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蘇青，沒人敢在宇文章說話的時候打斷宇文章。
因此張留打斷宇文章之后，宇文章明顯愣了一下，然后道：“你知道就好……”
張留繼續道：“大人知道為什么屬下會這樣說嗎？”
宇文章：“……”
張留道：“因為陛下，因為屬下覺得陛下實在是太可憐了……”
宇文章：“……”
張留道：“屬下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陛下的時候，他才三歲，粉雕玉琢的坐在錦繡叢中，抓著先帝的衣袖，咿呀學語……
那個時候，他的眼睛里全是對這個世界的好奇，亮晶晶的，像是里面蘊著一汪清泉……”
宇文章不知道他為什么提到這個，但是他的腦海里也出現了陛下年幼時的模樣，異常的乖巧可愛。
宇文章不自覺的露出了一個笑容，道：“我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帶你進宮面圣……”
張留點了點頭，繼續道：“之后屬下就離開了京城，前往西北，鎮守西域，時間一過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來，我不曾回過京城，但是偶爾也能聽到陛下的消息，聽到先帝去世，聽到陛下才八歲就登基為帝。
當時屬下就想著，那個小小的少年，才八歲就登基為帝，失去了父親的庇護，面對滿朝虎視眈眈的大臣，內心得有多么惶恐……”
宇文章嘴角的笑容漸漸的隱去了。
張留像是沒有看到似的，繼續道：“后來，屬下就聽說，大人被先帝任命為攝政王，輔佐朝政。
大人是陛下的皇叔，屬下就想著，太好了，至少陛下不會那么孤單，以后也有人依靠了。”
宇文章道：“住嘴，可以了……”
張留沒有住嘴，他繼續道：“可是后來的事情，不像屬下想象中的那樣。
屬下聽說了很多京中的事情，聽說了大人捕殺舊臣，欺辱陛下的事情……
屬下還聽說，陛下只是大人的一個傀儡，甚至還有人傳陛下趁著秦州瘟疫混在欽差隊伍里出逃的事情……”
宇文章冷聲道：“張留，差不多可以了。”
“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事情，有些事情連屬下一聽，都覺得十分可笑。
就比如有人說之前陛下出了一趟皇宮，只為在外邊找個廚子，結果大人去宮外接陛下，陛下回到了宮里，就病了……”
宇文章臉色難看道：“閉嘴！”
張留道：“這所有的一切，屬下都覺得不是真的。
直到今天，屬下看到陛下之后，屬下開始懷疑，那些真的只是傳言嗎？”
“大人，您如果真的想當皇帝，屬下說了，就算拼了性命，也會助您一臂之力！但您為何一定要如此逼迫陛下？”
宇文章冷聲道：“不要再說了，我已經說過了，我并不想……”
張留追問道：“那您為何如此逼迫陛下？他都已經想逃跑了！他都已經要逃跑了！”
宇文章喝道：“張留！你不要挑戰我的耐性！哪怕是你，我也……”
張留毫不退縮道：“大人也想殺了屬下嗎？”
宇文章：“……”
張留道：“屬下無父無母，是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
屬下說過永遠不會背叛大人，哪怕大人想要屬下的性命，屬下也絕不會眨一下眼睛！
但是大人，陛下他真的太可憐了……
今天我看到的陛下，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別說身為帝王的驕傲與清貴，就連身為一個正常男人反應他都沒有了。
陛下就像是一具空殼，里面裝滿了恐懼。
哪有這樣逼迫人的？我相信如果大人想要陛下的皇位，陛下肯定眼也不眨的拱手讓出。
但是現在是陛下想逃，大人都不放過陛下，硬要陛下坐在皇位上，還不給陛下應有的尊貴，讓他活的如此痛苦……
大人可以奪走陛下的皇位，但至少讓他活的像個正常男人行嗎？”
沉默，宇文章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而張留說完，就安靜的站在一邊，靜靜的等著宇文章發落。
宇文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著轉身就走。再在這里待著，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殺了這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將軍。
剛走近帥帳，宇文章就覺得不太對勁，他猛地掀開帳篷門簾，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的蘇青。
此刻蘇青早已人事不知，手腳的繃帶已經散了，手指間全是泥土，還混雜著血液，不知道在地上趴了多久，已經凍僵了。
宇文章：“！”
宇文章趕緊打橫把蘇青從地上抱起來，三兩步跑到床榻邊，把蘇青一把塞進被子里，轉頭沖著外邊喊：“傳軍醫！！！”
軍醫很快就到了，彼時宇文章正給蘇青揉搓凍的通紅的雙手。
看到軍醫來了，宇文章趕緊道：“快給他看看！”
軍醫抹了一把因為小跑過來額頭上出的汗，先是給蘇青號了下脈，接著掀開他的眼皮看了看……
好半晌才道：“這位小公子是因為天氣太冷，凍僵了……”
宇文章冷冷道：“我知道！怎么治！”
軍醫趕緊道：“等小公子緩過來就沒事了，大人還有被褥嗎？都給小公子蓋上，老夫再開一副驅寒的藥劑，讓他喝下去，出出汗。”
宇文章吩咐人再拿被子過來，給蘇青蓋在身上，又點了火盆。
軍醫的藥劑很快熬好了，宇文章立馬接了過來，給蘇青喂了下去。
好半晌，蘇青一點變化也沒有，仍舊雙眼緊閉，沒有一點醒來的意思。
宇文章：“這是怎么回事？！”
軍醫的冷汗唰就下來了，趕緊湊上前號了號脈。這一探，軍醫的眼皮子就一跳，這人的脈搏，實在是太亂了！
軍醫流著冷汗道：“這……這……”
宇文章指著他道：“他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你也不用活了！”
軍醫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他嚇得瑟瑟發抖道：“大人饒命啊！這位小公子的脈象紊亂，但確實是因為著涼的緣故，還請大人再給小的一點兒時間……”
宇文章冷聲道：“別廢話！趕緊看看怎么治！”
軍醫哆哆嗦嗦的掀開蘇青的眼皮，就看到蘇青的瞳孔已經有些擴散了，他摸了一把蘇青的被褥，冷的，沒有一絲熱氣。
軍醫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方才宇文章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軍醫哆哆嗦嗦的哭著道：“小公子，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您救小的一命！醒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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