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不知叱羅那此時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只會回以唇間微勾。
叱羅那在箭術一道上,那一雙鷹目已經是他最強的天賦,而平心而論,他也確算得上是勤勉之輩,方才能以箭術和刀術、在戰場之上聞名。
這世間天賦固然重要,可想強于所有人之上,光有天賦、可還遠遠不夠。
而安珞可沒有那一雙鷹目,她在射術之上的天賦,比之叱羅那也遠遠不如。
但她不愿就此放棄,那便選擇去走另一條路!
叱羅那的鷹目讓他能看得更遠,他又天生有更強的體魄和氣力,這使得他在射術之上,將優勢發揮到最大之時、能做到的最強之處,便是可將箭射到二百之步!
而安珞既無鷹目,又無論如何鍛煉、也無法將自己氣力的極限提升到與叱羅那等同,她是無法在射程上勝過叱羅那的,那她便練準頭、練對力氣的操控——
她絕不因這一件自己無法達成之事,就在射術一道上對叱羅那認輸!
如此,她才最終習得了借力、卸力、控力之法,才能將自己的箭之所至的準頭達到最細微之處,才能在之前的春日宴上,射出那神來一箭!
而今日,叱羅那的箭術還未如上一世般大成,他更是在狂妄之下、舍棄了自己最優勢的射程。
那么——
她又有何理由會輸!?
這世間天賦固然重要,但她偏是不認、自己就不能將那一條沒有天賦的路走通!
安珞曾將叱羅那視為自己追趕的目標、自己一定要超越的敵人,卻當然不是為了眼下這一刻。
然而當她真得有了機會能戰勝對方之時,卻也無法抑制地、歡喜于那名為勝利的甘露。
又是一箭射出、安珞所射之處、已經靠近到叱羅那所射的比鄰之鼓。
而也正在此時,琴瑟之聲陡然一轉、鼓點也在瞬間猛然加快——
安珞眸光微閃,首次從背后的箭筒之中、同時摸出了兩支羽箭。
她聽到了進攻的鼓聲在催促她沖鋒!
咻——咚!
兩支白色羽箭于半空之中、分往兩個方向飛馳。
一支幾乎是在投石中鼓的瞬間、正中閔景遲所擲的投石之處!
而另一支白色羽箭,卻是直奔另一處投石之處,于鼓前三寸正撞上一支黑羽之箭!
黑白雙色羽箭在空中正撞到一起,二力相抵,二者均未能再進一寸、齊齊落在了那一方堂鼓之前。
至此,二十四面堂鼓之上,第一次出現了留存超過一息之色!
嘩!
嘩然之聲中,圍觀眾人不由得全瞪大了雙眼、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場上的情勢變幻。
場外安平岳手下一緊、不自覺下又捏碎了一只酒盞。
安珀和裴姝語早已從席間站起張望,見此一幕不由得都更攥緊了與對方的交握之手。
尤文驥在場邊也緊張得屏住了呼吸,閔文益和皇后身坐上位、也忍不住在此時傾身向前——
而堂鼓外位于右側的閔景遲,卻望著那堂鼓上的一抹色彩,露出了一抹安然的淺笑,仿佛已經預知了未來。
察覺到發生了何事的叱羅那、趕忙又搭上新一支黑箭、拉開了弓弦——
而另一邊,白色的羽箭已然飛射破空、離開了松開的指尖!
在殿中眾人的驚呼聲中,一白、一黑兩只羽箭,先后向著堂鼓上的那一片色彩飛射而去。
隨著堂鼓被撞響,白色羽箭分毫不差地將鼓面上的色粉、沾染到箭尖的皮毛之上,又在下一瞬、被隨后而至的黑箭碰撞上尾羽,兩支箭桿糾纏著落到鼓下的地面——
而那兩支箭矢上,只有一支的箭頭、沾染了色彩。
“噢噢噢噢!”
“中了、中了!”
“搶到了!!!”
殿內的天佑眾人在一瞬間沸騰,就連上位的閔文益都激動地猛一拍椅背,控制不住輕咳了兩聲出來,又忙重新抑制住。
他在宮宴之前,特意喝下了太醫院專門調制的一劑藥,為的就是抑制住咳嗽,不在北辰使團面前露出體弱之相來。
而且他在服藥時,太醫也特意叮囑過他,要盡量保持心緒平緩。
但此時,見安珞當真能從叱羅那手中搶下了這一分來,閔文益還是沒有抑制住地激動了一瞬。
不過也好在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爭色場上,他咳的這兩聲并未引起北辰之人的注意。
畢竟眼下,叱羅那正不可置信地緊盯著那堂鼓下一黑一白兩支羽箭,可完全再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到別處。
這兩箭同發,其實并不算難事,精通射術之人很多都能做到。
讓叱羅那在意的并非是兩箭同發、甚至也并非是他手中這一分真得被搶走。
真正讓叱羅那在意的,是對方出手的時機——
在鼓點方才開始轉變加快之時,對方便毫不猶豫地率先開始“攻擊”,一來需要對方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二來需要有承受反擊的膽識,三來更需要主動爭奪勝利的決心。
天佑年輕一輩中,能有這般決斷和魄力之人,當為北辰、為他之強敵。
……可怎會是名女子!?
叱羅那畢竟也是久經戰場之人,即便是因著意料之外的境況驚了一息,卻也不會這么容易就被打敗,很快就壓下了翻涌的心緒,定了定心神準備挽回劣勢。
如今鼓曲已經過半,若要論起來,他已經輸了兩次。
第一次是首分之時,他的箭慢了一瞬。
而第二次便是剛剛,他即便察覺到了那天佑女子有主動攻擊之意,卻也未曾防范,她的攻勢竟來得這般迅速無息。
叱羅那雖然狂妄,可也還沒有愚蠢到要自欺欺人。
到了此時,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會落入目前這般劣勢,主要便是因為他自認射術無人可比,而與他相爭的又是名女子,是以他便犯了輕敵的毛病。
戰場之上,輕敵乃是大忌,曾經就不知有多少敵將因為看輕他、而死在了他手里。
他若想從如今這般劣勢之中反敗為勝,即便心中仍然無法相信,他也必須承認,在射速和準頭上,或許這女子的射術的確比他更強。
但——
他仍舊是久經戰場的鷹目將軍,他在箭術一道上的經驗和積累、絕非一個手上只有一層薄繭的女子所能匹敵!
安珞不知叱羅那心中所想,或者說,即便是知道了、也并不在意。
叱羅那以為,這是一個同時擁有了天賦、勤勉和經驗之人,與一個僅仗著天賦而行的對手之間,僅開始于半支舞曲之前的比試。
然而對于安珞來說,這卻是一場她為之準備了多年、付出了更多幾倍努力,才終于填平了那天生而來的差距,迎來了這一刻、給自己的證明!
她不會輸的,她只會贏。
而且她不但是要贏,更要贏得不僅僅是“略勝一籌”,而是要一場完全的、無可置疑的勝利!
——她早就該得到的,屬于她的勝利!
周圍的驚呼之聲、沒有對安珞造成任何干擾,叱羅那此時一定很好看的神情、她也不放在心。
安珞再次將白色羽箭搭在弦上,分辨著鼓點中夾雜著的細微風聲。
拉弓、松手。
又一支羽箭撞上鼓面之上的絢麗——
咚!
而另一邊的叱羅那、也已在同時再次出手,只是在他的示意之下,北辰使臣的這一次投石,反是離開了南邊半場,轉回了北面的堂鼓上去。
這樣一來,兩邊的投石,便落在了相反方向的堂鼓之上,而安珞即便能夠兩箭同發,卻也無法做到讓兩支箭飛向南轅北轍的方向。
叱羅那做出的這般決定,顯然是認清情況后,主動避讓了安珞的鋒芒。
然而這一番舉動在天佑眾人眼中……倒像是落荒而逃的敗家之犬一樣。
天佑眾人頓時群情激昂。
“我沒看錯吧?那北辰三皇子這是……避開安大小姐了?”
“沒看錯!定然是他害怕再被安大小姐奪走分數,想就這樣撐到最后,比分不差得太大、不太難看出罷了!”
“誰剛才說安大小姐射術不行的?安大小姐威武!”
……
周圍眾人的激動贊揚之聲也悉數傳入了安珞耳中,然而卻未對安珞造成任何影響。
安珞很了解叱羅那,心知他可不是輕言認輸之人,如今這一場爭色,就像是天佑和北辰的戰場。
他或許會有暫時的退縮、隱忍,看起來就像是臣服和避讓。
可若你真得信了他的退意、放松了戒心,那就勢必會在飄然得意之時,付出慘痛的代價!
以退為進的把戲罷了,但為何覺得……她就會就此停下?
聽到閔景遲那邊、下一道投石離手的破空之聲響起,安珞唇角不自覺地揚起、瞬間轉身向北,手中再次搭上的兩支羽箭離弦而出——
只是這一次,隨著鼓點的變快、兩邊投石的頻率也不再一致,而叱羅那邊又已然有了防備,安珞沒能再像第一次一般,順利再其手中再搶下一分來。
“你當真以為,同樣的辦法還能生效第二次嗎?”
自鼓曲開始后,叱羅那第一次開口、向安珞隔空問話。
“你是姓安?安平岳的女兒?你叫什么?”
叱羅那口中問著,手上卻不停,這一次卻是同時也捏出了兩支黑箭、搭在了弓上。
或許被他低估的不止是這女人的箭術,還有那五皇子和此女之間配合的方法。
他分明沒有看到兩人之間、有過任何傳遞暗號的表現,可剛剛這一箭、兩人就是全都知曉,這投射之處要由南邊、轉為了北側這半場。
……他們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安珞卻仿佛是根本未曾聽到叱羅那的話,只微微轉眸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兩支黑箭——
飛射而出的白色羽箭、已經是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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