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頭身強體壯，一頓兩三碗飯，胃口賊好。
家里的生意，蘇業豪說不上太多話。
能夠做的，無非只是引導，就像前段時間勸老爹賣樓一樣。
打著傘去看地。
先看位于海珠，只規劃八十多畝的待拆遷地塊，目前還是一片有人居住的棚戶區，生活氣息濃郁。
幫人拔毛的商販，把大鍋的柏油擺在店門口，宰好的雞鴨下去打個滾，整個被柏油包裹，稍微冷卻過后，很快就能將毛拽下來，動作熟練。
刺鼻的氣味，讓蘇業豪快步逃離，這場面，好多年沒見過了。
野雞在籠子里撲騰著。
隔壁賣水果的攤販，正忙著砍椰子。
蘇老爹明顯對這地段不太滿意，跟一位官方工作人員交流著，詢問起拆遷善后工作歸誰負責……
看了十多分鐘。
繼續出發，往北邊行駛。
可能是想著拋磚引玉，這次參觀一片位于越秀和天河交界處的土地，一塊二百多畝，一塊三百多畝。
部分地塊以前屬于老工業區，近幾年陸續搬走，荒地上還有湖泊和煙囪。
秘書拿著地圖熱情介紹時候，蘇業豪也湊近看看。
這地圖跟市面上那些地圖可不一樣，不同的土地用途標注著不同的顏色，超前規劃做的已經比較完善，附近的醫院、學校，一目了然。
一號線地鐵正在建造當中，二號線正在規劃，暫時都不從這邊走。
蘇業豪正陷入頭腦風暴中，凌亂且糾結。
他比正常人強的，只有超前的眼光，對大方向一知半解，完全把控不了小細節以及具體走勢。
這時候聽秘書介紹說，市區的一手新房價格已經能賣六千多，去年還曾賣出過七千多。
價錢明顯高出蘇業豪的預計，他沒在資料里見過這些數據。
資料里僅有均價，才三千多塊錢一平米，許多老房還沒公攤的說法，附贈院子、搭建的小屋。
互聯網行業不發達，查資料比較困難，蘇業豪了解的內容有限。
除此之外。
意外得知，從去年年底開始，上面發現土地市場過熱，如今還在有意控制上拍的土地數量，免得再現前幾天南海島上的泡沫危機。
放出來的土地少，涌現出的開發商較多。
這也就意味著，一旦出手拿地，價格可能不會太便宜。
所謂把控不了小細節，指的就是這種。
樓面價估計要到三千五六，算上建造的投入，按照高端住宅定位，成本恐怕就要四千多，比賭城隔壁的售價都貴一倍。
肯定能賺錢，但估計要等幾年，才可以賺取到能讓蘇業豪滿意的利潤。
站在新建成的斷頭路旁，蘇業豪一手撐著傘，心頭火熱的同時，又帶著點忐忑，插嘴問道：“當地的房價也挺高，都快趕上賭城了，最近被港城房價大漲的氛圍帶起來了？”
知道這位是蘇總兒子，《新聯早報》上還有他照片呢。
負責陪同的大秘書，立馬笑道：“有點這方面的因素，主要還是因為市場有需求，不少樓盤開發出來以后，供不應求。”
千萬別覺得這些人就高冷。
涉及到土拍買地緩解資金壓力，以及吸引招商引資落地，到了蘇家這種層次，已經有資格被特別照顧。
大秘書的語氣，溫柔又輕松，繼續解釋說：
“當年房子依賴分配，主要以老房和小房為主，我們這邊經濟突飛猛漲，原來的住房條件，已經不能滿足許多人的需求，銀行方面也配合著放寬了貸款條件，外地人買房還能落戶，也吸引了一大批潛在購房者，這些才是主要原因。”
“賭城是個好地方，我一直非常向往，從人口流入規模來看，我們這邊的房價還是挺合理的，各個地方情況不同嘛。”
“市區的房價高，這邊作為未來的新區，發展潛力十足，我們這邊只有部分高端新樓盤價格高，均價跟賭城可沒法比……”
不僅解釋高房價的合理性，同時捧了賭城。
難怪能當大秘書，負責隨行接待工作，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蘇業豪擔心抄底抄在半山腰，被過熱的市場環境牽連，點頭微笑的同時，繼續問道：
“剛才聽你們提到，最近在控制土地數量，短期內這固然是好事。可附近那么多空地，市區也有那么多待拆遷的老城，該不會我們剛拿了地，后面就有大批土地進入市場，把價格壓下去吧？”
“……”
大秘書頓時噎住，這回思索幾秒，才告訴說：“不是我們想賣多少就賣多少，這需要送到上面去審批，一下子放出太多土地，會擾亂市場秩序。”
“說不定就是為了擾亂市場秩序呢，比如要把泡沫打下去之類。”
蘇業豪繼續說道。
無疑是在故意抬杠找茬，因為他覺得在這1997年，金融風暴還沒刮來的關節風口上，貌似應該穩妥一點，觀望等待幾個月，免得花了冤枉錢。
一個限制土拍規模、一個新房價格六七千塊，這兩條關鍵訊息，迅速沖淡了蘇業豪盡快拿地的沖動。
詢問大秘書的同時，更是在說給老爹聽。
對于自家這位混跡商界多年的老狐貍，蘇業豪相信老頭能聽明白。
果然。
蘇老爹表情微變，樂呵問道：
“我兒子問到點子上了，我公司剛清空在港城的樓盤，只留下一棟中環的寫字樓，沒道理前腳剛抽身，后腳又踩進泥潭里。過來投資沒問題，為了避免萬一價格大跌，你們這有沒有什么保障？”
“……”
對于這種問題，大秘書不敢胡亂開口，瞥向身邊的老上司。
只聽這位地中海發型的老上司，笑瞇瞇說道：
“蘇總養了個好兒子，年少有為啊，思維方式很敏捷。在這里我可以說一說，投資這種事屬于市場行為，要兜底保障當然合理，但我沒那權限，拿地價格高與低，主要還是看拍賣的行情。”
蘇業豪再次開口：“我看資料上，說出了個《閑置土地處置辦法》的文件，兩年不開工，有權無償收回土地？”
“對，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拿地不開發，只轉手倒賣土地賺差價，惡意抬高地價。”
聽見這話，蘇業豪笑了。
把地圈起來，象征性找幾臺機器和工人，幾年時間只挖個地基，不也是開發？
純粹的炒地皮要等，太耗費時間，也沒辦法直接抵押貸款，滾雪球壯大，肯定不符合“最大化利潤的初衷”，唯一的好處只是穩健。
他看向老爹，心里突然有個主意。
既然純粹的土拍太貴，為什么不換個思路，從土拍中跳出來，直接談？
蘇業豪望著眼前大片土地，瞬間有了點頭緒，再次說道：
“這個不用擔心，我們家拿地肯定開發，我也很看好這地方，綠油油的，還有水塘，人工湖都省了，風水寶地。”
“反正八月才開拍，到時候我們會參加，買不買還是得看情況，附近三公里內沒規劃學校，這是個缺點。”
“如果能吸引國外名校，來這邊開辦一所頂級私立學校，再圍繞學校建造商場、地鐵站、醫院，感覺能打造一座精品旅游小城出來。集住宅、商業、旅游為一體，占地兩千畝左右的那種，可惜投資額太高，恐怕要三四十億，據說現在招商引資力度大，假如需要貸款大筆資金，有沒有優惠扶持政策？”
蘇業豪說完。
老上司和他的秘書眼前一亮，下意識瞥了眼蘇老爹。
嚯！
兩千畝，胃口真大！也是真有錢！
自以為猜到什么。
不方便的話題讓兒子開口，趁機砍價提要求，合情合理。
大秘書臉上笑出褶子，怕三四十億的投資款跑了，趕忙問道：
“小蘇少爺，要是我沒記錯，你就在一所賭城頂尖貴族學校上學對吧？對于引入這種學校，我們是有政策支持的，那家東凰集團我了解過，實力也很強，貸款方面也有扶持，只要投資規模到位，這圖上的規劃也能適當調整，比方說這個小公園，把公園挪到旁邊去，地塊拿來建造學校，也是可以的……”
見兒子跟人侃侃而談。
蘇老爹打量著長滿水草的池塘，以及快坍塌的紅磚老廠房、遍地的荒草，陷入了沉思——哪里能看出風水好？
還有，為什么有種被篡權的感覺？
有被冒犯到。
他搞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被兒子做決定，答應八月會來參加土拍？
而且，自己只是想那塊地罷了。
話題為什么自然而然，岔到圍繞私立學校，投資商場、遷移醫院、調整地鐵線路上面去了。
什么異域風情的英倫風情小鎮、什么全省最大摩天輪。
深深看向蘇業豪。
蘇老爹覺得，自家兒子果然是紙上談兵的一把好手，還得再敲打。
不然，可能比丘家大少還厲害，這份野心簡直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