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七十里的距離，對于金軍鐵騎來說，一個時辰的疾馳就足夠了。
可當他們正要按照之前的計劃，東西兩路大軍一起出兵去決戰的時候，卻是沒能走成。
原因在于，一支大約三萬人的宋軍突然從汴梁城的北邊陳橋鎮附近，趁著夜色踏冰南下，沖破了封鎖進入汴梁城。
這段時間以來，想要沖入汴梁城的援軍數不勝數，可實際上只有張叔夜帶著萬余義軍成功入城。
之所以影響到了金軍決策，那是因為領兵的人是王稟！
這位可是西路軍的老朋友了，粘罕圍城二百天拿不下，九次攻城全部以慘敗告終。
而且他這次帶來了三萬精選出來的涇原軍，其戰斗力遠不是城內那些守軍所能比擬的。
這一點從其所部能直接沖開負責攔截的完顏阇母所部就能看得出來。
金軍本來只打算留下少部分兵馬圍困汴梁城，可現在有了這么個變數，就必須得留下更多的兵馬。
具體留下多少，留誰下來，這都是需要爭論的。
不用問也知道，王稟所部繞路沖進汴梁城，必然是李云澤安排的手筆。
從他知道金軍以逸待勞的打算之后，就在考慮如何分化削弱金軍的實力。
之前釣魚痛擊銀術可，以及這次派遣王稟先行入汴梁城都是為了這個。
靖康二年元月初六的晚上，王稟接連發動兩次夜襲，總算是結束了金軍的爭吵。
銀術可被要求戴罪立功，領著自己帶回來的兩萬多殘兵，以及粘罕留給他的兵馬屯住岳臺大營。
不為封鎖汴梁城，只為阻擋王稟所部出城襲擊后路。
更深層的意思，卻是西路軍接連遭受重大損失的情況下，粘罕開始暗中留后手了。
之后東路軍全體，以及粘罕的西路軍本部合計十四個萬戶，大約十萬兵馬浩浩蕩蕩的西行，進抵中牟城外。
兩邊就在中牟城外的曠野上，展開了一場決定國家命運的決戰。
“兀術。”東路軍主帥斡離不詢問自己的弟弟“你見過那康王，覺得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看著遠處中牟城墻上迎風而動的那面旗幟，完顏兀術攥著拳頭“二哥，是俺的錯，當初認錯了人不該放他走的。”
“不是問你這個。”斡離不咳嗽了幾聲“就是問問你，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箭術很好。”這是完顏兀術對李云澤最直觀的印象，隨即略作沉思“眼神很桀驁。不像是別的宋人，見著俺們都嚇的要死。那康王在俺們營中什么都不怕。”
“膽量大，敢于冒險。”
斡離不點點頭，接著追問“還有呢？”
完顏兀術思索的更加認真“很有上位者的氣勢...”
說話之前，卻是愕然見著遠處中牟城墻上的那桿旗幟消失不見了。
正疑惑的時候，遠處宋軍的諾大軍陣之中，傳來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響。
不大會的功夫，李云澤的旗幟就從城內出來了。
“果然的膽子大。”見著這一幕的斡離不隨之失笑“汴梁城里的趙宋官家，只知道送金銀送女人的來求和，這個康王卻是敢親自上陣。就憑這一點，俺也佩服他。”
說完佩服的斡離不，斂去了笑容“也是因為如此，絕不能留他！”
歷朝歷代，無論是中原王朝還是邊地蠻夷建國，開國的時候總會有一批人杰涌現。
像是從通古斯遷徙來的金人，他們開國的這一批人也都是能力出眾。
斡離不能夠做到東路軍主帥的位置，靠的不僅僅是二太子的身份，本人的能力也是足以服眾。
在金國這兒，出身高于能力，那得是儒家占據主動之后的事兒。
他看的很清楚，宋國這兒比遼國更富裕，卻是比遼國更爛。
現在唯一能夠將泥沼之中的宋國，重新拉回正途上的，唯有對面的那位康王。
若是宋人，必然會為康王歡呼。
可他的金人，是死敵仇人，那就只能在其成為國主之前干掉他。
在金人的思維方式之中，手握重兵而且如此有能力的太子，當然是要當上國主的。
至于什么祖宗宗法，儒家教義什么的，金人表示不懂。
有本事的就該是老大，否則的話下邊的人也不會跟你。
“二哥。”眼神里躍動著火焰的完顏兀術，用力攥著手中的馬鞭“俺去砍了他。”
“你還年輕。”斡離不笑了笑“好好看著，好好學。”
李云澤這邊，已經是做好了準備。
除了某些真正意義上生而知之的天才之外，例如某霍姓冠軍侯。大部分將軍的作戰指揮能力，都是需要不斷的學習再學習。
像是李云澤，他上學的時候作為學習小組的組長，連自己的學習小組都安排不好。
之后也是一路歷練，一路學習外加名師教導，這才逐漸有了指揮大兵團作戰的能力。
別說是現在這個冷兵器時代了，哪怕是無線電時代里，指揮人馬過萬的大兵團都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明末世界的時候，他的指揮能力與千古完人空一格相當，能指揮幾千個人都是勉強，會戰的時候全靠諸多名將幫助。
紅樓夢世界里，他最多能指揮萬把人，后期增長了些卻也不多。會戰的時候全靠經驗以及對手太爛。
靖難世界里，才是李云澤指揮能力真正升級的地方。
他得到了朱棣的悉心教導，同時給他配備諸多名將為老師，系統性的進行教授。
之后更是有著極為充足的傳幫帶實戰經驗，以及自己的實踐課。
再之后到了崖山世界，李云澤這方面的能力就已經是行云流水，如臂使指了。
一直到現在，哪怕此時出現在戰場上的宋軍遠超二十萬，鋪展出去仿佛無邊無際，他依舊是能夠從容安排。
“張俊左邊，李彥仙右邊，岳飛中軍在中間。”
李云澤擺出了一個V字型的戰陣，也就是俗稱的鶴翼陣。
采用這個戰陣的目的非常明確，那就是告訴對面的斡離不，來打我啊。
金軍最擅長的就是攻其一點，以點帶面全盤摧毀。
所以他們騎兵集團的生穿硬鑿被譽為這個時代里，整個東亞范圍內最可怕的攻擊方式。
李云澤就給他們一個發揮優勢的機會。
他本人就在最中間，一旦這兒被突破，必然會導致宋軍全軍動搖。
對于金軍來說，那自然也就是大勝。
可如果突破不了，那兩翼的宋軍就會合攏過來，結果就是將沖入陣中的金軍全面包圍，消滅這些失去機動力的騎兵。
所以說，這就是李云澤給金軍擺下的明晃晃陷阱。
就看他們跳不跳了。
斡離不非常痛快的應下了。
“元帥。”斡離不先找來了粘罕，口氣略顯傲慢的囑咐“左邊交給元帥如何？”
金人以武立國，西路軍接連遭受重創，損失非常慘重。這種情況下，哪怕粘罕是都元帥，斡離不對他的態度自然是會隨著實力而不斷變化。
面無表情的粘罕點點頭“可。”
來此之前他就已經開始做后續的安排，西路軍最后的主力，他都留給了銀術可。
此時帶來這兒的兵馬，表面上看似四個萬戶之多，實際上卻是只有兩萬多兵馬。
等到粘罕離去，斡離不輕笑一聲，囑咐完顏兀術說道“老四，你帶著韓常還有烏林答泰欲去右邊。”
完顏兀術當即行禮回應“領命。”
烏林答泰欲是東路軍的萬戶，與東路軍使者烏林答贊謨是兄弟，都姓烏林答堪稱一文一武。
此時金軍的應對已經很明白了。
粘罕四個萬戶兩萬多人扛左邊，完顏兀術三個萬戶也是兩萬多人扛右邊。
然后就是斡離不自己，親自帶著七個萬戶五萬余人，去沖擊李云澤的大陣。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殺死那個康王，徹底掐斷宋國最后的希望。
東風吹，戰鼓擂。
悠揚的牛角號聲，響徹了冬日里的曠野。
雖然人少，可因為以騎兵為主，反倒是金軍掌握著主動權。
他們想打就打，想走的話，宋軍也追不上。
至于韓世忠的那些騎兵，還不成氣候。
粘罕最先動手，一上來就是狂風驟雨般的迅勐突擊，短時間內就接連打垮了好幾個宋軍的軍陣。充分展現出了西路軍的戰斗力，以及他自己那并不亞于婁室的指揮能力。
他這么做更多的是在表明態度。
‘雖然我們西路軍只來了兩萬多人馬，可我們認真努力在打仗了。’
還很年輕的完顏兀術，不懂這些。還以為是老前輩在給自己打個樣，當即催促各部同樣掀起了迅勐攻擊。
兩邊的攻勢在纏繞住宋軍兩翼的同時，還在不斷的將兩翼向著外側驅趕，給中間流出來更大更多的空隙。
等到這空隙已然達到近十里地的時候，斡離不終于是動了。
數萬之前沒被李云澤打擊過的東路軍，浩浩蕩蕩宛如山崩一般直奔宋軍的中軍。
沿途當然不可能什么都沒有，讓他們一路沖到李云澤的面前去。
實際上這一路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宋軍軍陣，開戰之后金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斡離不憑借著以往的經驗，認為最多損失幾千人就能沖到李云澤的中軍大陣前。
可隨著那桿旗幟越來越近，他的臉色卻是越來越沉。
因為沿途的損失，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估計。
“他把主力精銳，都擺在前邊做消耗品？”
路過一處被擊潰的宋軍軍陣，斡離不看著堅硬大地上躺著的那些穿著堅固鐵甲，內里還有昂貴棉衣與綢布衣服的宋軍將士，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些發愣的看向李云澤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語“如此輕易的拋灑精銳勇士，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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