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梁國的動蕩，周乙一概不知。
當日在那人的追殺下，他奪命逃竄，最終以身受重創為代價，躍入地底暗渠順著水流逃離。
“嘩啦啦……”
水流遄急。
裹挾著人影朝前狂奔。
視線所及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周乙也曾嘗試著脫離水流，奈何掙扎了片刻，氣力越發微弱，卻始終觸碰不到石壁。
好在急速的水流把他托在水面，只要維持住平衡，倒也無需擔心溺水。
偶爾扣住一塊山石，還不到真正發力，就被一同扯入流水，根本不能借力躍出水面。
罷！
罷！
周乙心中輕嘆，既然暫時離不開，那就先順水而下，總有水勢變換乃至到底的時候。
只不過。
這個時間遠遠超乎他的預料。
穩住身形、屏住呼吸，周乙默運功法，嘗試修復身上的創傷。
后出現的那人實力恐怖至極，怕是比之七玄門的兩位煉氣修士還要強，沒有正面交鋒，就已身受重創。
劍光只是擦著后背掠過，就讓他口吐鮮血失去平衡栽進暗渠，若非水流遄急還未必能逃掉。
時間，
緩緩流逝。
凝真心經雖然在內功心法中平平無奇，卻注重底蘊、根基扎實，加上圓滿境界的純陽鐵布衫。
雖傷勢嚴重，卻也在慢慢好轉。
不知過了多久。
久到幾乎讓人忘卻了時間的流逝，久到氣力漸弱。
“嘩……”
眼前一亮，斑駁陽光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縫隙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不愿動彈。
這是一條小河。
周乙被河水沖刷到岸邊，幾條不走運的魚兒也被擱置淺灘，正自甩著魚尾來回蹦跶。
似乎想借力重返河水。
“啪！”
周乙猛然伸手，扣住一條魚兒，雖把魚兒握在手里，卻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虛弱感。
這種虛弱，比他當難民的時候更甚。
就像是精氣神徹底被耗干，整個幾乎沒有一丁點力氣，甚至就連求生的本能都變的極其微弱。
若是有外人觸碰他的身子，定會驚呼出聲。
燙！
滾燙！
不知道多長時間未曾進食，沒日沒夜浸泡在水里，就算是以他的肉身，也幾乎支撐不下去。
甚至就連風寒這種常人身上才會有的病癥，也出現在身上。
“嗯……”
輕哼一聲，周乙掙扎著坐起，看了看手中掙扎的魚兒，眼泛狠厲，張口直接咬了下去。
“咔嚓……咔嚓……”
幾口，一條魚就被他吞咽干凈。
嘴角滿是魚刺、血水，卻也顧不得那么多，把身邊幾條巴掌大小的魚兒盡數吞吃才再次仰躺在地。
“呼……”
暖呼呼的肚腹，終于有了幾分活過來的感覺。
“竟然會那么久？”
粗略估計，他在地底暗渠掙扎的時間，最少也要超過半個月，不然接近辟谷的周乙何至于如此狼狽？
這么長時間順水而下，現今又在何方？
日落星移。
發熱、虛弱上涌，迷迷糊糊中，他已然昏昏睡去。
“唰！”
耳邊異響傳來。
驚蟬術適時傳來警兆，只不過此時的周乙有氣無力，只能勉強睜開雙眼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嘩啦啦……”
樹枝晃動，兩個身著獸皮的大漢踏步行來。
他們速度極快，赤腳在山林奔行猶如腳踏平地，若是也有識海光幕的話攀山技巧定然精通。
步伐更是大的驚人。
一步兩丈有余，幾步就出現在面前。
此等速度，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修成真氣的一流高手，只是這般人物怎么混到連件像樣衣服都沒有？
“嘰里咕嚕……”
大漢應該是來河邊取水，看到癱在一旁的周乙，不由雙眼圓睜，嘰里咕嚕說了一通。
他們說的話，竟非通用語。
“唰！”
其中一人邁步來到周乙身邊，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隨即眼泛失望，轉身搖了搖頭。
“咕……嘰……”
兩人交流片刻，隨即其中一人伸手扣住周乙，大步邁開，朝著密林行去。
周乙苦笑。
他現在氣力微弱，身上寒熱病癥未去，根本無力抵抗，只能任由對方單手提著狂奔。
好在。
在聽到聲音的前一刻，他就悄悄把身上的東XZ了起來。
寶珠咽進肚子里，玉簪藏在發絲之中，以他對發絲的掌控若不細查的話還真不易察覺。
至于武天通鍛造的寶刀。
此刀鋒利且柔軟，刀柄有虎口，卡住刀刃當做腰帶本就是原有造型，同樣足夠隱蔽。
只是這大漢粗略一搜，并不能發覺異樣。
這也不奇怪。
此時的周乙，因為許久沒有進食，整個人皮包骨頭、氣息奄奄，身上衣衫更是破爛。
一看就不像是有錢人。
*
*
*
“布衣、長發，這眉眼……”
哈魯捏著面前人的下巴，像是在擺弄牲口一般檢查了一下身體，搖了搖頭扔到一旁：
“是外面來的人，倒是少見。”
“大人。”
巴音拱手請示：
“是不是留著？”
說話間，他眼中寒光閃過，面上浮現一抹興奮，殺戮的欲望讓他體內的氣血加速運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在他問話的那一瞬間，地上的那人身軀一緊，像是逼急了的野獸，開始蓄力準備爆發。
“唔……”
哈魯摸了摸下巴，慢聲開口：
“這人筋骨還行，就是餓的，殺了浪費，給他些吃的放進撈金奴里，看能不能有命活下去。”
“是。”
巴音有些遺憾，卻也不敢反抗對方，老老實實點頭。
轉過身，提起地上的周乙，他口中嘀咕了幾句，見對方根本聽不懂，眉頭不由皺起。
“罷了！”
搖了搖頭，他踏步來到后方的隊伍中，從貨架上去了兩對鐐銬往周乙雙手雙腿上一扣。
隨即拿竹筒從一個石臼中挖了些黏糊糊的東西放在面前。
“吃！”
怕周乙聽不懂，巴音還做了個吃飯的手勢，一手拿碗一手往嘴里扒動，大舌頭來回甩。
吃東西？
話聽不明白，動作還是可以理解。
周乙看了看面前的漿糊，又看了看手腳上的鐐銬，垂下頭眼神閃爍，隨即端起竹筒小心翼翼嘗了嘗。
漿糊下肚，一股溫熱暖流當即席卷全身。
嗯？
雙眼一亮，周乙心中微驚。
這東西好強的藥力，比之仙菇湯也是差不了多少，堪稱大補，既如此自然無需客氣。
當下狼吞虎咽把竹筒里的吃食盡數咽下，甚至還打了個飽嗝。
“哼！”
巴音冷哼：
“你這小子運氣不錯，來的第一天就碰到分食百靈粥，希望這筒粥不要浪費了才好。”
“巴羊！”
“在。”
一個身材略顯干瘦的漢子奔了過來：
“大哥。”
“多加一人。”巴音伸手一指：
“盡量別讓他死了，至少在到黑風洞之前不能死，多一個人到時候也能多賣一個價錢。”
“是。”
巴羊點頭：
“我明白。”
說著，看了眼周乙，眼中露出好奇。
他帶來的百十號人，各個皮膚粗糙、牙歪唇裂，還是首次見到模樣這么周正的人兒。
不止五官端正，皮膚還那么好。
若是周乙知道他心中這么想，定然極其無語，從來到這個世上為止，還從未有人在相貌上夸過他。
…………
林木森森。
即使有日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依舊難見溫暖。
腳下的落葉足有半尺來高，下層早已腐爛，踏上去軟綿無力，不時能帶出一腳泥濘。
在這叢林之中，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有序響起。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隊伍。
足有二三百人，其中絕大多數如此時的周乙一般，手腳帶著鐐銬，被人驅趕著前行。
這些人迥異梁國百姓。
一個個骨架寬大、皮膚粗糙，五官也多數不正，看上去有些猙獰，就像是未開化的野人。
但，
他們的力氣都很大。
舉止間毫無習武的痕跡，卻有著不亞于煉皮大成的力氣，有的甚至堪比煉臟。
手腳上的鐐銬重達數十斤，對他們來說卻無多大壓力。
說是人，不如說是人形兇獸。
簡直恐怖！
周乙身量不低，超過大多數梁國人，但在人群中卻是毫不起眼，高他一頭的人比比皆是。
“阿巴……阿巴……”
一人挪動腳步，來到周乙身邊，雙手來回比劃什么，面上滿是喜悅。
此人換做‘那海’，是這幾日與周乙混熟的唯一一位，也唯有他耐得住性子用手勢比劃。
“到吃粥的日子了？”
周乙雙眼一亮：
“百靈粥？”
百靈粥這個名字，是他這幾日從他人口中屢屢聽到的詞，每隔十日方有一次機會服用。
對于他們這些‘淘金奴’來說，難得珍貴。
“阿巴……阿巴……”那海連連點頭，同時手舞足蹈，試圖訴說什么。
周乙試探著開口：
“你讓我等下跟著你，好沖到前面搶百靈粥，若是有剩余的話，那就可以有第二碗？”
“阿巴……阿巴……”
那海點頭，殊不知兩人到底是不是一個意思。
“那好。”
周乙點頭：
“等下有勞了。”
“彭彭！”
那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跟著自己絕對沒有問題。
周乙輕笑，抬頭朝前看去。
他心中滿是疑惑。
這里到底是何處？
自己今夕又在何方？
梁國？
定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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