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二,書院的品級評定的日子到了。
天下書院的評級評定都在今日進行,三到五品是在省一級,六到七品是在府道一級,八九品則是在縣一級進行。
只有一二品的品級評定才會在首府永安京舉行。
從清晨天沒亮開始,學政司內便忙得不可開交。
大司學坐鎮中堂,忙得滿臉通紅,神色卻極為飛揚。
多少了年,他還沒嘗過親自主持書院品級評定的滋味。
“大司學,一品書院的評定已經完成了,您請過目。”考功科的主事將一本厚厚的冊子交了上來。
大司學接過來,仔細地從頭翻到尾,點頭道:“做的好,就應該如此客觀,方能反應我們學政司的大公無私。”
他提起筆,在最后面簽上大名,蓋上了大司學的大印。
二品書院的評定慢許多,畢竟數量上要多少不少。
一直忙了半個上午,二品書院的評定才正式出來。
大司學也不親自過目了,對身邊的屬官吩咐道:“讓下面的司學和主事再核查一遍,到時候將名單抄錄三份,一份在本司留底,一份送國子監,最后的送到宮里上呈御覽。”
他伸了懶腰,站起來活動了下已經酸脹非常的身子骨,心情大好。
這時卻有人來報:“大司學,柳三問柳大人來訪。”
大司學剛剛暢快了不久的心情瞬間沉了下來。
他知道即便大祭酒不在,國子監不可能一點態度都沒有,只是他沒想到,柳三問來的時間點卡得那么精準。
“請柳大人到側堂稍等。”大司學整理了下官容,將稍顯凌亂的頭發整理歸攏,然后才邁著方步往側堂緩步踱去。
而這個時候,在京的一二品書院山長都已經按照往年慣例到了國子監集賢堂中。
這些頂級書院的山長在離天都是名望很盛的大儒,如今齊聚一堂,場面自然看上去是其樂融融。
三位亞圣坐在最上首的位置,小聲交談著些什么,時不時瞟一眼那張空著的椅子。
往年這張椅子上坐著的,可是離天皇朝第一人。
今日空蕩蕩的,怎么都有些扎眼。
諸位山長都在等候學政司最后的結果出來——即便這結果大部分沒有什么驚喜或者驚嚇。
因而聊的內容,大多是評定一些內部消息和小道消息。
聊著聊著,內容大部分聚焦到了兩家書院身上。
岳麓書院和萃華池書院無形間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集賢堂外,關忘文和石文山已經聽了好一會了。
關忘文沒想到,原來這幫頂牛的大儒齊聚的地方,也能八卦滿天飛。
人啊……果然是社會生物,哪怕到了這么高的層次也難以抵抗小道消息的誘惑。
“怎么辦?忘文兄。”石文山臉色有些窘迫,“我們要不要進去?”
“廢話。”
“可,可是,我難道要和荀朱顏三位坐在一起?”石文山一想到要和三個亞圣坐在一起,不對,是要坐在三位亞圣的上首整個人都不好了,“亞力山大啊!”
關忘文:……
“你不想你師父醒來后將你逐出師門的話,最好把譜擺足了。”關忘文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雙手往后一背,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集賢堂。
他一進門,集賢堂中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個五品修心境的毛頭小子身上。
關忘文目不斜視,盯住了二品書院的頭把交椅,徑直走了過去。
走到椅子前,他掀開下擺,大刀金馬地坐了下去。
然后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一駕,端起手邊早已準備好的茶盞,揭開茶盞的蓋子,放到唇邊,輕輕吹開茶葉,吸上一口茶水。
咽下后,再皺下眉頭,吐出了口中的茶葉沫子,帶著點嫌棄的語氣低聲說一句:“這什么茶,連萃華銀尖都比不上。”
這一整套流程,讓在座的山長們都有些恍惚,仿佛是某人親到。
再定睛一看,確定座位上坐的不是那個鼻孔朝天,老子誰都不服的余秋風,不由地都搖了搖頭。
這套動作,關忘文可是練習了多遍,雖說做不到一模一樣,可是從眾人的反應來看,應該得到了老頭子七八分精髓了。
關忘文倒不想這么引人注目,可事關書院面子和他以后在書院生活的舒適程度,硬著頭皮也得上了。
這些和老頭子差不多年齡的山長總不會和他一個毛頭小子計較吧?
果然,那些山長很多只是搖頭笑了笑,繼續該聊啥聊啥,只有三個一品書院的山長互相遞了個眼色。
“是這小子吧?”顏沅低聲問道。
荀元思翻了個白眼:“還能是誰?”
朱敬澤則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三人都曾經對關忘文做過系統的全身檢查,關忘文身上重要部位的尺寸他們都明明白白的。
顏沅輕笑道:“嘿,這么些年了,還是個修心境。”
荀元思搖頭道:“聽聞他在書院整日玩物喪志,不讀圣賢書,余秋風竟然把他帶到京城來,哎……老夫還以為此次不是那三不過來,也會來個李流熒。”
朱敬澤卻冒出了一句:“此子還是結出了儒種,當日確實是我們多心了。”
顏沅和荀元思兩人對視了一眼,明白了朱敬澤的意思,同時點點頭。
能如此順利結出儒種,至少說明關忘文不是他們所擔心的妖魔所化。
以他們的認知,如果想讓一頭妖修儒,至少得讓大祭酒或者歐陽守道出手抽去妖氣,才能修行。
以余秋風的水平,自然還做不到讓一頭妖改頭換面修行儒道。
山長們沒什么大反應,跟著山長來的那些年輕讀書人卻大多是憤憤不平的。
只不過因為有各家的山長在側,他們也不敢說什么,只能對關忘文怒目而視,心中都在罵這個無名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們都站著,他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坐在山長的位置上。
關忘文全當沒看到,該吃吃該喝喝,將余秋風的做派表達得淋漓盡致。
這個時候,石文山硬著頭皮低頭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整個集賢堂又陷入了一片安靜,只有關忘文吧嗒著嘴嚼著干果的聲音。
石文山的名氣比關忘文要高上不少,幾乎堂中之人就沒有不認識的。
所有人都注視著他,看他要往哪里走。
石文山腦門上一層細汗,輕吸了口氣,往原屬于歐陽守道的椅子上走了過去。
他走到了三位亞圣跟前,朝三位亞圣各自拱手行禮后,到那張空著的椅子前,猶豫了一會,還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雖然他的表現沒有關忘文那么乖張,可這一坐還是引發了在場眾人心中的驚濤駭浪。
兩家在風口浪尖的書院代表,先后用相同的動作表達了他們的立場!
在場的山長們哪個不是人精?
他們自然知道,如果這兩家書院都接受了傳言中的被降品,兩人必定不會到場。
即便兩人到場,也不會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
現在他們不僅來了,還坐在了山長的位置上,那就同時傳遞了一個意思。
想降我們書院的品級?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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