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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御立即站起來沖過去:“他,他怎么樣了?”
醫生:“病人現在情況不是很好,傷到了腦袋,目前還在昏迷中,他以前就有傷過腦袋損害了記憶,這一次是否會變本加厲雪上加霜,還待觀察,如果往好的方面去想,他曾經空白缺失的記憶也許可以連貫,想起來。”
顧深御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蒼白:“……那,往壞的方向去想呢?”
醫生頓了頓:“可能再一次失去全部記憶,人生一片空白。”
顧深御渾身血液仿佛凍住:“……全,全部?”
醫生皺了皺眉:“淡定,話不能說全,只是說了有這個可能,目前這也是最壞的打算,只是說了讓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顧深御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當年,江遙就曾因為受傷而失去了他從小到大將近二十年的記憶,人生變得一片空白,多年后的今天,他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屬于他新的記憶,新的人生了,卻要再一次……全部失去嗎?
顧深御腦袋一片空白,不敢往下去想。
“……為什么會這樣。”顧深御面色慘白,無力地貼在墻上,如果當年,江遙沒有遇到他,是不是都不用受這些了?
躺在床上的人,無比虛弱,腦袋還纏著白色的紗布,瘦弱的臉一片慘白,這么一個人躺在病床上,仿佛隨時都可以消散一樣。
顧深御心底發涼,顫抖地握住了他的手,冰冷極了,他試圖想要給他握得暖一些:“阿遙……”
江遙昏迷了一周都沒有醒來的跡象,顧深御心也一點點往下沉,他只能每天不斷坐在床邊,陪他說話。
明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可來值班的護士卻時不時見他握著病床上男人的手自言自語。
時間一天天過去,顧深御真的害怕:“阿遙……快點醒過來,快點好過來行嗎?”
床上的人依舊沒有任何跡象,他啞聲道:“你不是喜歡小孩子嗎?”
男人深邃的眼睛里有些猩紅:“可你當年就懷了一個,還生下來了,這么多年過去,他已經長大了……可是他從來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輕輕吻著江遙的手:“……你不想見見他,跟他說說話嗎?”
也不知道昏迷中的人是否聽到了,手指蜷縮了一下。
顧深御渾身一震:“阿遙!”
等到江遙再次醒過來時,是第二天的傍晚,顧深御人在外邊就接到了電話,急忙趕了過去。
他沒有問醫生江遙醒來是什么樣的狀態,只是推開門時,手指都在抖,透過半開的門,他看到了穿著白色病服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曬太陽的人。
他的臉很蒼白,此時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多了幾分暖色,只不過那看著窗外的眼睛,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悲意。
顧深御心尖發顫,不確定道:“……阿遙?”
對方一愣,慢了幾秒才扭過頭,看向他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什么?”
“……”顧深御呆了呆,一顆心往下沉,“你……不記得我了?”
“……抱歉,”對方垂著眼皮,揉了揉頭,“我剛醒過來,腦袋昏沉沉的。”
顧深御懸著的一顆心,仿佛從高處狠狠砸到地上,碎了一地,疼痛漫延了他全身,差點都無法呼吸。
……江遙,再一次忘了他。
秋風淡淡地笑著:“聽醫生說是你送我來醫院的,最近都在照顧我,謝謝你啊。”
這疏離又陌生的態度,顧深御不愿意面對,眼底一片猩紅,千言萬語,最后只憋出一句:“阿遙……”
被叫的人卻皺了皺眉:“那是誰?”
“……”顧深御紅了眼,“你什么都不記得了?”
“也不是,”對方蒼白的臉透著虛弱,淡淡地笑道,“我叫秋風,剛剛看過自己身份信息了,只是剛醒過來,腦袋有些混亂。”
“……”顧深御說不出話,只是怔怔地看著他,江遙沒有想去那二十年的記憶,也沒有再失去最近二十年的記憶,只是……剛好忘了他。
“先生,”大概是他呆滯猩紅的目光過于悲傷,秋風不解道,“怎么了?”
“……”對于他禮貌的關心,顧深御很想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只是他笑不出來,他也知道自己此時笑得肯定比哭還難看。
他不愿意讓江遙看到自己這么狼狽難堪的模樣,只能伸手遮住了眼睛,沙啞道:“……我沒事,你能醒來就好了。”
你能醒來就好了,至于忘了我……
他其實還是不愿面對,只是別無他法。
“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秋風好奇地看著他,陌生道,“醫藥費多少?我轉給你吧。”
顧深御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想沖他擠出一個微笑,可卻是扯出了一個難堪的苦笑:“……不用了。”
顧深御偏過頭整理自己失控的情緒,過了半晌才沙啞道:“你剛醒過來,餓不餓了?”
“有點,”秋風道,“不過沒什么事,這些天多謝你的照顧,現在我已經醒過來了,就不用再麻煩你了,你還有工作吧,那就去忙吧,不用再往醫院里跑了。”
顧深御紅著眼怔怔地看著他,可不管他再怎么看,江遙只是茫然又禮貌陌生地對他笑了笑。
他真的忘了他。
第一次的時候,他忘記了全部,所以把他也忘記了也正常,可第二次時……他明明記得他作為秋風的一切,卻不記得他了。
難道他們真的只是……有緣無分,這輩子就只能走到這里了嗎?
夾在指縫里的燃一路燃到了屁股,差點燒到顧深御的手指,他才恍惚地回過神,看著一地的煙蒂,這才后知后覺他已經在外邊抽了很多煙。
等他將煙掐掉,失魂落魄地再次回到病房時,秋風卻皺了皺眉:“……我不喜歡煙味。”
顧深御一怔,落寞地垂下眼睛:“……對不起。”
他又頹廢扭過頭退出病房,將門給關上。
一個門,像隔開了兩個世界。
他不愿走遠,即便他知道再次忘了他的江遙并不想與他相處,可他還是想……再多看看他幾眼。
畢竟……有二十年沒看了。
他時常在后悔,時常在想,如果當年,他做事能夠再謹慎一點,能夠將江遙看緊,能夠將他保護好,他們就不用經歷這讓人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樣渾渾噩噩的二十年了。
……可后悔,能改變什么嗎?
什么也改變不了。
醒來后的江遙只在醫院住了一天,第二天就辦理出院了,顧深御想阻止他,可好像找不到什么理由,也沒有任何身份。
他只能沙啞道:“……你去哪里?我送你。”
秋風只是笑了笑:“不用麻煩了。”
“……”顧深御啞聲道,“你剛醒過來,身體不一定恢復過來,還是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麻煩你了,”秋風還是拒絕了,淡雅又疏離道,“多謝這段時間你的照顧,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顧深御怔怔地看著他,“一點都不麻煩。”
秋風只是笑了笑,客套地與他道別后,就打車離開了,剩下顧深御一個人在原地,紅著眼一直盯著他車子離開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他昨晚都快一夜未睡,抽了半宿的煙,就一直在發呆,此時眼睛都布滿血絲,看著江遙打車離開后,人都跟著搖晃了一下。
他還是不死心,也不放心,所以又渾渾噩噩地去開自己的車,慢慢跟上江遙坐的車,生怕被他發現,一直保持距離地跟在后邊。
他看到江遙打車回到了他住的公寓樓下,提著東西上樓,顧深御也渾渾噩噩地跟著上去,只是不被他發現,看著他打開門進去又關上。
冰冷冷的一扇門將他們隔開。
顧深御不知道自己在門外樓道讓待了多久,直到鄰居竊竊私語聲響起:“哎喲,這男人是誰啊?該不會是什么不安好心的人嗎?在這樓道里徘徊,挺讓人擔心的!”
有人小聲道:“不知道,感覺好不安全啊,要不報警吧?或者叫一下保安?”
顧深御難堪地低下頭,又依依不舍地看一眼江遙關緊的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在其他鄰居提防的目光下,魂不守舍地下了樓。
只是沒有離開,他又回到了樓下,一直待著,盯著江遙住的樓看,見他住的房子里開了燈,開了窗簾,只不過不見人。
天漸漸暗了下去,天空也開始下雨。
原本站在小區樓下的顧深御只能木然地進入車子里,只不過也沒有開車走,而是坐在車子里,一直待到了晚上十一點多。
也許是昨晚沒有睡好,今天又站在樓下吹了半天的風,如今到了晚上下雨,就更冷了,他腦袋也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即便他伸手揉著太陽穴,卻還是無法緩解頭疼。
就在這他猩紅著眼睛,在雨夜里孤零零坐在車子里揉著抽疼的腦袋緩解疼痛時,窗外忽然響起不冷不熱一聲:“你還要停車在這里多久?你再不離開,這里的人可就要報警了。”
顧深御瞳孔一縮,揉著太陽穴的手僵了下來,呆呆地扭過頭,看著撐著傘站在車窗外的人,雙眼起了霧,鼻子也發酸:“阿遙……”
秋風穿著一身干凈的居家服,撐著傘,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幾秒,與他視線對上的時候,又挪開了視線:“你一直停在這里,鄰居們都挺不放心的,讓我下來提醒你一下。”
顧深御紅著眼舍不得從他身上挪開視線,可是江遙并沒有看著他,他只是一直偏頭看著旁邊,然后沉默著。
雨下得越來越大,風也很大,失神中的顧深御愣愣地打開了車門,猛地一把將僵硬中的江遙抱進懷里,沙啞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阿遙……你其實,都想起來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