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大隋主沉浮 > 第169章:人以群分
  第二天的天山縣,楊集等人從冰屋里走出來的時候,只見各色帳篷都積滿了厚厚的白雪,雪花從天下灑落下來,如夢似幻。街上行人不多,只有一些無憂無慮的孩子在雪地里笑鬧追逐著,幾隊人馬匯合之后,向城外一個工地策馬奔去。

  一路上,只見雪白的崇山峻嶺靜靜地亙于天地之間,縣城內外的小河流完全冰封了,平時奔騰流淌的河水早就凍成了一條條白色的長蛇,寒風呼嘯不止,即是在雪停之后,也會把雪花刮得紛飛。

  在離縣城二十多里的烏魯木齊河畔,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冒著嚴寒,揮舞著手中的鐵釬、鐵鏟、鋤頭,挖掘一條長長的溝壑。

  這條河現在自然不叫烏魯木齊河,而是被李靖命名為天水,這名字倒是恰如其分,只因這條河發源于天山,夏季冰雪融化,大量的水流從山上奔流而下,頗有一種“天山之水天上來”的感覺。

  天水自南流向東北,出了天山山口,至輪臺縣折向正北方,流到準噶爾盆地南緣的尾閭湖,繼續延伸向后世稱為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的大草原,全長六七百多里。

  關于如何治理庭州,李靖提出了一個建議,就是將重心聚集在天水流域,全力發展庭州農業,以天水流域為中心,建立一個穩定的農業體系,以此穩定人心之后,再利用絲綢之路北道,建立一個以庭州三角洲為經濟中心的繁榮地帶,以絲綢之路來吸收國內外的資源,然后再用這些資源反哺伊州、瓜州、甘州等地,從而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只要把基礎打牢,不出十年,庭州必將和伊州、瓜州一樣,成為大隋的軍事、經濟重鎮。

  這個提議得到了楊集的認可,大力支持。楊集雖經對治理地方一竅不通,便是他見多識廣,經歷過許多事情,也知道很多事。比如說后世的深圳,最先只是一個比較落后的地方,但是后來,南巡老人決定以此為中心,以點帶面的發展當地經濟,以至于深圳為中心的珠三角日漸繁華,成為寸土寸金的黃金寶地。

  在楊集看來,李靖的提議與珠三角的發展模式有異曲同工之妙。

  庭州本就處于戰爭頻發、遠離中原的邊陲,要是庭州百姓貧困潦倒,長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就算朝廷再怎么強制,他們也會紛紛回落,從而使楊堅移民固邊的政策徹底失敗,要是朝廷以農業來解決溫飽,穩定人心,再以地理優勢帶動百姓致富,百姓的心自然就會安定下來,甚至還能吸引更多內地貧民過來定居,如此一來,楊堅的移民固邊、影響西域的策略必將成功。

  李靖干略不凡、軍政俱全,得到楊集如此支持,在興建城池的同時,第一步發展計劃也隨之展開。

  庭州三角洲地勢平坦,土地肥沃,可耕之地高達數萬頃,但是地勢落差也比較大,天水有的河段低于平地,固然可以利用水車來汲水,可引上來的流畢竟走不了多遠、灌溉不了多少田地,再加上水車存在易損壞的特點,所以他準備在這種河段興建水壩,提升水位,再以水渠把水流引向更遠的地方。最終使天水形成引水、輸水、蓄水、配水一整套完整水的利工程,給庭州百姓打開便利之門。

  而這一條便是把天水之水引向二十多里外的天山縣的水渠,不僅可以灌溉沿途兩岸的田地、給護城河和百姓供水,還能在收獲季節,使百姓利用這條水渠,把糧食運入城,以減輕人力、畜力。

  在這條主干一般的水渠之前,李靖便耐心的給天山縣百姓講解,把開渠的用意目的、好處利處都詳細的告之百姓,鼓勵百姓做工,獲取補貼。

  庭州百姓本來是并州、豫州的災民,個個家無余糧,生活資源全靠以工代賑,在青壯入山采石筑城之際,還能干活卻無事可做的老人,以及婦女,面對官府的招工,一個個也表現的極為踴躍,紛紛參與到這種比較輕便一點的工程之中,以勞力給自己的家庭增收入,以減輕兒子、丈夫的負擔。

  “這條水渠的進度如何?要修多長?”看著在水渠中忙得熱火朝天的百姓,楊集心中感到了些許寬慰。

  雖然開渠是一件又苦又累的事情,忙碌的百姓在大冬天里也都累得大汗淋漓,更有一些男人赤著上身揮舞農具,可是楊集還是發現遷移路上的那種麻木、絕望、惶恐表情統統消失不見了,此時哪怕再苦再累,但是他們臉上充滿了希望的情緒,每當有人不慎水渠邊滾下來,都會惹來一陣陣歡聲笑語,一些人還說著善意玩笑話。

  “這條水渠以天水為中心,左右兩邊各開一條,這一條已經完成了八成進度,挖好以后,還要夯實三個面,左右兩邊夯實是防止坍塌、斷流;河底夯實的目的,則是便于百姓以后清淤,到時候只要關上水閘,斷流之后就可以施工了。”

  楊集到來的第二天,就冒著大風雪巡視水渠這個農業工基,這讓李靖心底十分振奮。他覺得楊集能來工地巡視,說明他重視民生,這也是身為涼州第一人應該做的事情。他十分熱情介紹著這條河渠的情況:“這條貫通天水兩岸的干渠只是一方面;下游還有人用條石、殿下發明的水泥筑水壩。”

  楊集皺眉道:“同時做這么多事,到底行不行啊?別到最后什么事都做不好。”

  “沒辦法。”李靖苦笑道:“百姓最喜歡斤斤計較了,誰都不肯吃半點虧,有時候他們為了灌溉水、為了田埂都能引發大規模械斗,所以我準備先把灌溉的主干水渠興建起來,然后再均田,這樣百姓才好墾田、修田埂,至于來不及修的支流水渠,也會劃線預留出來。這樣就不會爭了。”

  “嗯!”楊集點了點頭,靜待下文。

  李靖繼續說道:“冰雪融化形成的河流極多,我準備把一些小河也并入這項灌溉工程中來,從而可以灌溉整個庭州,使各個鄉里都不缺飲用水;不過依照現在的情況,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了。畢竟庭州現在的重任還是以修城、開田、修房為主,只有先讓百姓有田有宅、自給自足了,才能進行后續之事。如果有了戰俘、奴隸之類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倒是意識到戰俘、奴隸的好處了。”楊集呵呵一笑,說道:“可是朝廷之中,卻有人要把我們抓到的戰俘白白送給阿史那染干,真是可笑可極。”

  李靖沉吟半晌,說道:“我們在甘州抓到的戰俘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青壯,給了他們戰馬、戰刀、弓箭,就是一名名強悍的戰士,如果送給了染干,就能使他憑空多了近十萬名戰士,后果之嚴重、對我大隋之威脅不言而喻。我認為朝中那些人也不是不知道這個后果,而是他們收了染干的好處,所以將大隋利益拋在一邊而不顧。”

  “其實我也收了不少好處。”楊集笑著說道:“但是我拿了好處、反對依舊,然后再給他們送個大坑。”

  北珠、矛隼、廝殺的效應,定然會隨著史蜀胡悉的回歸,在東/突厥上演。

  關于這一點,楊集深信不疑。

  “……”李靖聞言無語。

  順著河渠向西邊的天水前行,行不過十里路,就到了水渠和天水連接這一段。

  水渠左右各有數百多名兵卒迎風而立,在滿是泥濘漕渠中干活的人,竟然全部是胡人,一個個長得魁梧健壯的青壯,他們賣力的舞動鋤頭挖掘,竟然全都干得興致勃勃,此外還有胡人百姓,也顯得格外賣命。

  楊集有些詫異的看著眼前的一幕,詫異的向李靖問道:“這些胡人哪來的?莫非你們開戰了?”

  “殿下之前不是讓薛總管先來清剿胡人嗎?這些就是了。”李靖苦笑道:“這些胡人共有一萬兩千多戶,總人口七萬余人,其中以以被我們從伊州殺來的處月人為主,另外還有原先生活在這里的薛延陀人、契苾人、烏孫人、突厥人、粟特人,甚至還有一百多戶胡化漢人。”

  “原來如此!”楊集最近忙昏了頭,都忘了這茬,笑著說道:“這干得還相當相當賣命的嘛。”

  旁邊的薛世雄哈哈大笑道:“這些人就是一幫賤骨頭,開始押解他們來干活時,還有人給我犟,非但沒有安心干活,反而還準備拿農具反抗,我砍了那些人的腦袋之后,全都乖得跟綿羊一樣。”

  楊集聽了也不以為意,作為一個俘虜,就要有俘虜的覺悟。想要翻天,那就是在廁所里打燈找死。

  “只是因為死一伙人,就全部這么聽話了?你們是怎么做到的?”楊集大感意外,當初偷襲處月人的時候,也抓到很多處月俘虜,本來是準備抓卻說伊州當勞力,但是那些人沒有絲毫恐懼之色,有的只是濃烈恨意,那一雙雙充滿仇恨的目光,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群狂熱的邪/教信徒,故而他當時全部坑殺了。

  薛世雄解惑道:“大總管有所不知,這些王八蛋被我殺了一幫人以后,表面上是不敢鬧事了,卻在背地里偷懶。李刺史后來分段來給他們做事,如果規定時間內完成不了任務就沒飯吃,更不許休息,這些人為了吃一口飯,為了早些休息,于是就變成這么聽話了。”

  楊集意外的看了李靖一眼,心底也不得不服,這家伙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十分有魅力的中年大叔,怎么看都是好個,可是事實上,他干起缺德事情來卻面不改色,不過這辦法倒是可以借鑒,充分運用到修直道的俘虜身上。

  “殿下,這些人不是單純的戰俘,他們有家眷,可想過如何處理這些胡人?”李靖看向楊集,涼州大地不僅有漢人,還有反反復復的黨項羌,也有許多古羌人、突厥人心甘情愿接受大隋安置,另外還有一些鮮卑人、柔然人、西域人、鐵勒人、粟特人,種族眾多,形勢異常復雜,而身為邊陲重地的庭州、伊州、瓜州就更加復雜了。

  “是有一點想法。”楊集沉吟道:“圣人讓我治理涼州,其中重要一項就是解決境內反反復復的異族,簡單來說,就是如何根治種族問題,關于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準備將涼州人口劃分為四等:一等是漢人,以及無條件接受朝廷安排的異族人。二等是表面上接受我們統治,卻高度自治的異族,比如說黨項羌,雖然他們生活在大隋境內,但既不向朝廷繳納稅賦,也沒有進行官員管理,族中大小事務全部由拓跋寧叢兼管,甚至連漢人進入他們領地還要受到惡意攻擊,儼然就是國中之國,長此以往,如何得了?三等則是庭州這些干活的胡人家庭。四等則是戰俘、異族奴隸。”

  “處于二等人的異族人家,要是自愿離開部落,登記戶籍,無條件接受朝廷安置,即可升為第一等;第三等人家的主要勞力,可以通過做事晉升;第四等人如果立大功、做出巨大貢獻,則可直接獲得第一等漢籍。當然了,這只是一個設想,至于具體的法度,需要六曹來擬訂和完善。”

  這個時代的大隋子民十分排外,瞧不起長相有異的異族人;同樣的道理,黨項羌哪怕內附大隋,生活在大隋境內,卻也十分排斥漢人。可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思想和理念,不僅僅只是漢人的特權,其他各個民族也視漢人為“其心必異的非我族類”。

  楊集是希望他們完全跟漢人一樣,但是這實實在在社會現狀,根本遠未達到民族大同的時代大背景,這也是李靖提這個問題的重要原因,畢竟一起生活數百年、文化淵源相近的漢羌都沒辦法融合,后面加入進來的胡人,怎么可能徹底融入漢人社會?

  既如此,楊集直接將層次直觀的區分出來,將等級明朗化,先讓處于絕對優勢的大隋子民生出的優越感,令萬眾向往,只有這樣才能吸引其他種族的人自愿投靠,并以此為榮。然后再給二等、三等、四等上升的通道,使那些向往漢人生活異族百姓,紛紛自愿離開本部,接受漢文化的教育,從而達到逐步分化、弱化、同化黨項羌等部落的目的,最終實現民族大融合。

  “此法倒是頗為可行。”李靖思索片刻之后,又說道:“只是這樣一來,也會使許多人不滿。”

  “憑這些松散的小部落、人群,根本無法撼動有幾千萬人在冊的大隋王朝。”楊集說道:“想成為漢民,就必須說漢語、穿漢服、寫漢字、執家禮儀,要是連這個最基本的條件做不到,憑什么讓漢家子民接納他們?又有什么資格自稱漢人?”

  “恕我直言。”李靖皺眉道:“殿下的等級制度在短期內是可以見效,而且可以打擊‘國中之國’的大小部落,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這個確實。”楊集點了點頭,“這種制度不能長久,等內部的“國中之國”消失了,就該廢除,否則明明已經是一等的人還要受人鄙夷,這樣一來遲早會鬧出大問題。”

  李靖領會楊集的意思了:“重點是對付‘國中之國’,殿下是想對各族分化而教育?”

  “正是!”楊集說道:“以王化觀點來看,漢朝已經做到極致,漢朝建立各族聚集之地,讓他們接受王化,可是他們因為集中在一起,使他們的服飾、語言、文化、信仰始終一代代的保持下去,只有極少數熱愛漢學的人才主動去學、去接受。漢朝強大時,他們的確是畢恭畢敬、感恩戴德;可弱小了,立即露出了猙獰的爪牙。我認為繼續采用集中教化的辦法,不過又是一個輪回,所以最好的辦法的分而教化。如果他們左鄰右舍都說漢語,他們為了方便交流,自然也會學,就算沒有主動去學,天天灌輸而來的語言也會讓他們學會,而他們的孩子,和漢家孩子玩,學得就更快了。”

  “胡漢雜居的確會造成短暫的混亂,但從長遠來看確實是最節省的一種方式,朝廷和地方官府要做的是‘公正’,只有‘公正’司法,方才能夠讓這個過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執行下去。”

  “受教了。”李靖恭恭敬敬的向楊集行了一禮。

  這番言論,并非是楊集比李靖聰明,而是利用多出來見識為李靖打開了一扇門,幫他跳出根深蒂固的思想,以一種全新角度去考慮問題,讓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李靖正要說話,一名騎士從遠處疾馳而來,隔著老遠便大聲叫了起來:“大總管,高昌國遣使求見!”

  “高昌?”楊集為之一愣。

  “恭喜殿下!”李靖才思敏捷,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笑著說道:“高昌國飽受西突厥盤剝,全國上下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此番見到泥撅處羅可汗畏我大隋之威,而對‘退避三舍’,定然是有了臣服大隋之心。”

  “我看也是!”楊集也明白了過來,笑道:“看樣子麴伯雅是覺得我們要的土地少了,特地又給我們送來了。來使在哪?”

  “在州邸候著。”

  “藥師,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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