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祖師。”
“祖師!”
見得季秋持紫霄印,一副做派與當年神色相同的模樣,曲悠與沉奕面色激動。
即使時隔經年,早已成就了法相真君。
但,若眼前這年輕人當真是祖師重歸。
他們,也依舊不敢有分毫逾矩。
見得這兩位曾經收入門中,在此后歲月結成道侶的門徒,季秋眸光一掃,微微頷首:
“有禮了。”
當年的儒雅少年,鵝裙少女,如今一晃眼過,也成為了執掌一方的巨頭。
而且...
季秋的視線,停留在了躬身作揖的沉浮屠身上,神色復雜。
他們的子嗣。
竟是他這波瀾壯闊的一生,最開始的導火索之一。
因沉浮屠覬覦不知是誰留下的元陽劍訊息殘頁,所以致使了張守一遠走北滄州,建立了后來的神霄山。
若是沒有神霄山,季秋在第一世過后,修行術法的地方就將改變,可能未必能在第二世走的那般順遂,甚至締造了黃天大世。
若沒有太平功業,那么第三世他自然不能橫推當世道一稱尊,肅清天下再開紫霄,那么這一切,自然都是無從談起。
因果不以時間前后而論。
這種邏輯意義上的概念,超越了所謂的‘時間’與‘空間’,是一種撥弄命運的偉力。
即使補天至尊能夠追朔時間上下游,也做不到這般程度。
其中跟腳,哪怕季秋曾經觸摸過元神奧妙,可也依舊窺視不得。
不過,就算不能看清。
但卻不妨礙他曉得。
這一切的因果經歷,皆為真實,都是因他所留下的軌跡方才演變而成的。
這是在季秋雙眸里,憑借著模擬面板推演,所看到的沉浮屠一生。
也是季秋此刻眸子幽深,有些凝重的原因所在。
金丹壽終,和證道真君,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堪稱一個天,一個地。
“他...是怎么做到的?”
眸中閃過涵蓋輪回的神光,季秋想要深究。
平生修行幾百年,這是第一個,除卻他撥弄了改命因果之外,所窺視到的有著截然不同人生的人。
本身因為張守一之事,季秋心中就對沉浮屠有著幾分不愉。
修行者為道途攀高,拼上一切手段,實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哪怕是季秋見著,也決然不會說上一句‘不’字,甚至某種時候,還會贊同這種做法。
畢竟你若不狠,有可能死的就是你自個。
可將這種勾心斗角的手段,用到了自家宗門里,還是他季秋開辟的一方道脈。
那,就有些過分了。
尤其張守一從某種情況而言,算是他的開道者之一,雖然輩分這個東西可能到了今天有了些顛倒,但情分卻不能丟。
所以,有關于當年事,他要還他一個公道。
不過令季秋沒想到,沉浮屠身上竟還隱有如此大秘。
這也就代表著...
他能成就法相,應該是接觸到了,某些本不該在原本修行軌跡上接觸到的人。
突然,模擬運轉,屬于追本朔源與推演軌跡的功能,同時亮起,對此,季秋自是一怔,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狀況。
但幾乎轉瞬,他便曉得了這是一個探尋真相的機會,于是毫不猶豫:
“追朔。”
一瞬間。
本來浮現而出,有關于沉浮屠的一生虛幻文字,漸漸變得模湖,隨后在最后一部分,重新重組,煥然一新:
帝兵,光陰燭照圖!
季秋見此,雙眸一縮。
帝兵是為何物,他自是知。
那都是在最起碼十幾萬年前才出現過的物件,是比之足以鎮壓一個時代的鎮世神物,都要更加強橫更加不可思議的東西!
而他們的執掌之人,每一人都能夠橫斷星河,上擊天地,下鎮九幽,掌控了一種冥冥之中的規則!
比如,瑤池之主所留下的那柄天意劍,暗含天意,被蘇七秀所得,便橫掃當代,打入‘陰世’。
甚至連殘存的天意劍殘篇,都叫季秋參悟至今,仍未曾盡悟。
可想而知,這些個當世罕有的帝兵到底有多么不可思議。
“光陰燭照圖...”
憑借模擬推演捕捉的軌跡,季秋心湖泛起微微波瀾。
只看這名諱,便知其所涉足的領域,到底是什么。
光陰!
能憑空為沉浮屠在某一刻截取五百載光陰,不叫時間繼續流逝,這等逆亂常理的手段,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但是...
掌控這種神物的人物。
又為何,要將目光放在沉浮屠這種‘小人物’身上?
而且,還換取了他的一道所謂承諾。
那背后的主人,想要去叫其做些什么?
須知道,沉浮屠甚至連法相都突破不了,他的背后只有紫霄,而紫霄值得覬覦的...
李含舟,亦或者...這偌大圣地基業?
一時間,季秋的眸子銳利起來,曾經獨斷當代的氣魄重回,叫著被他目光所緊緊直視的沉浮屠,心中萬分驚悚:
“這位無雙祖師...突然看向我是為何?”
沉浮屠身軀微寒,不知怎的,竟有一種被眼前人徹底看透的感覺。
“他看向張守一的視線不對勁,而且張守一的眼神,那種流露而出的驚愕與意外,決然不似作偽。”
“再加上無雙祖師那番莫名的言論,莫不成,這二人認識!”
沉浮屠心中思緒百轉,有些不安。
而下一刻。
眼前那紫袍道人張開口來,所緩緩道出的一番言論,便是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測。
“沉浮屠是吧。”
“當年本座傳紫霄道統,曾立下的門規,便有不得對同門真傳妄動殺念這一條,若違令者,一律廢除修為,逐出門庭,這點你是否知。”
收回心思,季秋語氣嚴肅。
他知曉沉浮屠身上懷有大秘,甚至有不知來歷的存在,覬覦著紫霄。
所以面對這種不穩定因素,他是一定要為紫霄消除的。
這話語一出,場面上當即有人坐不住了。
曲悠本來見到季秋重回,正滿面激動,可當她聽到季秋肅穆的言語,一時間如五雷轟頂般,當下身軀一顫:
“祖師,吾兒與張守一道友之事,不是已經了結了么,何故...!”
黃衣女冠急的上前一步,卻是被一側的沉奕拉住袖子。
此時的羅浮峰主,面色蒼白了下:
“莫要干擾無雙祖師。”
“他老人家自有定奪!”
一聲低喝,叫曲悠不穩的道心稍稍定住。
隨后,沉奕眼神復雜,望向場中二人:
“浮屠啊...”
“事已至此,若祖師當真要...”
他的眸中帶著掙扎與不忍:
“唉!”
“只希望,當年之事,確實如你所說罷。”
“不然...紫霄印下,饒使是真君,只要不生元神,便無所遁形,絕難說謊。”
“你如果當真曾鐵了心要取那張守一性命,到了如今局面,縱使本君出面,也保不住你了。”
如果是掌教玄霄真君,亦或者張道罡,沉奕都能頂住壓力。
哪怕是李含舟親自執紫霄印來,他都能硬著頭皮,從中周旋。
因為,他們是一代人,是有著曾經打江山的情分在的。
可...
面對季秋這等開辟道統的長輩時。
那就如同是在面對著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自古長兄都如父。
更何況傳道之長也!
在這種關系下,一切的言語都顯得是那般蒼白。
更何況,沉奕深知曾經岳無雙乾綱獨斷的性子,那是只要開口拍板,便決計不會更改,如口含天憲般,一言九鼎的人物!
若沉浮屠事錯在先,那有這位張口,哪怕是李祖師親至,也只能規規矩矩,侍立一旁而不噤聲。
這就是開派祖師!
是絕對不容許忤逆的存在!
而此刻的季秋,目光直視沉浮屠。
這便是如今的紫霄道印。
而季秋為開派祖師,自可以催動御使,哪怕是沉浮屠,也絕難抵御。
很明顯,被他喝問的沉浮屠,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眉頭一皺,就想辯駁,但季秋只揚起寶印,向其面門映照而去,根本不聽他想要說些什么。
隨之,云霧大殿有寶印騰空,虛影轉動,照出玄光。
緊接著,緩緩有道音浮現,自那道人口中言出:
“無需辯解。”
“本座一生行事最講道理,不會叫你蒙受冤屈。”
“但...若事實確鑿。”
“門規如鐵,縱使真君也難免俗。”
“沉浮屠,我且問你。”
“八百年前,你與張守一斗法臺上失手斬殺真傳之事,是否曾有關聯?!”
季秋語氣一厲。
瞬間,那寶鏡玄光直入沉浮屠眉心,其第一時間就想抵抗。
“呃...”
沉浮屠提起法力,屏氣凝神,當下喉嚨滾動,想要抵御這種入侵,但...
紫霄道印于玉京天乃是圣道之物,又豈是他一介初入法相的修士可以抗衡的。
當下,玄光惑心,有關于當年的一切舊事,在沉浮屠遵從本心的指引下,由得他的記憶演變,于數息之間,便化作了一道虛浮水鏡,在這云霧大殿內憑空浮現,暴露在了每一位上真眸中。
同時。
當年煙消云散,只有他本人知曉的秘辛,也不再是秘密。
從那面模湖的水鏡上,張守一看見了年輕的沉浮屠,面色冷硬,指使那劉姓真傳對他痛下殺手,并同時還給予了他一枚暴血丹,謊稱是調息養氣的上乘寶丹,將兩人一并給坑了時,頓時氣的是氣血上涌:
“狗東西!”
而其余的諸位上真面面相覷,也盡都是鴉雀無聲。
至于沉奕,曲悠。
前者眸子一閉,一聲長嘆,后者袖袍下拳頭捏緊,半晌都未松開。
這一刻,真相大白。
季秋以岳無雙之身,親自斷定了沉浮屠的前路。
同時,也叫在場諸多真君,沒有任何話語可講,徹底為張守一翻桉。
李含舟祭煉銘刻于紫霄道印中的問心鏡,其中威能與特性,在場諸人都心中知曉。
正因如此,所以他們對于沉浮屠遵循記憶衍化而來的虛幻畫面,沒有任何懷疑。
“唉...”
玄霄真君搖了搖頭,只覺可惜。
但。
既是祖師金口玉言,親自斷定...
那么,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畢竟同門鬩墻這種事,是萬萬不能發生的。
如此這般收場,其實也算幸矣。
就當他們,認為此事就將塵埃落定時,可季秋催動紫霄道印,卻未停手。
此刻的道人,眸中凝重更深:
“看來此事,應當確鑿無疑了。”
“那么...”
“沉浮屠,本座且再問你。”
“你證道法相真君,最后一刻,究竟發生了何事,見到了何人?”
這一下,季秋以渾身法力灌入紫霄道印,左腳一邁,激起一片云霧,將整個玉京天宮,都化作了他法相籠罩的地域,借著那玄光惑心,如當頭棒喝,一聲問出!
當下,沉浮屠身軀一顫,如震天靈,叫那昔日八百年前發生的舊日畫面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則是...
一道暗無天日,沒有任何物體存在的灰白道場!
在那里,有一道近乎遮天蔽日,龐大無邊的身影屹立,似有所覺。
他好像轉過身來,從光陰上首投下目光,在那虛幻水鏡浮現的一角里,強橫的可怕,直給人一種掌控生死的窒息之感。
那可能是錯覺,亦可能是真實。
而此時,那人回身,面龐朦朧,唯只余大音震顫,仿佛從不可知之地傳來一樣:
“是誰,在窺視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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