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老族長咳了咳，爭論中的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諸位，圣人所描述的讀書人和地主階層雖然可恥、可恨、可惡，但他們的成功之路的確有可取之處。”
“讀書人地位低下，比不上王侯將相，比不上公卿貴族，他們就是一群平民。但，這群平民以圣賢為紐帶團結起來，結成同盟，他們的力量就能左右國政，與君王平起平坐。”
“《論語》有言，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圣賢講道時也說過，去其糟粕、取其精華。我們可以學習讀書人成功的經驗，吸取他們失敗的教訓，加以改正、完善，提升。”
“圣人口中的讀書人犯了很多錯誤——首先是背離了他們出身的階層，他們本就是最普通的農民，只因為讀了幾本書，學了一點知識，就覺得高人一等，以地主自居。然后瘋狂壓榨、剝削其他農民，壟斷書籍和知識，斷絕其他農民上升的渠道。”
“其次是，讀書人沒有讀對書，正如圣人所說，他們滿嘴仁義道德，滿腹男盜女娼，于家國天下毫無用處，卻還身居高位。就好像一條惡犬，犁地不如耕牛、拉磨不如毛驢，只會靠著咬人和搖尾巴獲取主人的認可，卻要說這個家離不了它。”
“最后是，讀書人不斷抬高自己，貶低其他階層。一邊吃著農民生產的糧食，一邊說農民是泥腿子，一邊住著工匠修筑的房屋，一邊說工匠是賤籍，一邊享受著商人帶來的財貨，一邊說商人滿身銅臭。”
“如果這還罷了，最重要的是讀書人還貶低武人、打壓將士、掣肘前線戰爭，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通敵賣國、反戰求和。只要新主子承諾他們的利益不受損，他們就能毫不猶豫出賣國家，向新主子搖尾乞憐，幫助新主子屠戮同胞。”
“這道理，就像家中的惡犬，趕走了耕地的牛、趕走了拉磨的驢，又趕走了報曉的雞。最后它耕不動地、拉不動磨、也叫不醒人。”
“以上幾點，就是我們要著重防范和杜絕的，如果要制定規矩，這幾條一定要寫進去，寫在最前面，比祖訓家法更高一層！”
其他人紛紛點頭，贊成這一點。
不過他們還是疑惑。
“我們應該怎么做，才能避免出現惡犬毀家呢？”
葛氏老族長捋了捋胡須，靜靜思考。
所有人都屏息凝視，不敢擾亂這位老人的思緒。
許久，葛氏老族長說道：
“如果這只惡犬能耕地、能拉磨、能報曉，它趕走其他家禽、家畜也無所謂。可如果不能，那就要擺正自己的位置、認清自己的能力，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惡犬兇狠沒有錯！姜國的《大俠姜十三》中就有一只惡犬精怪，它護家、護主，這就是它的道，如果不護家、不護主，就沒人養惡犬，它自己要餓死，它的子子孫孫也都要餓死。”
“但是圣人故事中的讀書人，并沒有護家、護主。相反，讀書人在不斷蠶食這個家，蠶食主人的一切。先是這個家的土地，然后是這個家的話語權，最后趕走了這個家的所有成員，甚至想要咬主人一口，吃了主人取而代之。”
“當有外賊盜竊時，這個惡犬也沒有不顧生死的沖上去搏斗，而是跟外賊講價錢，合著伙把主人賣掉，共同占據主人的家宅。”
“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沉默。
確實是這個道理。
葛氏老族長長嘆一聲，“你們看看咱瑯琊的土狗是什么樣兒？家里的雞鴨，它們敢不敢咬？堂屋的門檻，它們敢不敢進？桌子上的食物，它們敢不敢吃？誰家的狗敢對主人呲牙？”
眾人搖頭。
咬家禽的狗，都被打死了。
敢到堂屋里拉屎撒尿、啃桌子、撕被子的，也都被打死了。
主人拿在手里的食物，狗不敢搶，丟到地上它們才會吃。
別說咬主人了，但凡敢朝主人呲牙的狗，都被打死了。
葛氏老族長突然抬高嗓門，大聲說道：“這就是規矩！咱們瑯琊的土狗都知道規矩，故事里的讀書人卻不知道規矩！偏偏這些讀書人滿嘴仁義道德、君臣父子、三綱五常、忠信仁孝！可笑、可恥、可悲、可憐、可嘆！！！”
眾人再度沉默。
人不如狗系列！
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吹胡子瞪眼，“葛家的，別繞彎子了，你就直接說個章程，咱們大家都照著做就是了。”
葛氏老族長瞪了那家伙一眼。
打了這么多腹稿，還沒好好說個痛快呢，就讓自己下結論。
豈有此理！
“章程沒什么好說的，主要就是三步走：取個名字、立個規矩、定個方向。”
“首先是名字！咱們都是瑯琊人，以‘瑯琊’取名，肯定能得到所有父老鄉親的支持，但這也會使我們止步于瑯琊。”
眾人紛紛點頭。
老鄉是一個紐帶，能讓同一地域的人天然親切，卻也是一個屏障，讓本地區的人與其他地域的人天然隔閡。
老鄉有多親密，非老鄉就有多疏遠。
自己可以建老鄉會，其他地方的人也能有樣學樣，到時候就是誰也不服誰。
這種情形下，別說團結一致跟君王爭取權益了，不同地域死磕互掐，最終白白便宜了君王。
“那，依您之見，應該怎么取名呢？”
葛氏老族長哈哈一笑，眼睛中浮現出智慧的光芒。
“圣人故事中講的讀書人階層，不以血脈、出身、姓氏等天然因素為門檻，因為這樣做的話，會天然排斥一部分群體，把這部分群體送到對立面。”
“所以，我們取名也好、收納成員也罷，都得從后天的因素出發，而且是一種能夠通過人為選擇和改變的因素，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團結最多的人群，凝聚最廣泛的力量。”
“管圣輔佐桓公霸絕天下，便是因為提出了‘尊王攘夷’，以此為紐帶，團結了全天下的諸侯，組成了最強大的聯盟。如果管圣從姓氏、地域等因素出發，先天排斥一部分諸侯，也不會有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鶴發童顏的暴躁老哥急得直跺腳，“哎呀，你這村夫，別云里霧里的繞了，趕緊說結果！”
葛氏老族長翻了個白眼，“我的意思，想要加入我們這個聯盟，就得做一件共同的事情，那就是讀書，所以，我們這個群體就叫讀書人，我們組建的聯盟，就叫讀書人聯盟。怎么樣？”
老頭得意的看著左右，一副“誰贊成、誰反對”的神色。
暴躁老哥連連搖頭，“名字太長，不好記！最好是兩個字，短促有力，好說、好聽也好記。”
眾人紛紛贊成。
葛氏老族長悶哼一聲，甩了甩袖子，不吭聲了。
其他人繼續討論。
“那就簡化一下，取讀書人第一個字和聯盟第一個字，叫‘讀聯’怎么樣？”
“我覺得聯盟格局小了，咱們弄個教派——人教怎么樣？”
“人教不錯！每個人都能加入咱們人教，不會排斥任何人。”
“你們不會以為這世間只有人吧？”
一句話，所有人都噤聲了。
精怪和鬼物的存在不是什么秘密，瑯琊各大家族也心知肚明。
一群人說來說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還是葛氏老族長一錘定音。
“那就以書為盟，叫書聯！任何生靈，只要讀圣賢書、遵圣賢教化，皆可入我書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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