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辰之變,人人提起,便會覺得皇帝心狠手辣。

  更替當年那個驚才絕艷的太子感到遺憾。

  “誰人不知當年先太子的厲害?無論是治理河道,還是與匈奴打仗,他都是一把好手!如若不然,先帝也不會讓他當太子!若是他當了皇帝,咱們楚國何至于跟現在一樣受匈奴的窩囊氣?”

  “我可是聽聞了,若非裴將軍等人極力阻止,咱們這位昏君可是要將越州以外的兩千里地全都劃給匈奴!還要年年朝匈奴上貢呢!”

  “竟然還有此事?咱們朝著匈奴上貢,豈不是承認了咱們是匈奴的附屬國!當真是可惡!當年先帝在時,咱們根本瞧不上匈奴!到這狗皇帝的手中,咱們倒是成了匈奴的附屬國了!”

  人們對皇帝一聲聲的咒罵,在京城中已經是常有之事。

  而對此,皇帝一無所知。

  他因為陳道長的一番話,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任誰過來,他都是冷著一張臉不言語。

  李德海又勸退了一個年邁的臣子,眼神中滿是無奈。

  “這可如何是好?”李德海輕聲地嘆了一句。

  而聞言,一旁的小太監憂心忡忡道:“李公公,如今可不好辦啊……咱們宮中也有流言了……”

  小太監說到這,眼神不住地朝著李德海看去。

  李德海立刻冷下了一張臉,沖著小太監說道:“皇上的事,休要打聽!至于宮中的流言……不理會就是了!”

  小太監急忙點頭,但他的眼珠子不斷轉動著,像是在思索著什么籌謀。

  這時,李德海走進了太極殿。

  皇帝屏退四周的人,只留下了李德海一人伺候。

  見到李德海,皇帝嘴唇嗡動了一下,顫抖著說出了一句話:“李德海,朕想不出……朕究竟還有什么執念?”

  聞言,李德海低下頭,輕聲道了一句:“皇上,奴才也想不出,您不妨去問問陳道長?之前陳道長不是還說,您要在先祖的牌位前……”

  此話一出,皇帝的眼睛瞬間睜大了。

  他緊緊地扣住了床榻,咬牙說了一句話:“難道是他?難道朕的執念是他?”

  皇帝像是瘋了一樣,連木屐都沒穿,直接赤腳走出了太極殿,直奔崇安殿去了。

  旁的人瞧見皇帝這模樣,心中震驚。

  ……

  “什么?”顧寧聽到這一消息,漂亮的眼睛睜大了,“皇上瘋了?”

  謝宴替她將膳食一一擺放好,聲音很是溫柔:“想必還沒瘋,他將自己關在崇安殿,還不忘讓人傳令,召集所有的將軍入宮。”

  顧寧坐直了身子,瑩潤的雙眸盯著謝宴:“皇上疑心病一向重,他該不會是想要讓裴家替他守城,再讓其他的將軍替他去平叛越州吧?”

  “寧兒果真聰明。”謝宴低低的說了一句,“他的確是這個想法。”

  聞言后,顧寧面上露出了復雜的神情:“他倒是想得美。”

  且不說京城就這么兩萬禁軍,就算是將京郊的一萬禁軍帶去平叛,也根本應付不了越州的十萬叛軍。

  更何況越州那十萬的叛軍,可不是像顧清秋手下的人一樣無能,那都是裴安臨與謝宴親手訓練出來的。

  “他想讓誰去越州平叛?”顧寧好奇道,“無論是誰去越州,只怕都是死路一條。”

  謝宴的眼眸中露出了一絲冷意:“雖未明說,但只怕去越州的人是……孔將軍。”

  顧寧喃喃道:“孔將軍不是你父王當年的部下嗎?”

  “他對孔將軍早已心存殺意,若非是為了孔將軍手中訓練黑騎的法子,孔將軍怕是已經身首異處了。”謝宴聲音很冷。

  顧寧的心沉了沉。

  與此同時,崇安殿內。

  崇安殿是放置楚國皇室歷代先祖牌位的地方,皇帝已經足足有二十年不曾踏足這了。

  每當他看到崇安殿,便會想到當初先帝在死前看他的眼神。

  他害怕崇安殿的歷代先祖,根本不敢踏足里面半步。

  然而陳道長的話,他不得不聽!

  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皇位,他好不容易才能長生不老,他怎么能死在一個歹毒的女人手中?

  于是他鼓起了勇氣,踏足了這個他二十年來不曾來過的地方。

  只有李德海陪在他身邊,皇帝死死地捏著一雙手,額間的青筋畢露,足以體現他此刻緊張的心情。

  “裴安臨他們可都來了?”皇帝低聲問道。

  李德海臉色微沉,緩慢地點了點頭:“都來了。”

  皇帝的聲音略顯緊張,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沖著李德海道:“去請他們進來!”

  今日,皇帝是鼓足了勇氣才站在這的。

  而他之所以站在這,除了陳道長的話外,更是想要借著今日這個機會,達成自己的目的。

  裴安臨走到崇安殿前時,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他目光一凝,冷冷地掃向此人。

  而在裴安臨的目光下,此人也轉過了身。

  “裴將軍。”

  “孔將軍。”

  裴安臨陰陽怪氣地喊了一句,便看也不看孔將軍一眼,快步走進了崇安殿。

  他的態度,在孔將軍的預料之中。

  孔將軍在心中無奈一笑,快步跟上了裴安臨。

  在兩人身后,還有十幾個武將一塊走進了崇安殿。

  沒人能猜到皇帝的心思,畢竟這崇安殿,當初可是皇上的忌諱之一,無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及。

  他們走進崇安殿時,看到的是皇帝蕭索的背影。

  再定眼一看,皇帝竟然是跪在地上的。

  見此情景,眾人紛紛懸起了一顆心。

  還是孔將軍的反應最快,他見到跪著的皇帝背影時,自己便也跟著跪在了地上。

  見此情景,眾人紛紛跟著跪下。

  裴安臨又冷眼看了孔將軍,眼中滿是譏誚。

  對上他的眼神,孔將軍閉上雙眼,遮住了那一絲悔恨之色。

  皇帝緩慢轉過身來,是一雙赤紅的眼睛。

  “如今蜀地、越州、青州反叛,眼見楚國就要硝煙四起,朕對不起楚家列祖列宗。”皇帝一字一句,十分沉重地說道,“朕皇位不保倒是小事,可……可朕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百姓流離失所!備受戰亂之苦!”

  “皇上賢德!”

  最先開口的,是馬將軍。

  他跪伏在地上,高聲道:“皇上一心為民,上天必定感皇上賢德!”

  聽得這番話,皇帝滿意一笑。

  論起會看眼色,還是馬將軍更勝一籌。

  他緩慢道:“朕不愿看百姓流離失所,無奈之下,只能請了諸位前來。”

  說到這,皇帝的目光便落在了裴安臨跟孔將軍兩人身上。

  見皇帝這副模樣,一些武將暗暗松了口氣,既然皇帝的目標不是他們,他們又何必為了這點小事惹皇帝不快呢?

  于是好幾個武將跟馬將軍一樣,紛紛朝著皇帝道:“但憑皇上吩咐!臣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然替皇上您將此事辦妥!”

  聽見這番話,皇帝目光更是掃向了裴安臨跟孔將軍。

  在場的人,就只有裴安臨跟孔將軍不曾表態了。

  皇帝瞇起一雙眼睛,有些危險的視線落在裴安臨跟孔將軍身上,他沒想到,一貫是最忠君愛國的兩人,竟是不曾開口!

  他們想要做什么?

  皇帝的內心冒出了寒意,不安的看向了兩人。

  而在他的注視下,裴安臨緩慢道:“但憑皇上吩咐。”

  “孔將軍意下如何?”皇帝問道。

  孔將軍早已是料到皇帝找自己過來的目的了,他冷冷的看著皇帝,十分直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聞言,眾人一愣。

  這話是何意?

  唯獨皇帝聽出了孔將軍這話的意味,他的臉色微冷,警告的盯著孔將軍瞧。

  然而孔將軍像是早已想透徹了,即便皇帝的眼神如刀子一般狠狠地割在他的身上,他依舊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

  “孔將軍若是不愿上戰場,朕自然也不會強行要求你親赴前線。”任心中恨極了孔將軍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提及此事,皇帝的臉上依舊也得裝作笑呵呵的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跟孔將軍的交易根本見不得人,他沒有別的辦法,他必須要穩住孔將軍,不然的話,一旦孔將軍將此事宣揚出去,他在民間的名聲就更差了。

  現在這時候,一個好的名聲就是最有力的保護。

  然而,皇帝慌張的神情不曾騙過裴安臨。

  裴安臨瞇起眼睛,朝著孔將軍處看了一眼。

  而這時,孔將軍仍是抬著下巴,任由皇帝的臉色如何難看,他始終還是之前的說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氣得臉都紅了,好在是馬將軍會看眼色,見此情景當即指責孔將軍道:“孔將軍,你別仗著自己是老臣,就對皇上的決定指手畫腳!”

  “皇上的決斷從來都是英明的,何時有過差錯?你若是怕死,不如直說,朝中有大把的武將可以去辦此事。”

  聞言,孔將軍冷笑了一聲,不屑地睨了眼馬將軍:“就憑你?”

  “也不知誰是貪生怕死之輩?當年啟辰之變……”

  “好了!”皇帝一聲厲喝,打斷了孔將軍的話,“既然你不愿去,那朕就另找人。”

  此話一出,馬將軍背脊一寒,這時,皇帝冷聲道:“馬愛卿,就由你拿著朕的旨意去江南,調兵三萬前往越州平叛!”

  沒等馬將軍開口,孔將軍便冷笑了一聲:“這不正好給了馬將軍證明自己忠心的機會?”

  說罷,孔將軍竟是直接揮手離開了。

  除去馬將軍外,眾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孔將軍離開的背影。

  “他這是吃錯藥了?”

  “怎么瞧著皇上……還不敢與他爭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眾人還沒想明白,皇帝便臉色難看道:“若是沒事,你們就各自回去。”

  “是。”

  “裴愛卿留下。”

  皇帝又補充了一句。

  裴安臨剛是抬起的腳步放了下來,面露不解。

  “安臨啊……”皇帝的聲音驟然轉低了,“朕今日單獨留下你,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聞言,裴安臨低下頭,正色道:“但憑皇上吩咐。”

  “你是朕最信任之人。”皇帝拍著裴安臨的肩膀,看上去對裴安臨十分親近,“朕想要讓你幫朕一個忙。”

  “安臨,你能守好京城嗎?”皇帝突然沉重開口。

  裴安臨沒有片刻猶豫,當即便道:“臣定當竭盡全力,守護好京城百姓的安危!”

  沒等皇帝開口,他又接著道:“臣的父母親人皆在京城,臣縱然是為了自己的小家,也要竭盡所能守護京城!”

  “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皇帝感慨道,“這朝中上下,只有你是朕真正信得過的人。

  在皇帝不曾看到的地方,裴安臨垂下的眼眸中露出了一抹冷笑。

  他所守護的,從來都是先帝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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