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帝國吃相 > 第1403章 誅心之語
    陳旭臉皮微微跳了一下,眼神中冒出一抹寒光。

    該來的總會來,當初把火槍火炮的技術拿出來,陳旭便已經想到終會有這一天,這東西一旦公開,覬覦的人便多了,朝堂自始至終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況是權勢爭斗最為厲害的朝堂之上,而火器的犀利眼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是建成侯和胡亥等人決意謀反,必然會把注意打到火器上面。

    一支裝配了火器的反賊,加上公子胡亥的身份和武城侯王離等一眾卿侯的支持,形成的力量絕對不是項氏反賊那樣的烏合之眾,更有陸囂這種掌控京師四營的中尉府令參與,只要操作得當,瞬息之間咸陽都可能落在他們手中,到那時想要鎮壓下去,恐怕就不是簡單的傷筋動骨那么簡單了,而是會引起整個大秦的動蕩不安,一場大亂在所難免。

    不過,眼下這件事還只不過是開始而已,何況火器建成侯和陸囂、王離等人都無法觸及,隸屬于工部和少府直屬管轄,要想把火槍火炮火藥手榴彈從工廠偷偷弄出去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建成侯要想完成這個任務,還需要繼續營織自己的網絡,拉更多的實權派卿侯下水,但按照時間和眼下朝堂的格局來說并不容易。

    何況蒙毅坐鎮咸陽,春芳園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胡亥和建成侯謀反的動機陳旭也早就告知與他,只要蒙毅不死,必然會把所有進出春芳園的人盯得死死。

    不過建成侯拉陸囂下水是陳旭沒有預料到的。

    陸囂身為中尉府令,掌控京師四萬中尉禁軍,是始皇帝最為器重的大將,爵至大庶長,食邑三千戶,每年的賞賜不計其數,如果沒有足夠高的利益,陸囂絕對是不會心動的,而且京師還有始皇帝鎮壓,一切宵小都要偃旗息鼓,他怎么敢……

    “建成侯說太乙神火槍和神威火炮還有太乙神雷都是天下最犀利的仙家法器,若是能夠裝備中尉禁軍,則咸陽將會固若金湯,我爹自然也很贊同,建成侯便說讓我爹上奏皇帝請求中尉禁軍裝備火槍,若是能行則私下幫他弄三五百支……”

    陸讓本與陳旭相熟,此次追上陳旭本也是思慮許久,因此將自己打探的消息一字不漏的全都說了出來,陳旭聽完擼著下巴沉思后搖頭:“建成侯固然有圖謀不軌之心,讓你爹上書皇帝讓中尉禁軍裝備火槍并且暗自隱下三五百支,但這并不表示你爹就想謀反!”

    “不不,讓還有話沒說完,至那日之后,我爹散朝之后便經常偷偷摸摸跑出去,有時候直到深更半夜才回來,這樣持續了半個月之后,我爹突然讓我來瑯琊當巡捕,并且還把一份瀛洲銀礦的許可令拿給我,讓我好生在瑯琊當差,并且叮囑我沒有他的吩咐不要回咸陽,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爹情緒非常急躁與平日仿若兩人,而我也并不想來瑯琊,于是便偷偷尋到了我爹最近常去的一個秘密場所,想弄清楚其中的緣由……”

    “既然是秘密場所,你又是如何尋到的?”陳旭打斷陸讓的話。

    “侯爺,我有狗啊,我養的那幾條狗鼻子賊靈,只需要嗅一下賊寇的衣褲,躲藏幾十里都沒用,我爹天天都在家,幾條狗自然異常熟悉他的氣息,咸陽橫豎不過數十里,不消片刻也便找到了……”陸讓提醒說。

    陳旭:……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陸囂從未好好教育過自己這個不成器的紈绔兒子,但沒想到最緊要的一件事上,竟然被只會打架斗狗的兒子撞破了。

    所謂天下沒有無用之人,哪怕是一坨屎都有價值,這次真的是體現的非常明顯。

    “那秘密場所你到底發現了什么?”陳旭都感覺自己背后發涼有些緊張起來。

    陸囂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是他真的投入了胡亥陣營,將來必然會是一個大麻煩。

    “那是城北一棟偏僻的民宅,外觀破爛,但里面卻裝修奢華別有洞天,有仆從歌姬,還有曲園茶舍,當時天色已晚,我找到之后便偷偷翻墻而入,并且偷得一套里面仆從的衣衫混跡在里面,很快便找到了我爹的房間,當時我躲在窗外偷聽,他正和建成侯還有一個青年文士密謀,言說事成后許我爹國侯之名,并且連國侯印信都準備齊全,全都是用黃金打造,黃澄澄的在燈燭下發光……”

    “此事除開你之外還有何人知曉?”陳旭聽到這里知道趙亥與陸囂已經攤牌了,因此無論陸囂最后參不參與都已經深陷其中,何況他拿到瀛洲銀礦的開發權也已經表示他大半接受了趙亥等人的拉攏。

    這個銀礦開發許可證不出意料就是公孫北雁占據的那座銀礦,如今落在了陸囂手中,而陸囂為了讓兒子遠離咸陽這個泥潭,或者說為將來的陸家留一條后路,便將他弄到瑯琊,并且找人去瀛洲開發,一旦謀反失敗,陸讓還能逃去瀛洲躲避,若是成功,則陸氏至此成為開國君王,得到胡亥的封賞成為一方諸侯。

    “當日偷聽之后讓便驚恐的數日不敢出門,半月之后我爹便將我送來瑯琊,并且還找來了一個叫平海的人操持瀛洲銀礦的開發事宜,我便膽戰心驚的躲在瑯琊,也不敢把這件事告知任何人……”

    “那你為何今日要來告訴我?本侯身為左相,又是當朝太師,亦是少師,上輔皇帝,下領群臣,還兼有護佑儲君登基之職,你爹謀反之事既然已經證據確鑿,本侯此次回京便可以上書皇帝將其拿下……”陳旭直勾勾的盯著陸讓。

    “讓……與侯爺……交……交厚日久,這些年也…… 年也……也跟隨侯爺身邊學了不少知識,蹴鞠聯賽和博彩公司也讓我一個什么都不會的紈绔子弟跟著發財,使得家族之中平日對我不滿的諸多長輩也都另眼相看,這一切都是侯爺所賜,您堂堂太師和左相之尊能夠對我們如此親和,實非常人所能做到,讓雖紈绔,但并非愚鈍之輩,只要有侯爺在一天,大秦便會穩如泰山,更何況皇帝還在,建成侯等人想謀反不過是自尋死路而已,而且胡亥雖為公子,但卻年齡最小,無論如何儲君之位也輪不到他身上,我爹……我爹一定是眼瞎了才會上當的,侯爺,我爹還未陷入太深,讓懇請侯爺拉我爹一把,也萬萬救我一命,救陸氏上下百余口……”

    陸讓臉孔扭曲渾身哆嗦,說到最后趴在地上使勁兒砰砰磕頭。

    “難道你就不想當一次國王過過癮,若是你爹跟著建成侯謀反成功,未來你便是一國儲君……”

    “侯……侯爺您莫……莫要開玩笑了……”

    陸讓磕著牙抬頭,臉頰扭曲,額頭上已經有血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看著既驚恐又猙獰。

    “咸陽遠隔瑯琊,朝中大臣根本就不知道火炮和戰艦的威力,但讓在瑯琊呆了這三個多月,甚至還跟著曹院長上海船一起訓練過,有如此強大的海師艦隊,有拱衛京師的關中四營,還東南西北四方守軍,各郡還有警尉兵卒,全國加起來上百萬大軍,遼代涼三國也都十余萬軍隊,一旦趙亥和胡亥謀反登基,鐵定等不到坐穩便會被勤王之師剛成稀巴爛,何況還有侯爺您這位萬民擁戴的仙家弟子坐鎮,沒有您的支持,誰特么爬上皇帝寶座都坐不穩啊……”

    “我真的這么重要?”陳旭輕輕的敲著床榻邊緣。

    “豈止是重要,大秦可以無君,但不能沒有您,這不是我說的,如今咸陽許多人私下都這么說?”陸讓連連點頭。

    陳旭的臉色越發的陰沉。

    這是誅心之語。

    許多人私下都這么說,必然皇帝也知道,不管是有人有心說出來也好,還是無心說出來也好,終歸會造成巨大的君臣猜忌。

    而自古以來君臣一旦互相猜忌,必然就會朝廷動蕩。

    雖然陳旭從未想過要造大秦的反,但如果始皇帝真的要殺他,陳旭必然不會束手就擒。

    “侯爺,您……您不會真的回去就要把……把我爹抓起來吧?”看著陳旭有若寒冰的臉色,陸讓驚恐的臉色慘白。

    陳旭卻恍若不聞,叩著床榻不斷在心中思索。

    陸囂突然倒入胡亥陣營,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但陸囂這個人陳旭還算是比較了解,二人交往也不算少,雖有些大秦卿侯同樣的毛病,對于下層民眾非常鄙視,但在維護皇權上還是非常盡職盡責,平日將咸陽管理的也井井有條,不然始皇帝也不會把防護京師的四萬禁軍交給他統領。

    陸囂在歷史上并不出名,甚至從未有過只言片語的記錄,但他娶的卻是皇家公主、始皇帝的族妹,算得上是根正苗紅的皇家外戚,身份地位都足夠穩固。

    總之,陸囂和王賁、王離、陳旭、蒙云、李由等一大群卿侯家族都和始皇帝是親戚關系,相互之間也是親戚關系,在維護大秦的立場上并無太大區別,唯獨就是所追求的利益不一樣。

    陳旭想讓大秦扛過二世而亡的結局。

    而其他人都是想更進一步謀取更大的前程和權勢,無論如何,當一個諸侯國君的吸引力比當朝堂卿侯大的太多了,兩者根本就無法相提并論。

    若是陸讓不說最后那一句誅心的話,陳旭或許真的會考慮盡快回去之后建議始皇帝將陸囂拿下,但眼下看來,自己若是貿然建議除掉陸囂,會帶來始皇帝更大的猜忌。

    看來這件事必須要暗中化解,要不然就只能等到最后時刻圖窮匕見,朝堂必然要經歷一次血與火的洗禮之后,大秦才能獲得新生了。

    他眼下能做的都已經差不多做完,只能等。

    陳旭站起來在房間來回走了幾步之后停下來說:“此事你爹的確是昏頭了,區區一座銀礦就將陸氏上下百口搭了進去,既然你今日求到我,本侯自然也不能視而不見,你先起來吧,此事本侯已經知曉,等回到咸陽之后再做安排,放心,只要你爹一天不謀反,便仍舊安穩一天,若是本侯能夠暗中化解這場謀反危機,你陸氏最多也只是罷官去爵當一個富家翁罷了,絕對不會有抄家滅族之禍!”

    “多謝侯爺,多謝侯爺!”

    陸讓激動的趴在地上又連續砰砰給陳旭磕了幾個頭才哆哆嗦嗦爬起來。

    看著陸讓滿頭滿臉血的樣子,陳旭臉皮抽抽著說:“你這幅模樣暫時就別下船了,先隨我去遼東一趟,然后你自己騎馬回來,路上順便也把你所了解事情詳細告訴我,也好讓我提前布置對策,自己先去把臉洗干凈,讓船上的醫士幫你包扎一下。”

    “是是,讓一切都聽侯爺安排!”

    陸讓用袖子掩著額頭打開艙門出去,看著滿臉鮮血出來的陸讓,水輕柔絕美的臉頰上現出不可置疑的神情,而當陸讓一路滴血來到甲板上的時候,袖袍衣襟上已經到處被血水浸透,所有的船工船工船員都嚇的渾身打哆嗦,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家伙怎么就得罪了侯爺,被拖到船艙中打的這么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