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鳳歸京 > 第97章 灰梧

他既然能說出那樣的話,想出那般陰損的主意,就沒他做不出來的事。”
薛騁目光呆滯,仿佛干涸的枯井一般,了無生氣:“我的確是應該小心一些,所有皇子中,只有我沒有背景無人扶持,也只有我是生是死都無人在意,他想除了我這個和他對著干的兒子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覺得自己無人扶持?”
梁國公看著薛騁,語氣坦誠道:“現如今朝廷的局勢緊張,太子體弱,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數不清的名貴藥草堆成了個人形兒,哪天風大些這人形兒也就散了,其他的皇子各有各的長處,卻也各有各的缺點,您與他們相比,也只差沒有母族支持這一點。論人品,您將生死置之度外,愿意為梨花村和大慶村的百姓出頭,這便是所有皇子均做不到的事。論能力,你苦練這么多年功夫,皇子當中無人能及,哪怕無人教授您也愿意找先生指導,一筆好字碾壓所有皇子,這三點您全占齊了,他們又哪里是殿下您的對手!”
薛騁萬萬沒想到,自己眼中的死局,在梁國公眼里卻是這樣的優勢。“我竟然不知,您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
梁國公笑了笑:“朝堂上的事我不參與,蘇兄的事算是給了我一個警醒,凡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行事小心不留人把柄,護住家人才最要緊。畢竟這位陛下并非臣心里想的那般品行,下一位陛下,臣在這些皇子中找了一圈,認可的也只有您。”
“您這話,倒是讓我生出了一些想法。”
薛騁實話實說。“微臣要的,就是您的想法!”
梁國公雙手一抱拳:“朝局如此,臣子皇子們人人都在猜度陛下心思,無人在意老百姓如何,只有您與眾不同,只要您誠心往那個位置上爬,微臣定會祝您一臂之力!”
說完,梁國公就要跪下,薛騁急忙伸手將人拉住。“您何須如此!我實話實說,對于那個位置我只是有些想法,但母家無背景,母親是罪臣,這樁樁件件算是將我釘死在了條框之中,想爬到那個位置非常不易!”
“微臣當知不易,但就是因為不易,才要輔佐一個品行好的人上去,否則用錯了力氣,那可是幾十年的過錯!”
梁國公的肺腑之言讓薛騁感動,他將人扶了起來,也抱拳道:“我愿意試試,國公爺還是將家人放在第一位,保住裴氏不被迫害為首要任務,剩下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殿下能有此想法就好,微臣在此也懇求殿下,對于此事一定要盡力而為,這也是為了無數百姓謀一條生路。”
雨停以后,薛騁離開了梁國公府,宮中的消息很快就通過寧壽長公主藏著的暗信傳了出來。長公主府中,寧壽長公主接過一粒剝了皮的葡萄,輕輕一動肩膀還是牽動著疼的厲害。不過她心里是高興的,起碼在這件事上,建陽帝固然生她的氣,卻也愿意再替她遮掩一回。“刺客還沒抓到嗎?”
“回長公主,瑞王殿下今早傳信,還沒查出刺客的蹤跡。”
寧壽長公主的眼神陡然轉冷,恨恨的將葡萄咽了下去:“他們究竟是做什么吃的?京城雖大,可瑞王他這些年培養的勢力卻也不是吃干飯的,怎么這么多天過去,還是沒個蹤跡?”
婢女跪在地上說:“那個刺客十分狡猾,當夜并未留下半點物證,所以實在難以追查。”
“難以追查不假,狡猾卻未必是真。”
寧壽長公主眼睛微瞇,緩慢的說道:“當晚的事,我記得十分清楚,他刺殺我時動作慌亂,顯然不是常殺人的人,那些人用刀手不會抖,他卻抖的厲害。”
“那長公主是懷疑?”
寧壽長公主繼續說:“他能很快找到我的住處,甚至知道那扇窗子關不牢靠,這便不會是外面什么人想知道就能知道的,公主府這么大房間院落那么多,他沒在其他地方停留,可見對公主府是十分了解的。”
聽見這話,婢女的心里生出了一個想法來。與此同時,寧壽長公主也有了答案。這些年被她抓進府里的男子太多了,多到她記不清,那些人有的心甘情愿,有的卻是抵死不從,寧壽長公主便會命人將他們活活扔進湖里,看著這些反抗她的人被活活淹死,沉入湖底。做的壞事多了,寧壽長公主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以至于自己十分自信,竟然一開始就沒想到這里。“知道我住處的人不少,能輕易混進府中,又是第一次殺人,刺傷我以后還能找到離開的路,除了那幫人以外,我想不出其他的。”
“那婢子這就將此事告知給瑞王殿下,請他再細細追查。”
瑞王的人都如同嗅覺靈敏的狗,按照寧壽長公主的意思,抓住了好多曾經與寧壽長公主有往來的男子,或恐嚇或用刑,折騰了一整天,也沒問出半個有用的字來。臨近晚上,瑞王的手下又抓住了一個人,這男子是兩年前進到長公主府的,只住了短短半個月,因為體味有些重,被寧壽長公主趕了出來。據他交代,當時和自己前后進府的,還有個白面書生,那白面書生前些日子還來找他來著。當瑞王得知那人的性命,他瞳孔微縮,立馬去見了寧壽長公主。“不可能!陛下一把火將那道觀燒了個干凈,灰梧不可能還活著。”
寧壽長公主聽見灰梧的名字,心里不由有點慌。此事和梨花村有關,她不得不慌。“皇姐,灰梧是什么人?”
瑞王不解的問。“灰梧是和蘇冶長的很像的人,將他的嘴遮住,眼睛和蘇冶十分神似。”
瑞王一聽這話就有些生氣:“皇姐,蘇冶都死了多久了,你何必還這樣?這些年找和他相像的人,起碼找了得有幾十個了,可終究沒一個是蘇冶本人,況且蘇冶人都不在了,提他的名字都犯忌諱,你又何必這樣作踐自己呢。”
“是你不懂。”
寧壽長公主深深一閉眼睛:“我只盼著,下輩子能和蘇冶長長久久的在一起,既然這輩子無緣,那就下輩子再見。”
瑞王干笑了兩聲:“這會兒蘇冶只怕都轉世投胎了,皇姐再活個四五十年,等您轉世那蘇冶能不能活著還是另說。”
寧壽長公主瞪了他一眼,說回正事:“我很喜歡灰梧,雖說后期不得不將他送出府去,我也愿意多去看他,梨花村的事他也是知情的,所以我不得不對他斬草除根,將他連同那道觀一起燒毀。只是沒想到啊,他竟然還活著。”
“那個刺殺你的刺客不會就是他吧?”
“讀書人發起狠來,的確是不同尋常啊。”
寧壽長公主微微側頭,卻看不見背后的刀傷:“既然你已經抓住了,就好好審問一番,務必找到灰梧所在。”
銀杏巷子中,金葉和兩個姐妹出門采買,因為路上放了很多花燈,回來的慢了一些。在她們要進院時,忽然有一道人影從墻上滾了下來,砸在她們的腳邊,嚇了她們一跳。金葉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個受了傷的男子。“別讓他逃了,快追!”
不遠處傳來聲音,金葉一咬牙,拖著男子的胳膊將人帶進了大門,接著把大門關上,把灰梧藏在了馬廄之中。大門被敲響,其他姑娘們都有些不知所措,金葉大大方方的過去,看外頭是一身黑衣的幾個男子,便裝作驚恐道:“呀,你們是什么人!”
“少廢話,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灰色衣衫的男子,從這里經過?”
“我們姐妹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里見過什么男子?”
金葉躲在門后,只堪堪露出了半張臉:“你們去別處找找吧。”
兩個男子對視一眼,離開了院子。金葉來到馬廄,看著男子胳膊中了一刀,大腿也在流血,想必也是有傷的,急忙將人扶進了屋,扯了紗布為他包扎。“多謝姑娘相救之恩。”
灰梧側著頭虛弱的說。“他們為何要追殺你?”
金葉頭都不抬的問。灰梧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聽金葉又說:“不說實話,我便不救了,趁著那兩個人還未走遠,我一嗓子將人喊回來就是。”
沒辦法,灰梧只能回答:“我傷了他們的主子。”
金葉手上的動作一頓,想到自己在銀杏巷這些日子,沒為裴十柒做過什么有用的事,便帶著懷疑的心思試探著問:“你傷了誰?”
灰梧沉默了,金葉抬起頭來,包扎的動作更加用力了幾分:“我看出你是個不會功夫的人,能夠被殺手這樣追殺,可見你傷的人身份貴重,我們小門小戶藏不起你這樣的人,若是還不說實話,我現在就趕你出門。”
這下灰梧沒了法子,硬著頭皮回答:“是長公主。”
金葉頭皮一麻:“可是那位寧壽長公主?”
眼見灰梧點頭,金葉心里有了數,包扎過后趁著換水的工夫,讓自己的姐妹去梁國公府傳話,將此事轉告給裴十柒。正在看書的裴十柒聽見外頭有響動,便命流螢將窗子打開,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出現在窗外,同裴十柒說:“姑娘,金葉姐姐救下了一個刺殺寧壽長公主的人,此刻人正在銀杏巷。”
裴十柒一聽這話站起身來,本來放置在膝上的書也砸在了地上。流螢看向裴十柒:“姑娘,要婢子伺候您更衣嗎?”
裴十柒點了點頭,任由流螢找出了那件放在箱底的黑衣,發髻簡單整理了一番,帶上短劍和幾枚暗器,滿臉擔憂的看著裴十柒出了門。作為婢女,流螢雖不放心,卻也不能多做阻攔,只能為裴十柒打點好一切,期盼著裴十柒能平安歸來。銀杏巷很快就到了,裴十柒進到屋內,血腥味撲鼻而來,金葉從里屋出來,同她說:“人還沒睡,傷口很深,應該是殺手所為,我問了兩句,應該是瑞王的手下。”
“我知道了。”
裴十柒走到里屋,看見了靠在床頭的灰梧。當她看見灰梧的那一刻,瞬間明白了灰梧和寧壽長公主的關系。因為面前的這個男子,和自己的父親蘇冶,實在是太像了。不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那雙眼睛像的很,就連看她的眼神都與蘇冶相似。裴十柒恍惚了片刻,靠著金葉在旁扶著才站穩了身形。“我是她的姐姐,沒我的命令,她是不準救你的。但你若是聰明,將事情都交代干凈,你可以一直在這里養傷,直到你的傷徹底養好。”
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偏偏灰梧沒有辦法。面前的女子擺明了是想從他的身上知道些什么,可比起那些要他性命的人,這些姑娘顯然和善很多。“我說了,有什么好處?”
“把事情告訴給你的救命恩人有何不可?你若是想要好處,我能給你的也不多,你自己考慮。”
灰梧自嘲笑道:“說是救命恩人,實際也不過是想從我的嘴里打聽些什么罷了。”
裴十柒眉頭一皺,語氣不善道:“她救你時,可不知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的身上發生了什么,她救你完全是因為你是一條性命,如果你不知感恩,我們大可以現在就將你趕出去,你傷的這么重,就算沒有那些殺手追殺,想必你也活不了幾天。”
“看來我這條命,是真的被人拿捏了。”
即便灰梧不情愿,可現在也壓根輪不到他考慮。因為裴十柒接著就問:“你和寧壽長公主是何關系?又為何要殺她?”
“我雖不知姑娘姓甚名誰,但是看姑娘對寧壽長公主這般好奇,我倒是想先問姑娘一句,您是寧壽長公主的什么人?”
裴十柒眼睛微瞇,毫不避諱的回答:“仇人,血海深仇。”
灰梧并不覺得吃驚,這個答案他猜到了些許,心里也稍微安心了一些。“我是她從前養在公主府的面首,其實也不算是面首,從前我是讀書人,準備進京趕考,被她半路擄了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