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的論道宣告結束。
孔黑子的論道宣告結束。
眾人再也沒有多余的疑問。
或者，他們都沉浸在大黃和岳川的講道之中，來不及思考其他。
當眾人陸續回過神的時候，小院中早已沒了岳川和大黃的身影。
伍子胥眼睛中光芒一閃。
他越發確信，姜國相與岳先生關系匪淺，就像自己這個吳國相與河神大人的關系一樣。
這時候，龍陽笑著說道：“伍相，剛才沒有盡興，要不要再切磋切磋啊？”
伍子胥瞬間臉色一變。
他來姜國挑戰，是為了漲經驗，不是為了漲教訓。
“王子殿下才高八斗，天下無雙，員，佩服！”
龍陽聽后，心情大好。
“伍相啊，我們姜國有姜十三，不知你們吳國有什么那個什么……”
翁胖子在邊上小聲提醒：“文化內核。”
“對對對！不知吳國有什么文化內核？”
伍子胥頓時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想了半天，最后憋了一句：“如果大寶劍也算的話，我們吳國的文化內核就是大寶劍了。”
龍陽是愛劍之人。
聽到這話，立刻鼓掌說道：“伍相所言極是！吳國一定要好好發揚自己的文化啊！”
眾人走后，伍子胥幾步走到胖阿東身邊。
“醒了就起來吧，別睡了。”
胖阿東一骨碌坐起來，左左右右看了一圈。
“哎呀，吳兄弟說笑了，我就是剛醒，剛醒，哈哈……”
伍子胥沒有接茬，而是問道：“你們做生意，真的需要請吃請喝嗎？”
見伍子胥一本正經，胖阿東也收起了玩笑之心。
“不瞞吳兄弟，事情恐怕比岳先生說得更加嚴重。”
胖阿東嘆息一聲，講起了自己的經歷。
“那些窮苦人家，連飯都吃不上的，只需要給他一頓飽飯……是一頓飽飯，不是天天吃飽飯。只需要一頓飯，就能讓他們死心塌地，哪怕叫他們去殺人，都不帶猶豫的。”
伍子胥沒有反駁。
因為他也干過類似的事情。
當初刺殺吳王僚的時候，就是用類似的方法，讓專諸甘愿效死。
胖阿東接著說道：“窮苦人家地位比我低下，請吃請喝效果奇佳。但是地位比我高，實力比我強的人，請吃請喝人家還不一定接受。就算來了，好像給我多大的面子一樣。”
“我不但要精心挑選場地，還要準備吃喝玩樂的內容。食材要好的，酒水要好的，吹拉彈唱的歌女舞女也要好的，還得找一些作陪的客人，到最后，每個人都要準備一份禮物。”
“不怕吳兄弟笑話，這些年我也請過不少吃喝，但是，哪一次我都沒吃上一口菜。”
伍子胥哈哈一笑，“你在碼頭張羅的祭祀供品呢？”
胖阿東頓時面色煞白，搖著雙手說道：“吳兄弟，可不能這樣說啊！河神大人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不都是請吃請喝嗎？”
胖阿東嘴唇哆嗦的解釋道：“不不不！尋常請吃請喝，人家吃了喝了，卻不辦事。但祭祀河神大人，能把事情辦成啊。而且，跟別人做生意，請吃請喝是附帶的，該付錢還是得付錢，但祭祀河神大人，吃喝就行了啊。”
“就這？”伍子胥有點疑惑，“這兩個聽起來，似乎沒什么區別啊！”
胖阿東低著頭想了想，最后說道：“吳兄弟，其實這兩者還是有區別的。請吃請喝，別人做了他本應該做的事情。而祭祀河神大人，河神大人做了他本不需要做的事情。前者是本份，后者是情份。”
伍子胥瞬間醒悟。
他驚訝的看著胖阿東，“沒想到，你懂的還挺多的。”
胖阿東連連搖頭，“不不，吳兄弟說笑了，我就是個普通人，哪里明白這些。全是聽了黃相和岳先生講道的緣故啊。”
說著，胖阿東跪下去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黃相，我悟了！多謝岳先生，我悟了！”
稷下飯莊的包廂里。
岳川突然感覺背上一癢。
頂著肩膀左右晃了晃，想要借衣服和背部摩擦消除異樣，卻發現這動作有點熟悉，好像在哪看到過。
這時候，大黃俯首道：“老師，您一向反對大一統，但是我剛才提出的理念，似乎與您的理念相悖。老師，是我錯了嗎？”
岳川伸手撓了撓后背，隨口問道：“什么理念？命運共同體？”
大黃點了點頭。
岳川恢復正坐，隨口答道：“命運共同體并不等于大一統，我們的理念并沒有相悖，你無需為此自責。”
“老師，為什么？”
岳川沒有回答，而是沾了沾茶水，在桌上畫了起來。
“大一統，本質上是權力的統一，這種權力是上下結構，君王至高無上，其他的一切都服從王權，君王之下有若干個掌握權力的臣子，然后逐級向下，最底層的百姓沒有任何權力，卻承擔所有的剝削、壓榨，供養上面一層層掌權者。”
說話間，岳川完成了第一幅圖。
這是一個金字塔結構，最底層是普通百姓，上面是各種權貴階層。
岳川接著說道：“在大一統之下，所有的一切，都要服從王權。包括仁義禮智信這些美德，也都要根據王權需求而自我閹割。圣人學說對王權有利，就能存在，否則就要被消滅。哪怕為師……”
岳川指了指自己，“即便為師對王權有利，也會被消滅！因為，為師的力量太大了，為師的影響力能動搖王權。為師與王權已經不是單純的利害關系，而是生死關系。為師和王權，只能活一個。”
“所以，為師從一開始就使用了很多身份：土地公、城隍、河神、山神、文圣等。為的就是分化自身影響力，免得樹大招風。”
大黃心中一陣釋然。
原來如此，老師不是故意隱瞞自己，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時候，岳川又在桌上畫了起來。
“至于命運共同體……是這樣的……”
“草被蟲子吃、蟲子被青蛙吃、青蛙被蛇吃、蛇被老鷹吃，老鷹死后塵歸塵、土歸土，化作養分被草吸收……”
“這個鏈條，我稱之為食物鏈。真實的食物鏈會比這個更長，也更復雜，天地自然中的萬事萬物，都在這個鏈條中。”
大黃驚訝的看著這個形成閉環的鏈條。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新奇的理念。
仔細想想，確實是這樣子沒錯。
“老師，這個鏈條就是命運共同體嗎？”
岳川點了點頭，“是！卻又不全是！”
他指了指金字塔圖案。
“大一統的權力架構之下，頂端的君王不會改變，最底層的百姓不會改變，但是中間這一層層，可以隨意改變。”
“所以，好人可以上，壞人也可以上，豬可以上、狗可以上，豬狗不如也可以上！只要巴結討好君王，他們就能立刻獲得權力、財富。”
“在大一統之下，資源和權力必定集中到君王手中，只有君王會越來越好，君王之外的一切，都只會越來越差。”
岳川手指移向命運共同體的圖案。
“這個不同！每一種生靈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失去這一環，必定會帶來不好的影響，甚至造成局部的災難，影響到許多其他物種，甚至帶來全局的崩潰。”
“所以，在命運共同體中，每個環節都會格外注重自我與外界的聯系，注重提升自我，注重反饋整體，注重整體的和諧。”
“在命運共同體之下，人們才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才能找到自我，實現人生的價值，而不是被權力抹殺特性，變成一塊磚。”
”總之！只有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大家好，為師才會跟著好！這才是為師反對大一統的根本原因。”
大黃眼睛中光芒閃爍。
仿佛有一層無形的隔膜被捅破。
氣勢勃發，蒼茫大地的虛影緩緩展開。
只是，蒼茫大地之上又浮現出了眾多身影。
飛禽走獸、花鳥蟲魚、日月星辰、江河湖泊……
“老師！我悟了！”
（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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