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絲被扯進棺材里，撩起眼皮，直視著舒敘白赤紅的雙眼，張口殘忍的提醒他：“老白，小鳳凰他不是睡著了，他是死了，我叫不醒他，沒有人能叫醒……”
“你撒謊，你騙我。”舒敘白吞聲忍淚，顫抖的嘴唇壓低的聲音，生怕驚著了九鳳：“臭僵尸，你最喜歡撒謊，你最喜歡騙我，你最喜歡逗我，你說小鳳凰死了，他怎么會死呢？”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他面色紅潤，他姿態如舊，他與我能從華夏來到這里，一路上，都無事！”
“他只是睡著了，他只是太累了，睡著了，你怎么能說他死了，你怎么能說他死了，他才不會死，我的食物沒有我的允許，他才不會死。”
姜絲手臂被舒敘白緊緊的扼住，整個人被他用力的搖晃，她垂著眼眸看著斜睡在棺材里臉向著舒敘白緊閉雙眼的九鳳，言語殘忍如一把刀刃，再一次捅向舒敘白：“他不是睡著了，他死了。”
“本在一年前他的精神體離開他，他的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你在他身邊你不會不知道，是我救了他，是我讓他多活了9個月。”
“這次你們回來他已經不行了，他沒有精神體，他的身體衰敗，內臟的腐敗，沒有一處的好地方。”
“你說他面色紅潤，你說他好，不過是回光返照，不過是他放不下你，不過是他想來看看你的家里，想睡在你的棺材里。”
“他不想做第四文明的大巫，不想做鳳凰族族長，不再想殘害伴侶得以長生，他只想做九鳳，只想做你的食物。”
“是你，是你讓他的人生有了另外一種選擇，是你讓他摒棄背負的包袱，讓他知道，人可以看很多風景，人的生活是多樣化的，所以他選擇死在你身邊。”
舒敘白緊緊的禁錮著姜絲雙臂，壓著聲音怒吼：“你瞎說……”
“我沒瞎說。”姜絲用力掙脫舒敘白禁錮她雙臂的手：“舒敘白，你要面對現實，他已經死了……”
“我不信，我不信。”舒敘白再次打斷姜絲的話，猛然出手把她扔出棺材，一把抱起猶如沉睡的九鳳。
姜絲被猝不及防的摔出去，小黑色蝙蝠在她身下墊了一下，她借力手一稱地，在地上翻身而起，望著發了瘋的舒敘白：“你不相信你也得信，他就是死了，你就得面對現實。”
舒敘白抱著九鳳站起來，對于姜絲的話充耳未聞。
他站在棺材里，他舉起他，雙眼赤紅，猶如被鮮血染了，張口威脅他：“小鳳凰，我的脾氣不好，你是知道的，你現在趕緊給我起來，給我醒過來，不然我就把你給扔了。”
剛死之人身體還在柔軟，他舉起他，他的脖子一歪，頭搭在了他的臂膀上，露出脖子上的牙印兒，未干的鮮血。
“你扔！”姜絲手指在地上，冷冷道：“舒敘白，你有種給我扔，只要你扔下來，我向你保證，你連他的骨頭渣子你都看不見。”
“你應該相信，我有能力直接讓他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化為灰塵，你要試試，我不介意！”
“呵……”
舒敘白突然間笑了，望著九鳳笑出聲來。
姜絲皺著眉頭看他，冷冷的聲音放緩放輕：“舒敘白，小鳳凰喜歡你的家，喜歡你的棺材，你把他放回去，你讓他在你的棺材里睡著。”
“你找不到別的食物沒關系，你還有我，我不擠兌你了，我不吵你了，我也不逗你了，你要喝血，我隨時隨地都在，隨時隨地都給你喝，你把他放下好不好。”
舒敘白叫聲戛然而止，選擇性的聽姜絲口中所言：“對，他只是裝睡，他只是不想給我擦棺材，我把棺材擦好，他就沒有理由睡了。”
獵人做了無數陷阱，狩獵的獵物。
獵物掉入陷阱，獵人卻不忍傷他，不忍吃他。
把他圈養，給他最好的，把他當寶貝兒。
以為潛移默化把他養肥了，自己以后就能大快朵頤。
獵物不動聲色，變成了獵人家中必不可少的一員。
所以…到底誰是獵物，誰是獵人？
姜絲望著舒敘白這個獵人，小心翼翼的把九鳳重新放在棺材里，擦掉他脖子上的鮮血，捋順他的頭發。
一片紅色的花瓣飄落下來，落在了九鳳的臉頰上，舒敘白想伸手去拿，碰到的又把手收回，他喜歡紅色薔薇，他喜歡紅色玫瑰。
所以…這個花瓣，就在他臉上，回頭他擦完棺材，再給他拿掉就是，他從棺材里跳出，利用精神力把掀掉的棺材蓋重新蓋上。
姜絲眉頭越走越緊，看著他蓋完棺材，像看不見她似的，噌噌的跑到樓下，打了一盆水，拿了個抹布，脫掉了西服，撿起了襯衣的袖子，扎起了頭發，頂著一雙紅色赤紅的眼，開始擰水擦棺材。
舒敘白寵物小黑色骷髏蝙蝠，根本就不敢挨他的身，根本就不敢去觸碰他，它幻化很小很小緊緊的抓住姜絲頭發，似把姜絲當成了他的附身法寶。
老不死的吸血鬼，活了幾千年，最大的愛好，就是在空間里養喪尸，就是收集棺材。
他們現在所處的是地下三層，還有地下4層，地下5層，這些樓層之下，放的全是棺材，各種各樣的棺材。
舒敘白發了瘋，發了狂，旁若無人，擦著棺材，一點一點的擦，她的口中還念念有詞：“被慣壞了的食物，不愿意擦棺材，身為主人，我能怎么辦，我能怎么辦，我慣著他吧。”
“我擦棺材，不就99口棺材，很快，很快就能擦好，看擦好了之后，他這個食物還有什么說的，還有什么說的……”
姜絲聽著他在那里碎碎念，眉頭都快擰成了川字，有些不明，這才多久，老白怎么會對九鳳如此執念？
對他而言，世間萬物生命皆可成食。
對他而言，世間萬物皆可舍棄，無人讓他傷心，無人讓他留戀。
他是優雅高貴的吸血鬼大人。
他身上流淌著吸血鬼獵人，金狼族人的血統。
他被改造過的自然界寵兒，凌駕于萬物生命中的佼佼者。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舒敘白手腳很快，第3層的棺材全擦了，端水去第4層第5層。
姜絲就站在金絲楠木棺材前面，目送著他下去沒有任何移動。
玫瑰花瓣還在飛揚，落在地上，又飛得起。
姜絲在這花瓣里，等待著，等待著……
過去好幾個小時，舒敘白不斷空手上來，換下了衣裳，穿著他華麗的睡袍，散著長發，像個沒事人似的斜了一眼姜絲：“臭僵尸，你什么時候來我家的，怎么還不走？”
姜絲懵逼一瞬間：“啥玩意兒？”
舒敘白赤紅的雙眼已經消散，恢復原來眸色：“啥啥玩意兒，你來我這里干嘛，我要睡覺，你跟我睡覺嗎？”
姜絲啊了一聲：“你好了？”
舒敘白眉頭微微一皺：“什么我好了，我本來就好好的，行了行了，你走吧，你走吧，該干嘛干嘛去，別在這里礙事兒，我要睡覺。”
姜絲：“！！！！”
什么情況？
他悲傷過度失憶了？
不是吧？
這么狗血的劇情能在他身上發生？
姜絲伸出手要去摸舒敘白額頭。
“啪一聲！”
舒敘白手拍在姜絲手上：“干嘛啊你！”
姜絲手背被拍紅了：“我的寶，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么事兒，走走走，你趕緊走。”舒敘白伸手去推她，把她往樓梯上推，“煩死了，煩死了，看到你就煩，趕緊走，趕緊走，別耽誤我睡覺，趕緊的。”
“哦，對了，我的可愛小蝙蝠你幫我養幾天，回頭等我睡好覺我再找你拿，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
姜絲抵在了樓梯上，沒有上去，轉身看向舒敘白。
舒敘白任她打量，像個沒事人似的。
姜絲看了他許久許久，沉著聲音叫他：“老白，你要睡覺對嗎？”
舒敘白眼神一撇錯開與她的對視：“是，這天氣適合睡覺。”
姜絲手指慢慢一攏，又驟然松開，又慢慢的圈起，反反復復好幾次，她才問道，“你要睡多久？”
舒敘白嘴角輕扯，笑著道：“要睡多久，睡到自然醒。”
姜絲明白了，清楚了，把之前放給九鳳，九鳳沒有喝的血拿了出來，遞給他：“你的自然醒，我不知道是50年還是100年，又或者是200年，這是我的血，拿去，喝完再睡。”
舒敘白噗嗤笑出口：“我才喝過，現在不餓，拿走拿走。”
姜絲沒有把血拿走，把它隨手丟在棺材板上，她后退上了樓梯，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望著舒敘白：“舒敘白，你曾經答應過我，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上，我只能死在你的手上。”
“所以，你說你睡覺，我便相信你睡覺，相信你不會違背你自己的誓言，去做什么古老的殉情傳說。”
舒敘白瞳孔聚緊，猛然出手一拉姜絲，把她拉到自己的懷里，緊緊的抱住，埋首在她的頸間，淚如泉滴，“臭僵尸，對不起，對不起，我很難過，我很難過。”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難過，他只是我的一個食物，我對他的興趣只限于他的血好喝，令我著迷。”
“我有預想，過10年8年，過幾十年百年，他是人，他終歸要死，可我從來沒有預想到他會這么快死，會今天死。”
“姜絲，我真的很難過，很難過，我一想到他死了，比挖我的心頭肉給你吃，比弄我的心頭血給你吃，比你吸干我的血，還要讓我難過。”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我總覺得，我總覺得，我與他相識已久，我應該和他相識一場。”
“可這才多久，一年，兩年，三年，不，根本就沒有三年，根本就沒有，他還跟我說什么若是能重逢，讓我找到他帶他走。”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記憶出現了混亂，仿佛我曾經與他似曾相識，仿佛他曾經也是這樣說，仿佛他就該死在我懷里！”
姜絲脖子被淚水淹沒，吸血鬼的鮮血是熱的，吸血鬼的淚水也是熱的，她慢慢的摟住了他，紅了眼眶：“上天賦予了我們永生，哪怕這個永生我們已經付出了代價，它也不能見我們好，總是會出現這樣那樣的事情，在我們的永生道路上添磚加瓦。”
“舒敘白，你要睡覺你睡覺，你睡10年，你睡百年，你睡1000年，都沒關系，我都會等你，我會一直等你，但是你不能死。”
“你的命是我的，無論你再難過再悲傷，你都不可以死，你的命是我的，你不能越過我去死，不能……”
舒敘白心痛的猶如一把大手狠狠的揪著他心尖，又如一把鋼刀刺進了他的心房，也猶如他被釘在十字架上。
碩大的十字架對著他的心房扎了進去，鮮血順著十字架往下流，有無數個人撿起石子，撿起鋒利的刀槍劍戟往他身上砸。
他很痛，他很恨，他很氣，他很悲涼，很悲悸，無人救他，他張了張嘴想求救，卻無人救他，只剩他一個。
他難過的都快要死掉了，他告訴自己就這樣死掉吧，死掉吧，姜絲來了，擋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死，告訴他，他的命是她的，她需要他，他不能死！
舒敘白松開她，抓住她的手，用她的手胡亂的抹著自己的眼睛，企圖把淚水抹干凈：“好，我答應你，我只是睡覺，我不死，我不死，我還沒活夠，我還沒活夠……”
姜絲眼淚刷一下子落下來了，哽咽道：“我也沒活夠……”
“不哭不哭。”舒敘白松開了她的手，捧著她的臉，給她擦眼淚，就像他用她的手擦自己的眼淚一樣，“我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才得以永生，不能輕易的去尋死。”
“我只是睡覺，只是睡覺，姜絲，你別擔心，你別害怕，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面對永生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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