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梁軍徹底逃離戰場，旬陽城樓大開，所有燕軍回城。
常昆讓燕軍將士清點戰場，估計這一戰梁軍至少損傷四五萬人。那黑壓壓的一片，全是尸體。
葉寧語立在城樓上，沒有說話。
一將功成萬骨枯，誰也不想當殺人的魔頭。但相比起百姓的安寧，有些人不能活。
呼延嬋儷急速跑來，看著下方密密麻麻的梁軍尸首，她在那里面似乎還看到了犬戎軍的影子。
“我哥他騙我，梁軍里依然還有犬戎兵，他沒有讓犬戎退戰。”呼延嬋儷眼睛緋紅，淚水直直往下掉。
葉寧語回身，“你哥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呼延嬋儷一頓，“什……什么意思？”
葉寧語重新轉身望向戰場。“雖然今天犬戎兵都來了。可他們沒有對燕軍發出多大的攻勢。我感覺，他們是躲在梁軍的隊伍里，意思意思罷了。”
常昆聞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剛才還在想，戰場上圍困我的為何都是梁軍。明明那些犬戎兵離我更近，可他們沒有圍過來。”
“真的？”呼延嬋儷一瞬轉悲為喜，“這……難道是哥哥的意思？可他直接下令退戰就行了，何必還要故意為之。”
“別忘了，三十多萬梁軍身后，是犬戎的土地。不管這次大戰是勝是敗，他們都要退回犬戎……”說著，葉寧語的臉色忽然就變了。
她知道哪里不對了！梁軍在他們手里吃了癟，短時間內是肯定不敢挑事的。
可慕容昕和東方燚心里定然不滿，也一定會發現呼延詹佑的小心思。若他們將這份恨意轉嫁到犬戎的身上，犬戎兵力微弱不說，萬一他們對犬戎百姓不利……
“距離這里最近的犬戎城池是哪一個？”她一把抓住呼延嬋儷的手。
呼延嬋儷一驚，想了想。“我們那里都是部落，邊境周邊小部落居多。不過距此處三十里，有個七八千人的大部落。再往西南一百里，是犬戎最大的部落小木族，有十多萬人。”
十多萬……葉寧語心里忽然就升騰起了一抹不好的預感。
站在呼延詹佑的立場，他不能直接退戰，這樣定會惹怒慕容昕和東方燚。所以，他讓犬戎兵假戰。
可是此舉連自己都看出來了，東方燚不會看不出來。要是被梁國知道，他們的盟友半途背叛，那犬戎該是什么下場！
“將軍，能不能派人潛入犬戎，打探梁軍的動向？”葉寧語看向常昆。
潛入犬戎……在人家犬戎公主面前說這話，常昆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有辦法！你們把人給我，我送他們入境！”呼延嬋儷明白了葉寧語的擔憂，她想通了這個問題后，比葉寧語更為憂心。
那可是數十萬犬戎牧民的性命啊，若梁軍當真為了泄憤，在犬戎大開殺戒……他們呼延氏將會成為整個犬戎的罪人。
常昆不料這位年紀輕輕的公主如此深明大義，他立馬讓常羽去安排幾個得力的探子。
“我送他們過去。”凌堯站出來。
葉寧語點頭，“護好公主，梁軍的動向隨時來報。”
很快，呼延嬋儷幾人沒有一絲停歇，順著犬戎邊境的方向而去。
“葉將軍也不必憂心，我看那東方燚雖然可恨，也不至于是個殺人魔頭。”常昆看向遠處。
葉寧語卻搖頭，凝神思索。“常將軍，南宮樂山不在邊境，會去哪里？”
一旁的常羽想了想。“會不會是遠走高飛了？”
“可南宮樂山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眼下邊境戰亂還未結束，他不會就此認輸。”常昆想了想。
“京都。”葉寧語緩緩開口。
“什么？”京都眼下想必已然大亂，太女殿下正以雷霆手段肅清南宮黨，這個時候他還敢留在京都？”常翼十分不信。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希望太女，能早點將他揪出來。”葉寧語望向滿目瘡痍的戰場。
數日后，潛入犬戎的幾個探子送回消息，說梁軍仍然在三十里外的大營扎寨，沒有回程的打算，也沒有出兵。梁營一片死寂，像是不復存在。
葉寧語不知梁軍心里打的什么算盤，可她不敢放松警惕，讓那幾人繼續盯著。
又是數日，旬陽城外時不時響起幾聲怪異的鳥叫。呼延嬋儷細細聽了聽，回去告訴葉寧語，梁軍大營這些天十分不太平，據說東方燚和慕容昕又發生了幾次口角。甚至有一次，東方燚的刀直逼慕容昕的脖子。
這個消息，是呼延詹佑送過來的。
一個凌晨，正在將軍府沉睡的葉寧語忽覺屋頂一陣響動，好像是有人急速在屋頂飛馳。她猛地驚覺睜眼，翻身下床，拿起一旁的劍，緩緩朝著門口走去。
“姑娘，有喜事！”肖護衛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他在屋外守夜，卻并未與屋頂的人發生打斗和爭執。
葉寧語忽然反應過來，莫非來人是……
她一把打開門，就見一張面具臉出現在她面前。
那人頭一歪，面具下的眼睛眨了幾下，聲音聽上去十分乖巧。“姑娘好啊！”
“無生！”葉寧語一喜，放下手里的劍，一把抓住他。“你怎么來了？”
無生笑了笑，“不止我來了呢，公子也在路上了。”
一陣欣喜快速從葉寧語心頭閃過，她下意識開口。“什么時候到？”
無生歪頭一想。“昨夜我們距離旬陽城五十里，公子才讓我先行一步來向姑娘報信。他說，若是報信早了，免不得姑娘要日日盼著。即將到時再報信，才又驚又喜呢。”
肖護衛一巴掌拍在無生的肩膀上，“磨磨唧唧，誰讓你說這些了，你就說人什么時候到。”
“天亮就到！可我總得把公子的良苦用心說出來嘛，他自己又不說……”無生十分委屈。
葉寧語垂眸一笑，“他的事，可都處理好了？”
無生嬉皮笑臉。“公子的事，還是等他來了親自告訴姑娘，我說了就不驚喜了。”
“他可有受傷？”
無生歪了歪頭。“小傷倒是有，不過死不了。”
葉寧語只覺得全身一陣舒暢，這些天因犬戎之事所帶來的緊繃感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天亮時分，她望著天邊的明月。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她回屋后，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在屋內竟坐到了天亮。
一輪金光從東方升起，十一月初的天，旬陽城外天色有些灰蒙，沒有多少暖意。
城門外百米，葉寧語今日沒有穿甲，而是一身女裝。她披著一件厚實的披風，望著天邊的方向，立了許久。
葉安舒、肖護衛、無生皆立在葉寧語身后，伸長了脖子看向遠方。
忽然，天際出現了一群黑壓壓的人。那陣仗，像是壓境的大軍。
城樓上的常翼一臉警戒，“梁軍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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