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蘇杭大酒店門口。
烈陽高照。
“倒到倒！”
汗流浹背的年輕保安頻繁招手，指引著迎面而來的車流駛向地下停車場。
劉秘書輕踩剎車降低車速，對坐在副駕閉目小憩的沈飛說道：“小沈總，我們到了。”
沈飛眼睛瞇開一條縫，忽然說道：“停車。”
“怎么了？”
劉秘書將剎車踩死，疑惑問道。
沈飛沒有解釋，他把車窗降下，然后探出半個腦袋看著不遠處的保安問道：“你好，請問這里是蘇杭大酒店嗎？”
保安微微愣神，轉身看了下身后蘇杭大酒店的金色招牌，點頭回道：“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好，謝謝。”
沈飛禮貌回了一句，然后按了下控制車窗的按鈕，車窗隨之緩慢抬升，“我們進去吧。”
劉秘書滿頭霧水。
見過問路的，沒見過這么問路的。
“我剛剛覺得這個保安看起來有些眼熟，可是又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見過，”沈飛隨口解釋道：“所以隨便問了個問題，想聽一下他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
劉秘書心里的疑惑消減了些，輕輕轉動方向盤將車頭對準停車場入口，再緩慢駛入。
灼灼烈日下。
年輕的保安摘下帽子，擦了下額頭滲水的細密汗珠，自顧自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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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杭大酒店十三樓，山水人間套房。
穿著露臍裝的美女服務員如游動的魚兒般，連成一線穿梭在套房門口。
不一會兒功夫，三米寬的玻璃圓桌上便擺滿了各種美味佳肴，騰騰冒起的熱氣像是山林間的早霧，裊然彌漫。
沈飛的目光穿過熱霧，緊緊盯著坐在對面的那個叼著白色雪茄的中年男人。
十一年前，血月降臨，在神明的指引下，超凡生物們突兀的進入人類的世界。
有些超凡生物善于抱團，于是聯合起來成立了怪物協會。
有些超凡生物喜歡獨來獨往，于是蜷縮起來，躲避在陰暗潮濕的洞穴。
還有些超凡生物對人類社會產生了極大地好奇心，于是披上了人類的皮囊，以人類的身份橫行于都市，在法律應允的框架下，擁有了合法且合理的身份。
安徒生便是屬于后者。
他不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他是一只披著人皮的高階超凡生物。
他在街頭擺過攤、在工地扛過磚，被地痞流氓欺負過，也曾跳下翻卷的河流中去救落水的孕婦，整整十一年來，他都像是一個庸碌且善良的普通人。
這些足以說明，他并不厭惡人類社會的生存方式，甚至在長時間的潛移默化之下，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人類。
可是忽然有一天，九州商會成立了。
這個庸碌且平凡的中年人，也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里，忽然便撕下人類的皮囊，展露出滲人的獠牙。
獠牙的末端還正在滴落著充滿劇毒的綠色液體。
為什么呢？
“我跟你的父親是老朋友了。”安徒生噴出一口白色的煙霧，笑著對沈飛說道。
煙霧與熱霧混雜，被空調的風機吹得破碎。
沈飛雙拳緊攥，瞇著眼睛，冷笑著說道：“可是我聽別人說，是你殺死了你的這位......老朋友！”
安徒生搖了搖頭，嘆聲道：
“我想你現在應該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既然如此，很多話便可以說開了。
孩子，首先，我是一個安分守法的公民，來到人類社會的這些年，我從未觸犯過人類制定的......律法。其次，我也從來不會以我的力量去壓迫任何人答應或者遵循我的想法和意志。”
沈飛的目光似是冰雪，陰涼無比。
安徒生抽了口雪茄，半躺在椅子上，用慵懶隨意的口吻繼續說道：“對于你父親的事情，我只能說，我感到非常遺憾。但是，在你所認知的世界里，他確實應該以這種方式離開。沒有誰覺得有什么問題，你也應該尊重他的選擇。”
“遺憾？選擇！？”
沈飛猛然拍案，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般，雙眸赤紅的死死盯著安徒生。
他用一根手指頭指著安徒生的眉心，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在胸口炸開，導致胸膛急劇起伏，“安徒生，老子一定會宰了你！”
安徒生低下頭，淡淡笑道：“可是孩子，殺人是犯法的。”
沈飛連拍幾次桌案，拍的菜肴汁水四濺，“你他媽的披上個人皮也能算是個人了？哪條法律規定的！”
他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發怒，因為這樣的做法非常愚蠢，很有可能激怒安徒生。
但是，知道和做到往往是兩回事兒。
面對殺死自己父親的仇人，沈飛實在是無法控制自己溢出的情緒。
奇怪的是，安徒生不僅沒有發怒，反而還饒有興致的笑了笑，
“我不想跟你爭論我到底是不是人類的問題，因為在你們大夏法律的框架中，我已經擁有了合法的公民身份，所以這個問題在我看來沒有任何爭論的必要。而且，我來到這里是為了和望龍集團的董事長商談融資合作的具體事宜，以合作伙伴的身份。”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你不承認我的人類身份，我們的合作便無法繼續進行下去。
在某個瞬間。
沈飛覺得眼前的安徒生，說話的口吻和方式竟然像極了自己的父親。
同樣的充滿銅臭味的商人口吻。
同樣的好為人師且言之鑿鑿的說話方式。
這明明是沈飛最不想成為的人，可是這么多年來，他身邊的人全部都在告訴他，你要去學習去鉆研甚至要去成為這樣的人，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夠在未來肩扛起望龍集團這座高山。
代價是，你要親手殺死你的所有夢想，你要殺死你的桀驁和善良。
長長嘆口氣。
沈飛頹然坐在椅子上。
他閉上眼睛，用了相當長的時間平復心情，再睜開眼睛時，目光已經變得平靜，“尊敬的安徒生先生，我想......我們可以繼續談合作了。”
在這場樸實無華的飯局中，沈飛第一次以商人的身份，和另一位商人進行了一次充滿著爾虞我詐的談話。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兩人終于敲定了三輪融資的流程和細節。
“祝我們兩家公司合作愉快。”
沈飛伸出右手，臉上露出虛假的笑容。
這是他剛學會的新技能，可能他以前也會，但是從來沒用用過。
因為在今天之前，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放低姿態、嘗試妥協。
安徒生微微皺了下眉，但很快舒展開來，站起身和沈飛握了下手，“我很欣賞你的勇氣。”
“最后一個問題，”沈飛并沒有放開手，在心中默數時間，“王富民為什么會死？”
安徒生佯作思索，然后以肯定的語氣回復道：“因為他很愚蠢，嘗試去握住不屬于他的權杖，影響到了你父親和我之間的交易。”
聽到這句話，沈飛竟是渾身發冷。
這句話看似尋常，實則里面藏著的信息很多，而且也揭露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
沈從文已經預想到了自己死后，王富民會嘗試奪走望龍集團的董事長職位。
所以，他為了替沈飛鋪平道路，提前安排好了后手。
假如王富民真的敢竊取望龍集團。
假如王富民真的敢忤逆沈從文的意志。
那么，王富民便會死于車禍，由一位收取了大量傭金的非法超凡者動手。
果然在這場權利的爭奪游戲中，沒有誰會是善良者。
哪怕是死人，也有可能是幕后真兇。
贏到最后的人，才有資格活到最后。
沈飛并不愿意相信這樣的結局，但是他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意外，因為他知道，他的父親......確實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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