩給解決了?

  如此震撼,如此新奇……

  而沈烈卻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微微一笑。

  說起來。

  這便是期貨交易最初的形態,說穿了,便是將天下糧商都集中到同一個大廳里,來明碼標價的買賣。

  倘若僅僅是占了一個賭字,期貨交易絕不會大行其道,壟斷了后世的國際貿易。

  賭只是其次。

  這期票上面的精髓,便在于定價權。

  有了這谷物交易所,便相當于廠衛代表著朝廷,將天下谷物的定價權從那些皇親國戚,各地藩王和大糧商手中搶了過來!

  從根本上杜絕了奸商對糧價的壟斷!

  什么晉王,秦王那樣的超級大地主,加上晉黨之流,再想串通起來壟斷糧價坑害百姓,坑害糧商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因為。

  大伙可以繞開他們,來這通州谷物所公開交易。

  在這個時代。

  這絕對是控制糧價的大殺器。

  只是后來。

  期貨交易這玩意變味兒了,衍生品越來越多,最后變成了金融投機的工具,這是人之常情。

  在大明萬歷十年這個年月,連鹽引都有人炒。

  期票能沒人炒么?

  可盡管如此,這谷物期貨仍舊是沈烈絞盡了腦汁推出來,對付權貴和各地藩王的利器!

  于是乎。

  隨著大伙琢磨明白了,想透了。

  這大廳中氣氛便漸漸變得熾熱起來,先是那些湖廣糧商怦然心動,湊在一起嘀咕著。

  “這辦法……”

  可真是越琢磨越是奇妙。

  一顆顆蠢蠢欲動的心,漸漸躁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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