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桐長那么大以來,第一次騎豬。
至于感受……難以言喻。
幸運的是那只豬并沒有帶她在頌海書院溜一圈，而是在膳房周圍跑了一圈就直愣愣的撞樹上去了。
聞硯桐被摔下了豬背，滾落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才停下,那頭肥豬則直接給撞暈了。
好在聞硯桐沒有摔傷，只是爬起來之后身上都是泥土，還有豬身上的臭味，她自己都忍受不了。
聞聲趕來的池京禧一聞到這味兒,立馬后退了好些步。
聞硯桐忍著想吐的欲望從地上爬了起來,捏著自己的鼻子向池京禧靠近,“小侯爺……”
池京禧當下后退,“什么事？”
聞硯桐哼了一聲,“我要回去沐浴凈身。”
池京禧點頭，“受傷了沒有？”
聞硯桐揚了揚袖子朝他靠近,“有沒有受傷你來看看啊。”
池京禧再后退，“我給你叫個醫師。”
聞硯桐撇嘴，“那倒不用了，我沒受傷。”
牧楊從后面趕來,剛跑近聞硯桐，就立即咧著嘴后退,捂著眼睛慘叫，“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聞硯桐氣得想踢他。
牧楊一邊后退一邊道，“聞硯桐，你身上這味兒簡直可以做武器了，我眼睛都被熏得睜不開了，你趕快去洗洗吧。”
聞硯桐：我給你一榔頭你眼睛就能睜開了。
她氣哼哼的離去,頂著一身臭味鉆進了浴房。侍衛一桶一桶的送水，聞硯桐前前后后洗了足足五遍，腳趾縫里都是胰子的香氣，皮膚都給泡的泛白，才出了浴房。
對于今日騎豬的遭遇，她小小的總結了一下。
好奇心這玩意兒確實得控制。
聞硯桐洗完出來，池京禧就坐在軟榻上看書，抽空看了她一眼，從頭頂看到腳丫子，上上下下的大量，“洗干凈了？”
“皮都洗掉兩層呢。”聞硯桐擦著長發，走到軟榻旁的地上坐著。下面墊著柔軟的絨毛墊，坐著也舒服。
面前就是一張矮桌，聞硯桐擦完了頭發就把布巾扔在桌子上，抬頭問池京禧，“小侯爺用膳了嗎？”
池京禧微微抬了下書，“還沒，馬上就來了。”
他說的馬上，果然就是馬上。不一會兒，小廝就端著飯菜進來了，擺在矮桌上。
晚上的飯一般都吃的清淡，今日的就是瘦肉粥配上幾盤小炒。聞硯桐低頭看了一眼，每盤都有肉。
“今晚要吃那么葷的嗎？”聞硯桐拿著筷子問。
“嗯……”池京禧淡聲道，“這都是馱著你遛彎的那只豬身上的。”
聞硯桐哦呦了一聲，夾起一筷子嘗嘗，豎著大拇指夸贊，“真香啊。”
池京禧翹了下嘴角。
“不過那頭豬可真夠笨的，竟然自己撞樹上去了。”聞硯桐笑道，“古有守株待兔，今有守株待豬，哈哈哈。”
池京禧也笑了，“這只豬八成是你上輩子兄弟。”
聞硯桐表情一收，“這叫什么話？”
“今世你為人，它為豬，但是它見到你之后卻還是把你認出來了，所以才背著你跑了一圈。”池京禧道，“這是楊兒說的。”
“豈有此理！胡說八道！”聞硯桐氣得夾了一筷子肉放嘴里，使勁的嚼著。牧楊這張嘴，要是能說出什么好聽的，那才出奇了！
池京禧吃飯的時候不愛說話，也不準聞硯桐說話，于是兩人安靜的吃完了一碗飯。
聞硯桐擦嘴時，就聽他道，“再過兩日書院就休長假了，你何時回長安？”
聞硯桐愣了一下，想了想道，“還沒確定呢。”
池京禧便道，“若是你二月二十之后回，就跟我一起。”
她先是疑惑，而后立馬就想明白了。
安淮候的侯府的確是在長安，池京禧雖平日都在朝歌，但是休長假時，還是要回長安去的。至于為何是二月二十呢，是因為二月二十是池仲簡的生辰。
太子在那日包下了朝歌城南角的百花園，以宴會的由頭邀請了城內諸多少爺千金前去為池仲簡慶生，實際上也是為池京禧挑選正妻做準備的。
畢竟池京禧已經冠字，可以開始考慮娶親的事了。
但是在那場百花宴上，程延川被謀殺，成為一切動蕩的開端。
聞硯桐撓了撓頭，猶豫了片刻才道，“到時候再看吧，若是我不走，定然要告訴小侯爺的。”
池京禧面色如常的點頭，命下人把桌上的東西都清理走，起身進了書房。
聞硯桐則早早的就鉆進了被窩，準備睡覺。
但是她躺到了深夜，才心神不寧的入睡。
當夜聞硯桐做了個夢。應該是個噩夢。
她夢見自己站在曠野之上周圍都是刺目的鮮血，橫七豎八的尸體。濃重的血腥味在空中蔓延，仿佛堵塞了她的鼻子，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
“池京禧。”有人說話。
聞硯桐猛地回頭，就見程宵站在不遠之處，他身披鐵甲，手執長劍，眸光冰冷，居高臨下的看著面前的人，說道，“你已經輸了。”
聞硯桐將視線移動，就看見程宵面前幾步遠，有一人單膝跪在地上，弓背垂首，右手一柄長劍沒入土地作為支撐。他身上的銀甲幾乎覆滿了鮮血，銀甲也有數處被砍裂，身上插著幾支羽箭，箭頭沒入身體。
他高束的長發垂著，身體微顫，發出粗重的喘息。
“……我早就輸了。”沙啞而熟悉的聲音傳來。
聞硯桐皺緊眉頭。
“不管這場仗打到最后結局如何……”池京禧已是強弩之弓，聲音緩慢，“從我一無所有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輸了。”
從程延川的死開始，往后就是牧楊，傅子獻，程昕，還有安淮候。池京禧這場仗打到最后，是真真的一無所有。
一將功成萬骨枯，池京禧也是這萬骨的其中之一。
聞硯桐心口猛地絞痛，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從夢中驚醒。
她翻身從軟榻上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竟是流淚了，于是連忙用手去擦，還吸了一下鼻子。
夢里面看見的場景八成就是原書中，池京禧在最后一場戰事落敗之后的場景，他承認自己輸了之后，這一生也就畫上了句號。
先前讀書的時候，她讀到這一段也落了淚，但是當時想的是池京禧應該很不甘心，他才情雙絕，文韜武略，少年時是朝歌少男少女追捧的對象，長大后又是有勇有謀，行事果敢的將軍。
他性子穩重，頭腦聰明，可最后還是敗給了主角光環。
可方才那一夢，讓聞硯桐又對池京禧有了新的認知。
或許在池京禧死的時候，更多的應該是解脫才對。對于他來說，所有愛的人幾乎都死了，即便是那場仗他打贏了，真的登上了皇位。那么剩下幾十年的光陰，他依舊會活在痛苦之中。
他說自己早就輸了。輸了的人盡快落幕，受到的痛苦才沒那么錐心。池京禧手持利劍戰斗到最后一刻，是給所有亡故的人一個交代，但死之前，卻是解脫的快意。
聞硯桐越想越覺得難受，手往臉上一抹，全是淚水。
正順氣兒時，屏風上傳來輕叩聲。聞硯桐忙轉頭看去，就見池京禧站在屏風邊，半個身子被落地長燈照亮，他看見聞硯桐臉上都是淚，不由放輕了聲音，“怎么了？”
聞硯桐手忙腳亂的擦干淚，佯裝無事道，“沒事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池京禧的眼眸在柔和的光下好似蓄滿柔情，抬步輕緩的走到她身邊，“做了什么噩夢？怎么嚇成這樣？”
聞硯桐吸吸鼻子，“夢到我被豬拱死了。”
池京禧忍不住哼笑一聲，順手將棉被往上提，一下子蓋住了她的腦袋，“這般膽小。”
聞硯桐只覺得眼前一黑，然后頭上就落下了輕柔的力道，像是池京禧在肉她的腦袋一樣。
“別哭了，男子漢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池京禧話中含著笑意，也帶著輕緩的溫柔，“那頭豬不是已經宰了嗎？你晚上還吃了呢，若是那只豬知道你為了它哭一場，它怕是會覺得死也值了。”
聞硯桐被逗笑，心頭的陰霾也慢慢散去，把被子拉下來之后抬頭看他，“小侯爺怎么這時候了還沒睡？”
池京禧也低著頭，“睡了，只不過聽見了小貓似的哭聲，又起來看看。”
聞硯桐揉了一把臉，說道，“沒想到吵醒了小侯爺，真是對不住，快去睡吧。”
池京禧倒沒什么責怪的意思，只是道，“還難受嗎？要不喝些熱水壓壓？”
聞硯桐搖頭，“沒事了，有小侯爺陪我說兩句話，我心里好受多了。”
池京禧已分不清她是日常油嘴滑舌還是真心實意，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腦袋，“那你睡吧。”
聞硯桐依言躺下，池京禧又彎下腰，幫她邊角的被子往里掖了掖。她本以為池京禧掖完被子就會離開，但是卻沒想到他就勢盤腿坐了下來，在軟榻邊上。
聞硯桐受寵若驚，“小侯爺怎么不去睡？”
池京禧道，“你睡吧，不用管我。”
她還想說什么，池京禧就按了一把她的腦門，“快睡！”
聞硯桐點點頭，整個被子攏在身上，就露了個腦袋，看了看池京禧之后才慢慢閉上眼睛。
池京禧就坐在邊上，點了一盞四面雕花燈，拿起矮桌上的書靜靜看著。
聞硯桐聽見那書頁緩緩翻動的聲音，逐漸放松下來。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局外人，她是穿書而來，不屬于這里。但是現在她才明白，她從穿書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故事中的人了，只是她一直不愿意進入故事里而已。
今夜的這一場夢過后，聞硯桐愿意投身進入故事里，改變原書設定好的故事走向。
為了身邊的所有朋友。
也為了池京禧。
作者有話要說：池京禧的小小日記
瑞興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九：
今日她騎著豬溜了一圈，
晚上回來做噩夢了，
哭的時候喊了我的名字，
怪可愛的。
今天為了完結隔壁文，用了很長時間。
所以今天的分量就有些少了，明天加更。
在這里說一下，不管加更多少都只會有一章，不會有第二更出現的感謝在2019120322:50:012019120422:01: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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