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太后這話,皇帝剛才的確有那么一瞬間的心動。

  的確,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既然血脈不能為自己所用,將他養著也不是不行。

  然而,在觸及到太后那雙與姜太傅頗為相似的眼眸后,皇帝心中的那絲動搖迅速就因此變得堅定起來:“到底是朕的孩子,若他不做出格的事,朕也不會殺他。”

  “可是母后,您也該瞧一瞧他都做了什么!”皇帝說到這,話語已經變得冰冷起來,“朕如此信任他,將他立為太子,他不僅不懂得感恩,反倒還圖謀皇位!朕待他難道不好嗎?”

  “這些年來他犯下的那些錯,朕可都是一一忍了下去,他卻依舊我行我素,朕病重時,他收攏了大半的朝臣,這一次也是同樣,若非朕早早地醒悟過來,今日只怕是您求他不要殺朕了!”

  皇帝的話語又快又冷,讓太后愣神許久,竟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楚云逸暗中做的那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不重要。

  無論如何,他都是皇帝最后一個成年皇子,甚至是皇帝付出心血最多的兒子。

  她篤定皇帝總是會對楚云逸留有一分情面的。

  然而事實告訴她,皇帝心狠手辣,動起手來不管不顧,別說是他眾多兒子中的一個了,就連自己這個生母,都有可能成為他丟棄的一枚棋子!

  太后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她抬起頭,深深地注視著皇帝。

  “你當真做好決定了?”

  “母后,朕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他今后不再輕舉妄動,朕可以留他一命。”皇帝在太后的冷眼中,只是略微松了口。

  得到這一回答,太后面上欣慰,心中卻是冷笑。

  楚云逸僅僅是得到了一點大臣的支持,就被皇帝這么迫不及待地設下了陷阱,今后他對楚云逸只會更加狠毒,她若是真信了皇帝的話,那就不是皇帝的母親了!

  知子莫若母!

  太后將心中那點不滿全都掩藏下來,她眼神哀戚,看著皇帝說道:“最好是如你所說,不然的話,哀家即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皇帝自是一口應下,還親自將太后攙扶上了步輦。

  見步輦一顛一顛的朝著遠處走去,太后的身影也逐漸消失不見,皇帝眼底方才浮現出了一抹極為冰冷的笑容。

  “走吧。”皇帝笑了笑,“朕倒要去瞧瞧太子現在是個什么模樣。”

  他對楚云逸,一向是忌憚大過疼愛。

  尤其是在有了真正擁有自己長生血脈的孩子后,他對楚云逸的存在更是不在意。

  況且他年富力強,朝臣們根本無需依靠楚云逸,也無需用一個太子來穩定朝局。

  想到這,皇帝就走到了東宮門口。

  侍衛們見了皇帝,一個個都寒噤若嬋,不敢出聲。

  ……

  此時的宮外。

  顧寧將手中的瓷瓶拿出,早在今日的壽宴上,她就將兩只碧玉蠱的子蠱下在了皇帝跟太后的酒杯中。

  子蠱十分微小,肉眼根本看不出來,更何況皇帝跟太后年紀都大了,根本沒有懷疑,一口就將那酒杯中的酒給悶了。

  見顧寧眼底浮現出若隱若無的笑意,春玉會意,將她面前的茶水斟滿了。

  “奴婢還以為縣主您要生氣許久呢。”

  聞言,顧寧冷哼了一聲:“有什么好生氣的?不過是個臭男人罷了。”

  話雖如此,但顧寧的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怒意。

  春玉笑了笑:“縣主,您當真不理會謝大人了?那您今日費勁千辛萬苦才將碧玉蠱下在了皇上與太后兩人身上,就這么放手,豈不是都白費了。”

  顧寧可沒忘記自己今日怒火上涌時說出的話,她抬起下巴,冷聲道:“我所做這一切,可不只是為了他!更是為了我們裴家!”

  裴家幫了謝宴這么多,已經無法再抽身了,即便她真與謝宴鬧掰了,也絕不能因為一時生氣而忽略了裴家。

  顧寧穩住心神,閉上了雙眼,緩緩道:“我先試試這碧玉蠱。”

  根據云蝶所說,碧玉蠱能夠放大人內心的恐懼,讓人產生幻象。

  顧寧按照云蝶教她的辦法,屏息靜氣,緩慢地催動了碧玉蠱。

  此時此刻,皇城兩處。

  東宮內,皇帝腳剛要踏進東宮,就感到胸口一陣抽痛,可這痛感來得快去得也快,皇帝還沒來得及細思這痛感是從何而來,是何種滋味,這股感覺就都消失了。

  他捂著自己的胸口,眼神間有些茫然。

  站在他身邊的是李德海,也是親手將碧玉蠱扔進皇帝酒杯中的人,見皇帝這般模樣,李德海心中緊了緊,很快就裝作了若無其事的模樣。

  他仿佛沒有看到皇帝的異樣變化,仍是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試圖勸說皇帝:“現如今太子蒙冤被幽禁在東宮,若是他見了您……”

  “怎么?他難道還敢弒君不成?”

  皇帝陰惻惻的一句話,讓李德海立刻跪了下來。

  “奴才并非此意,奴才只是擔心會傷了您與太子之間的父子情分。”李德海懇切道,“皇上,太子殿下到底是您的兒子!”

  皇帝隨便將李德海踹到了一旁,聲音很冷:“行了,皇家有什么真正的父子之情?再說了,朕今日也沒想取他的性命!朕只是想要見一見他。”

  看一看他是否對自己心懷怨恨,是否想要將自己取而代之!

  皇帝心中冒出這兩個念頭,過于急切想要確認楚云逸的心思的他,已經將方才那一劃而過的疼痛拋在了腦后。

  在東宮的主殿內,冷冷清清的,只有顧清秋低低的哭聲。

  皇帝一聽這聲音就覺得頭疼,他朝著李德海揮了揮手,李德海很有眼力勁兒將皇帝攙扶起來:“皇上,您慢點,小心些門檻。”

  “參見父皇。”

  見到皇帝,哭得一雙眼睛紅腫的顧清秋抬起頭來,沖著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主殿內,是一群跪伏在冰涼地板上的人,唯有一人躺在了床榻上。

  顧清秋見皇帝的眼神看向了昏迷不醒的楚云逸,出聲道:“殿下見了太后娘娘以后,就暈了過去。”

  “皇上,殿下對您是一片孝心,絕不可能做出那樣傷天害理的事!”顧清秋哭著沖皇帝說道,“您極是他的父親,又是他的君主,弒父殺君這樣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得來?”

  顧清秋說到這,哽咽了一聲,淚水流得更多了。

  皇帝見顧清秋這副模樣,不覺皺了皺眉。

  他對顧清秋的印象,仍然停留在之前太極殿上,顧清秋急不可耐地指證顧寧的時候。

  想到這,皇帝心中厭惡又多了些:“朕在同太子說話,輪不上你插嘴!”

  然而,皇帝走到楚云逸床榻前,看著一臉病態的潮紅、緊閉雙眼的楚云逸,他心猛地一跳。

  突然間,楚云逸這張病容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那是皇帝無數次午夜夢回時,都會夢到的一張臉。

  “父……父皇?”

  皇帝喃喃開口,眼神已經變得恍惚。

  他看著床榻上的楚云逸,面上突然露出了惶恐的神情:“父皇!您要尋仇也該是找母后!我什么都沒做啊!都是母后一手操縱的!”

  皇帝說著說著,就跪在了地上,他抱著一根柱子,正涕淚四流地說著話:“父皇!我當真什么都不知道!您就放過我吧!”

  顧清秋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就連偽裝都忘了。

  這是怎么回事?

  從顧清秋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題。

  在場的其他人也不例外,半夏緊張的握住了顧清秋的手,聲音嘶啞道:“太子妃,這是怎么了?奴婢見皇上怎么像是……像是中了邪呢?”

  半夏最后半句話剛說出口,就被顧清秋捂住了嘴。

  “休要胡說八道!”顧清秋狠狠地瞪了眼半夏,示意半夏將其他的話全都爛在肚子里。

  見顧清秋眼中的狠戾與警告,半夏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

  顧清秋比李德海的反應更快,她立刻高聲道:“還不都退下!”

  李德海也“反應”過來,蒼白著一張臉,用眼神將隨行的侍衛全都喝退,殿內空蕩蕩的,只有顧清秋與李德海兩個清醒的人。

  顧清秋有意想要在李德海面前表現自己,她將所有的人喝退后,自己也主動挪到了殿外。

  而本應該照顧皇帝的李德海,卻冷眼看著皇帝抱著殿內的柱子,不停地哭訴著。

  皇帝的視角中,他正抱著先帝的腿,只是先帝厭惡極了他,只要他一上前,就會伸出腳將他踹遠,不得已,他只能繼續重復剛才的動作。

  “父皇!父皇我知錯了!”

  皇帝一邊哭著,一邊想到了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

  他嘴上說著下毒一事都是太后跟姜太傅勾結所為,可實際上,當時的先帝對姜家與太后已經有所顧忌,根本不愿服用兩人經手的東西。

  但先帝獨獨忽略了這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三皇子,他服下了當時還是三皇子的皇帝送來的藥,藥中被加滿了太后特意出宮找人尋來的毒藥。

  于是,本來病情還未惡化的先帝,在服用完這一碗藥后再也無力回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疼愛、也是寄予了所有希望的太子死在了他的面前。

  最疼愛的兒子為了自己而死,加上他中了劇毒,在太子死后,先帝就毒發身亡,徹底沒了氣息。

  先帝臨死前,一雙眼睛睜大了,仿佛有所不甘。

  時至今日,皇帝仍然能回想起先帝當年那雙布滿了憤恨與憎惡的眼神。

  皇帝想到這,身子便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

  他緊緊地抱住柱子,喃喃道:“父皇!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吧!父皇!是您太偏心了,我不得不這么做!”

  “同樣都是您的兒子,為何您偏偏重視太子哥哥?我也不差!只是您的眼里從來就沒有我!”

  皇帝說話時,淚水奪眶而出,他甚至還有一些委屈。

  就在這時,皇帝突然感受到臉上有一個重重地耳光,疼痛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瞧見的就是一臉驚恐的李德海,剛剛打出這一個巴掌的,正是李德海。

  見皇帝醒來,李德海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還沒開口,就已經磕了三個響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也是迫不得已!”

  在皇帝陰鷙的目光中,李德海顫聲道:“方才您像是突然著了魔,對著那根柱子不停地磕頭,還說著……您與先帝的那些往事,奴才實在是擔心這些事會被其他人聽了去,就立刻讓那些人全都出去了。”

  “但您久久沒有醒來,甚至還有繼續下去的跡象,奴才實在是擔心……不得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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