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曾夫人,婉娘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僵硬起來。

  但很快,她又笑了起來:“有的人名義上是知州夫人,但實際上……”

  話中的未盡之意已十分明顯。

  曾夫人名義上是知州夫人,可實際上不受寵愛,有名無實,奇珍閣的伙計都不認識她,但婉娘受寵,即便沒有知州夫人的名號,奇珍閣的伙計也將她視作知州夫人。

  顧寧眨了眨眼,不用看也知道此刻曾夫人的臉色有多難看。

  偌大的奇珍閣此刻寂靜無比,針落可聞。

  片刻,曾夫人低低的笑了出聲:“我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可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不要臉的人!區區一個外室,也敢以知州夫人的身份自居!”

  “是誰給你的膽子?”曾夫人大步上前。

  她是京城人,身材高挑,比嬌小的婉娘足足高了一個腦袋,此時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婉娘,眼含不屑:“是曾謙?還是這些沒眼色的伙計?”

  婉娘被曾夫人一句“外室”氣得兩頰發紅,她挺起豐滿的胸脯,用最尖銳的聲音遮掩著心虛:“自然是大人給我的底氣!你已經是半老徐娘,還總是干涉大人公務,大人早就厭煩了你!若沒有唐家,你什么都不是!”

  曾夫人恨毒了婉娘,可她更恨曾知州。

  當初她執意下嫁,母親勸過她許多次,還讓她去瞧了那些侍妾眾多的人家中,那些當家夫人是如何心力交瘁,可她從未將這些當一回事。

  既是因為她當時信任曾知州,更是因為她知道,在一個家族中,主母掌握了手下所有侍妾的性命,若她不高興了,將那侍妾殺了便是!

  然而她年過三十,竟然連最普通人家的主母都不如!這一個小小的外室竟敢跳到她的跟前,指著她的鼻子罵她!

  “那我便告訴你……”曾夫人語調緩慢,已經生了殺意,“碧華!抓住她!”

  在婉娘震驚的目光中,曾夫人低低一笑:“不過是一個外室,也敢在我面前叫囂!像是你這樣的人,這些年來我處理了不止一個!”

  她揮揮手,碧華便迅速朝著婉娘走去。

  碧華是曾夫人身邊的心腹,她能被曾夫人如此依仗,除去是曾夫人從娘家帶來的以外,還因為她有一身的好武藝,對付柔弱的婉娘輕而易舉。

  婉娘見碧華一步步靠近了自己,內心驚恐萬分,失聲大喊:“你不能殺我!大人若是知道了,饒不了你們!”

  “不過是個外室,殺了便殺了。”曾夫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若是大人因此傷懷,那我便親自去江南,替他再挑幾個又溫順又貌美的舞姬回來。”

  “女人多得是,你算個什么東西?”

  曾夫人眼中的鄙夷與殺氣讓婉娘急忙往后退去,在碧華即將捉住她的那一瞬間,她高聲喊道:“我腹中已經有了大人的孩子!你若是傷了我,大人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這還有這么多人都看著呢!”婉娘沖著曾夫人厲聲尖叫,“你難道要將在場所有的人都殺了不成?”

  這一句話,便足以讓曾夫人方寸大亂。

  她站了起身,眼神凌厲的看著婉娘:“你說什么?”

  婉娘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自己是戳中了她的痛處,冷笑著揚起了下巴,高傲道:“你難道還沒聽清嗎?我說我懷中已經有了大人的親骨肉!你若是此刻殺了我,大人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大人為了你,這些年都不曾納妾!十幾年了只有你生的兩個孩子,你自私自利,根本不配為大人的正妻!”

  聞言,曾夫人捏緊了一雙手,眼底的冷意幾乎要化作實質。

  碧華見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婉娘的手腕,婉娘疼得直叫喚,碧華又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冷聲道:“夫人,這女人謊話連篇,誰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咱們根本無需同她多言,您好歹也是誥命夫人,這人冒充您多次,罪行累累,絕不能手下留情!今日就讓奴婢出手,替您解決了這個禍患!”

  婉娘萬萬沒想到碧華會這樣張狂,她的一雙眼睛瞪得像是銅鈴,眼見碧華的大掌朝著自己的天靈蓋揮來,她想要逃避,但恐懼讓她站在了原地,根本無法動彈。

  “住手!”

  曾知州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他見美人即將淪為碧華的掌下冤魂,立刻讓身邊的護衛救下了婉娘。

  碧華被幾個護衛押了下去,曾夫人大驚,沉聲道:“她是我的人!輪不到你們做主!”

  聞言,尚存怒火的曾知州冷冷的哼了一聲,兇神惡煞地朝著曾夫人走去,他抬起手掌,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朝著曾夫人揮去。

  曾夫人同樣驚訝,可她在驚訝過后,便動也不動,眼神也不曾躲閃,直視著曾知州,這巴掌懸在了半空中,終究是不曾揮向她的臉。

  “怎么?”曾夫人冷笑道,“你不是要替你的外室出氣嗎?怎么不打了?你怕了?”

  曾夫人的每一句話,都讓曾知州怒火更盛一分,他眼中滿是狠戾,盯著曾夫人看:“你不要說氣話,這些家務事,關起門來解決就是,何必在外面鬧得這樣難看?”

  這話一出,曾夫人的笑聲更大了。

  她的笑聲由低逐漸變得高昂,刺耳的笑聲在奇珍閣內回響;“曾謙,你這話騙騙外人還行,騙我?你難道忘了,這些年你說過多少次這樣的話了嗎?”

  “關上門解決?”曾夫人反問道,“你想要如何解決?是繼續讓我忍氣吞聲?任由你的外室打著我的旗號在外面瀟灑?”

  曾知州臉色難看,奇珍閣內有不少伙計,都聽見了這番話,他覺得十分丟臉,更讓他惱火的,是顧寧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此時顧寧坐在一旁,幾個伙計都躲在她的身后,她這副看好戲的模樣十分顯眼。

  這些伙計的性命微不足道,可他總不能將顧寧也一并除去,可顧寧這模樣,擺明了是守不住秘密,只怕今日一過,發生在奇珍閣的事就能從滄州傳到各地了,到時他年終考評,定然也會受到這些流言蜚語的影響。

  思及此處,他想要除掉顧寧的心思更堅定了。

  而因此,他對曾夫人的態度也是肉眼可見地變得和緩起來:“夫人,都是我的錯,你若是不高興,要打要罵都行!我們回家去,一件一件地將這件事解決了。”

  他低聲下氣的勸著,方才的盛氣凌人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相處十幾年,曾夫人比誰都要清楚眼前這人的秉性,她一眼就看出了曾知州的心理活動,正是因為如此,她更覺得自己可悲。

  為了這么一個男人,她竟然昏了頭,不僅在他身邊忍受了十幾年,竟然還想為了他去毒害縣主,縣主一死,裴家的怒火誰來承擔?曾知州就是個白眼狼,他絕不可能為了自己挺身而出,將自己與唐家推出去擋槍才是他會做的事。

  她低低的笑了笑,眼中的怒火徹底歸于平靜:“滾。”

  “你說什么?”曾知州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方才還是勝券在握的他,此刻竟然有些害怕——眼前曾夫人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

  曾夫人不耐地掀起眼皮,陰冷的盯著他跟婉娘。

  婉娘驚呼一聲,躲進了曾知州的懷里:“大人,妾身害怕!”

  曾知州下意識挽住了婉娘的腰,長久以來的習慣使得他想要輕聲安撫婉娘,但曾夫人冰冷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利刃,讓他的理智瞬間回籠。

  “夫人,我只是……”

  “帶著你的狐貍精滾,滾得越遠越好!”曾夫人冷聲道,“我不想看見你!若是再讓我看見你這張丑惡的嘴臉,我怕我會忍不住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

  她說到這,緩步走到了曾知州的面前:“想必你也不愿意看見我發瘋吧?瘋子可不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曾知州臉色一變,決口不提那些安撫的話,拉著婉娘便往外走。

  他的動作太大,讓婉娘嚇得尖叫了一聲,但他投來的陰鷙眼神,使得婉娘下一聲尖叫堵在了嗓子眼。

  婉娘不敢再多說,捧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便快步跟在了他身后。

  出了奇珍閣,婉娘才嘟囔道:“大人,您走慢些!妾身跟孩子都快受不住了!”

  她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曾知州狠狠地捏住了手腕。

  在一聲驚呼中,婉娘貼近了曾知州,她雙手撐在曾知州的胸前,想要說話,卻被曾知州眼中的陰鷙逼退了回去。

  她張了張嘴,便聽曾知州咬牙切齒地問道:“你都跟她說了些什么?為何她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曾知州接下來每說一句話,婉娘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她捏緊了一雙手,雙目中含著淚光,凄楚地盯著曾知州:“難道在大人心中,妾身就是這么一個心機深重的女人嗎?妾身陪在大人身邊這么多年,從未起過挑釁夫人的心思。”

  “妾身自知身份低微,能夠得到大人垂憐已是萬幸,從未奢想過任何不屬于妾身的東西,妾身即便是壞了大人的骨肉,也一直恪守本分,可今日妾身不過是同那縣主看中了同一件首飾,夫人便出面訓斥,妾身好委屈,何況夫人對妾身已經起了殺意,她身邊那嬤嬤的動作您也是瞧見了的!她分明是想要取了妾身的性命!”

  說著,婉娘捏著手帕,嗚嗚地哭了起來。

  曾知州聞言,嘆了口氣:“難怪,難怪她如此待你!”

  婉娘淚眼迷蒙道:“為何?”

  “還不都是那長寧縣主!”曾知州惱聲道,“她那樣刁蠻的性子,又怎么會允許有人跟她爭奪東西?夫人定是為了討她歡心,不得不出手對付你!”

  婉娘驚得淚水都忘了流:“僅僅是因為這件事?”

  她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看著曾知州略顯稀疏的頭頂,恨不得將這個腦袋搖一搖,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都是水!

  這個男人是被鬼奪了魂魄嗎?怎么會想出這樣離譜的理由?她原本留在曾知州的身邊,就是想要借著腹中的孩子做一個正室娘子,可見曾知州這般模樣,她不禁認為自己之前的想法大錯特錯。

  曾知州這樣愚蠢的男人,實在是不堪托付!她必須得想個法子,在曾知州身上拿到自己所需的銀子與路引后,就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男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在奇珍閣,伙計們不約而同地將地上雜亂的東西清理干凈,又都整齊地離開了這,給曾夫人留下了一個獨立的安靜的空間。

  “我是不是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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