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324章 左舷彈幕太薄(上)
  嚴冬時節,下邳郡以北的廣袤地區,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激戰。

  蘭陵以北的繒城,柳仲禮所率梁國禁軍遭遇高歡麾下驍將堯雄的阻擊,寸步不能進。堯雄和王思政一樣,都算是晉陽那塊出來的原北魏官宦子弟,天然就跟爾朱榮等人尿不到一個壺里面。只能離開晉陽另謀生路。

  劉益守前世那時候,堯雄是跟隨韓樓吃了個悶虧,而現在這個時代,他似乎提前上岸,提早投靠了高歡。

  堯雄此番奉高歡之命鎮守繒城(今山東省蘭陵縣向城鎮以北位置不詳),堵住梁軍向北的口子。他新投高歡不久,就指望著此番能翻身上位。

  柳仲禮自持悍勇,與魏軍在繒城城下激戰三日不分勝負。

  正當堯雄要冒險突襲柳仲禮大營時,從任城那邊傳來高歡的命令,大軍退出繒城,將其讓給梁軍,然后退到繒城西北不遠的抱犢崮(今山東省棗莊市山亭區東南部)附近隱藏行跡。

  倘若梁軍追擊,則打伏擊,倘若梁軍不追,則在抱犢崮附近屯扎,那邊是魏軍一個隱秘的屯糧地,堯雄的任務就是確保此地糧草不失。

  因為下一階段圍殲梁軍,魏軍北面的部隊都需要這個糧倉來供給糧草。

  柳仲禮在繒城碰了一個大釘子以后,回去稟告蕭紀,并說出來自己的推測:魏軍在北面藏有重兵集團,引而不發,圖謀不軌!

  然而,蕭紀修宗室的祠堂還沒修過癮,感覺現在就撤走,有些對不起祖宗先烈,于是婉言拒絕了柳仲禮,只是告誡他在蘭陵城北面扎營,防備繒城那邊過來的魏軍。

  多次求見被拒絕后,柳仲禮也是沒了招,只得將大軍布置在蘭陵縣以北,心中惴惴不安,盼著蕭紀能早點打道回府。

  再說蕭正德這邊。

  胡貴孫攻下永興城后,蕭正德就嚇得逃回了武原。并讓胡貴孫堅守承縣,不要到處亂晃悠了。還沒打過癮的胡貴孫豈會就這樣收兵?

  他又攻打了北面的昌慮(今滕州市羊莊鎮土城村)。昌慮是個半廢棄的小城,連人都沒幾個,早就被北魏官府放棄了,胡貴孫占領這里以后沒有找到魏軍主力,只得硬著頭皮去攻打戰略地位非常重要的薛縣(山東省滕州市)。

  果然,在薛縣胡貴孫被以逸待勞的張保洛迎頭痛擊,胡貴孫只是戰陣上有幾分本事,行軍打仗的頭腦和謀略卻非一流。當在薛縣城下慘敗后,他帶著兵馬一路逃竄,驚魂未定的回到承縣,緊閉城門開始擺爛挺尸了。

  沒法子,手里的兵將折損不少,單槍匹馬也真沒法再玩下去。

  此時此刻,這次奪回蘭陵行動中最大的問題終于暴露出來:缺乏一個有能力,有威信,有眼光,有決斷的主帥級別的人物鎮場子。

  各部在達成最初的戰略目的后,就陷入無頭蒼蠅一樣的自行其是當中,渾然不覺絞殺的鏈條已經漸漸收緊。

  ……

  “陛下!陛下!”

  朱異失態的在同泰寺的金佛閣外大喊,可惜大門緊閉,他根本進不去。不知道蕭衍是不是對劉益守的能力極度信任,將那個夸張的政令下達下去以后,就又進入了閉關模式。

  蕭衍大概覺得,我給個“都督十州諸軍事”這樣的大禮給你,你難道還會拒絕?那個先斬后奏,那個府庫隨意取用,難道還會有人拒絕?

  他根本沒想過類似被拒絕的情況發生。

  朱異在大佛閣外喊了半個時辰,嗓子都喊啞了,蕭衍終于命人打開金佛閣的大門,然后讓他進來說事情。

  “陛下!大事不好,劉駙馬直接拒絕了那道命令,并且拒絕出兵下邳城。”

  朱異急得滿頭大汗,有時候他都感覺到一種深深的錯愣,似乎梁國中樞只有他一個人著急,其他的人不是在咸魚就是在擺爛。

  特別是蕭衍!

  “他為什么要拒絕?”

  蕭衍一臉錯愣問道。

  這就好比說一個丑女逢人就問: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人?

  當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的第一反應是:這不可能!

  當此事得到反復驗證,無數人反饋都是同樣的結果后,她的第二反應就是:我沒有錯,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我都把小時候丟掉不要的布娃娃送給你當生日禮物了,你為什么沒有感激涕零跪舔我?

  蕭衍此刻的想法,大概跟這個有點類似,都是一樣的錯愣,錯愣中包含著難以言喻的惱怒。

  惱怒對方不識抬舉!

  “陛下,劉駙馬的回信在此。”

  朱異將手里一封厚厚的信遞給蕭衍。

  一字一句的慢慢看,蕭衍緊繃的臉漸漸松弛下來。

  “此文辭藻甚為華美,可傳閱中樞諸公們閱覽。”

  蕭衍摸著長須笑道。

  這踏馬是重點么?你關注點在哪里啊!

  朱異一股怒氣直沖頭頂,要是對方不是皇帝,而是一位無官職的糟老頭子,他早就抓起對方的發髻將其暴打一頓了。

  昨天一晚上沒睡思考對策,現在眼睛都是紅的,腦子里一團漿糊整個人都不好了,你跟我說此文辭藻甚為華美?

  “陛下,救援諸位皇子,刻不容緩了,救兵如救火啊!”

  朱異對著蕭衍深深一拜說道。他真是急得不行了。

  “朕那個駙馬,有件事倒是說對了,需要選一個人出來統帥大局,而且必須是朕的皇子。你認為,誰能擔此重任?”

  這個問題,在朱異預料之中。事實上,他早就猜到蕭衍會問這個問題,并且自己早有腹稿。

  “有資格掛帥者,微臣認為唯有兩人而已。”

  朱異對著蕭衍拱手說道。

  “誰?”

  蕭衍瞇著眼睛問道。

  “最為名正言順之人,唯有太子。太子乃是諸多皇子的表率,也應當由他掛帥。”

  朱異不動聲色的說道,提建議的時候,先說的那個建議一般會被最先干掉,這都是人之常情了,因為人類有個可怕的習慣,常常會記住記憶里最后出現的東西。

  “太子并無領兵之能。”

  蕭衍搖了搖頭,一句話否定了。

  “既然這樣的話,七皇子蕭繹,目前正在重鎮宿豫。他麾下不少精兵猛將可堪驅使,作為大軍統帥,勉強合適。當然,天子有更好的人選,微臣自然是全力支持。”

  “阿七在宿豫,不回湘州,是不是等著他的兄弟們出事呢?”

  蕭衍數著佛珠,問了一個很誅心的問題。歷史上侯景之亂后蕭繹能脫穎而出,并不是偶然的。雖然在此之前他好像很低調很愛好文學不問世事。

  可是他在湘州去手握重兵,并且籠絡了不少人才,其中最出名的便有王僧辯、王琳等人,至于其他的就不提了。

  你說你一個愛好文學,無心皇位,也不可能當太子的藩王,養那么多精兵做什么?招募那么多能打的將領謀士做什么?

  劉益守私下里研究過蕭衍的那些兒子,對蕭繹這個人的瘋狂和隱忍,頗有些忌憚。如果說蕭續這種是會叫的狗不咬人的話,那么蕭繹這個人就是個會叫卻不叫的咬人狗,真得防著一手。

  蕭衍這么問朱異,其實也是察覺到了蕭繹這個兒子好像心思不那么單純。

  “陛下,這樣的事情,或許真的有。可哪怕要算賬,也是將來去算,救援真是拖不得了!”

  朱異急得都要哭了。

  朱異不是忠臣,甚至都不算是個好人。他是個大貪,賣官鬻爵不亦樂乎,皇子要辦事亦是得給他送錢。心大,心也夠野,手眼通天。

  可是即便這樣,他也是南梁中樞唯一一個還算管事情的人了。南梁這些年在蕭衍的帶領下集體修佛,里里外外都有些“佛”了。

  也正因為如此,蕭衍即使知道朱異貪婪成性,依舊很信任他。

  “讓阿七(蕭繹)去收拾局面吧,劉益守歸他節制,但可以便宜行事。”

  蕭衍疲憊的嘆了口氣,這件事越鬧越大,讓他心緒不寧。

  朱異要等的就是這句,把鍋甩給蕭繹,甩給劉益守,自己就不用整天這樣提心吊膽的了,將來哪個皇子掛了,直接把蕭繹和劉益守推出來就萬事大吉。

  他離開同泰寺回到衙門,寫好了公文,快馬加鞭的送出了建康。

  ……

  就在梁國中樞來回決策倒騰的時間里,淮北戰局又出現了新的變化!魏軍后續部隊趕到,開始從戰略防守進入全線反攻!

  魏軍高岳部南下攻打繒城,張保洛部從永興出發向東攻承縣,莫多婁貸文部從郯縣攻蘭陵!魏軍三路齊發,仿佛猛虎下山。

  在蘭陵和承縣早已軍心渙散的梁軍完全不是對手,倉皇之中,蕭紀讓柳仲禮墊后,自己帶著親信逃亡武原,想跟蕭正德匯合。

  然而,蕭正德得知蕭紀到來,不但不出城迎接,反而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樣,下令緊閉城門,任何人都不得入城。

  柳仲禮在擊退張保洛的追擊后,得到消息蕭紀已經去了武原城。于是他也帶著殘兵到武原,發現蕭正德竟然緊閉城門!

  柳仲禮怒發沖冠,他麾下將士得知蕭正德的所作所為后,亦是同仇敵愾,蕭紀有鑒于此,便下令柳仲禮準備攻城!

  蕭正德見勢不妙不知道要不要開城門,這時候都督趙伯超建言,可以打開城門,跟蕭紀說些好話,就說之前城外情況不明,所以不敢開城。

  于是蕭正德聽從他的建議,開城讓蕭紀的大軍入城,并派出斥候偵查南面的動靜。很快,他們便得到消息,下邳城已經被魏軍攻占,回梁國的路線被封死!

  蕭紀嚇得魂不附體,連找蕭正德麻煩的心思都沒了。恰逢此時一直墊后的胡貴孫帶著殘部也來到武原城想入城,蕭紀一怒之下,竟然命城頭朝著城下射箭,驅趕胡貴孫和他麾下殘部。

  不得已,胡貴孫只能帶著不多的兵馬往周邊山林而去,不知所蹤。隨即魏軍抵達,四面合圍武原城,并開始朝著城中喊話。

  與此同時,占領下邳郡的高敖曹也不老實,試探性的進攻南面的下相城,卻是被劉益守麾下宇文泰死死守住,一步都無法前進。

  高敖曹碰了個硬釘子,調轉矛頭又向西攻打呂縣,再次被趙貴部頂住。

  一時間,高敖曹亦是察覺到自己的長驅直入,似乎并非無人察覺。如若不然,何以這兩座門戶級別的城池都像是被人經營過一段時間,防守很是穩固呢?

  如果是梁軍匆匆而來布防,絕不可能有這樣程度的堅固防守。

  高敖曹不敢再浪,知道奪取下邳城已經達到了基本目標,擴大戰果似乎目前來看已經不太可能。

  他趕忙命令麾下部曲組織下邳郡的防御,攔住梁軍撤退的退路。這一波大戰,節點就看下邳郡在誰手里了。掌握了下邳郡,就掌握了獲勝的鑰匙。

  至少高歡麾下眾多謀士都是這么認為的。

  ……

  宿豫(江蘇宿遷)是淮南重鎮,戰略地位極為重要,甚至可以說是梁國最重要食鹽產區的關鍵門戶。

  此時此刻,宿豫城的太守府內,一個戴著單眼罩,穿著梁國王爺朝服的獨眼龍,正按捺不住興奮,手里握著一份卷宗,在府衙大堂內急切的走來走去!

  “君才!君才!這次本王全靠你了!”

  這位獨眼王爺正是蕭衍七子蕭繹,他口中的“君才”是表字,那人名叫王僧辯,字君才,跟隨蕭繹已經快二十年。

  算是蕭繹這邊鐵桿親信之中的鐵桿王!

  王僧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家人,很顯然,他父親王神念自從舉家投靠梁國以來,就在四處尋找靠山。王僧辯會被安排到蕭繹身邊,這一切都是王氏(烏丸王氏)運作的結果。

  可以說王僧辯知道蕭繹的想法,蕭繹也知道王僧辯的能力,二者既是臣屬關系,也是朋友關系,蕭繹對王僧辯異常信任。

  甚至還在“小舅子”王琳之上。

  “殿下,此番天子命殿下領兵,都督各州諸軍事,屬下認為,這似乎并非好事。”

  看起來三十出頭,身材頗為魁梧的王僧辯不動聲色說道。

  一盆冷水下來,蕭繹有些不高興。不過王僧辯是他依靠的愛將,他不能寒了對方的心。于是蕭繹不動聲色問道:“那你以為要如何處置?”

  “末將愿意帶兵拔下邳城,以立軍威!之后,殿下的命令才能如臂指使。否則政令不出宿豫,為之奈何?”

  嗯,王僧辯說得有點道理。

  蕭繹繼續問道:“何以見得?”

  “壽陽劉益守麾下羽翼豐滿,仗著自己是駙馬,桀驁不馴。蘭欽自不必說,直閣將軍出身,在鐘離也很難聽從調令。馬頭郡的蕭映,亦是宗室出身。現在被困的那幾位宗室,都不是省油的燈,殿下讓他們配合……恐怕很難。”

  王僧辯冒著得罪蕭繹的風險,還是將心中的看法,或者叫成見說出來了。

  蕭繹瞬間就覺得蕭衍給的這道圣旨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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