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凌明山對他很欣賞，無論是能力還是個性，但是這一次，葉三省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只知道工作的年輕人，而是心懷雜念，甚至可能“以權謀私”，所以他無法再像從前那樣面對凌明山，他得偽裝，他有些心虛。
而他已經發現自己偽裝的時候，無論情緒和行動都不到位，而凌明山又是非常聰明而敏感的領導，所以凌明山陪同浩然書記視察后讓他周末回江城去找他，他很高興也很忐忑。
文化城市東移，肯定會報到市里，要經過規委會討論，經過政府常務會同意等很多程序，而在這些環節中，凌明山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當然，這些工作歐陽堅肯定會做，但凌明山即使大方向上不反對，一些小問題也會發表意見，施加影響，而這些小問題，卻可能影響葉三省這次精心設計的賺錢方案，所以他希望跟凌明山接觸，摸摸這位常務副市長的底，如果情況有變，則提前做好應對。同時，也擔心自己在凌明山面前掩藏不好，反而被窺破了行藏，那就是偷雞不成倒蝕把米了。
這時候，突然有些理解那些貪官污吏為什么會討厭那些能力出眾，剛正不阿的同僚了。
到了凌明山約的1990小郡肝串串香，意外地發現國土局長萬健也在。
以前的國土局長是董霞，葉三省在劉成家的麻將圈子里經常碰上，那個女人經常不陰不陽地損他幾句，可能是官場老人看不慣新貴，或者是更年期女人的病，葉三省幾乎從來不主動跟她說話，姬中恒到了江城后，換了萬健，萬健也是姬中恒身前的紅人之一。凌明山今晚召萬健來，自然可能會談到這方面的關系，一位常務副市長，在串串香店里談工作，那恐怕在整個西川，也是相當罕見。不過對于凌明山來說，這不稀奇，他向來不喜歡浪費時間，也不跟官員們私下吃吃喝喝聯絡感情，給他們吃飯喝茶，絕對是為了工作。
果然一坐下，大家一頓猛吃，還沒有客套地贊幾句菜品豐富新鮮，味道巴適，凌明山就開口問道：“萬局，開南新區那邊最近用地怎么個情況？”
萬健早有準備：“目前來說，三個區中，云陽，中興，開南，還是開南新區的地拍得最好，中興受地理位置限制，無法擴張，很難擠出地來拍賣，云陽在城市邊上，那要等條件成熟，才能夠慢慢往周圍擴張，只有開南新區，整個區都屬于城區范圍，都可以拿來拍賣，主要還是看開南新區和市里的規劃和布署。不過蔣書記說他也有難處啊，正因為開南目前全部的地都是規劃用地，如何用，怎么個次序，這都要跟整個工業園區的產業布局匹配，他也說凌市長你非常關心這塊，他壓力很大啊。”
“既拍馬屁，又是諷刺我不要多管區縣的事？”凌明山瞪他，“全市一盤棋，是有一個綜合考量的問題。小局要服從大局。”
“可是你也不能跑到人家屋里去搶錢啊。”萬健叫了起來：“人家剛剛拍了一塊地，凌市長你專門打電話說不許動不說，還親自跑到開南去守著把錢劃到市里，這是一位堂堂常務副市長該做的事嗎？”
大家都笑。
前不久開南新區拍了一塊地，一家全國著名房企拿下的，土地出讓費就十多個億，凌明山親自跑到開南新區逼著蔣爾云把這筆錢劃到了市財政局的帳戶。
葉三省心想，光是憑這句話，就可以揣測這位萬局長是如何在官場中步步高升，接替董霞成為江城官場有數的實力派官員了。
“市里的確沒錢了，先用來救救急。”凌明山好脾氣地解釋，“繼續說開南新區的地的情況，然后說你們市里對于縣上的土地政策。”
“凌市長你是再想從開南榨錢吧？我就說句老實話，蔣爾云在區委會上說了，叔可忍嬸不可忍，此例不可再開，此風不可再長，下次就是姬書記來了，我們開南也是要命有幾條，要錢沒一 要錢沒一分。”萬健笑道：“不過，凌市長，你在省里京里都有人，你給工業園區拉幾個客商來，保證蔣爾云笑得爺爺姥姥都忘了，賣地的錢立刻乖乖地奉上。”
葉三省再次常常佩服這位國土局長的待人接物，知道凌明山性格喜好，便報之以桃李，說話風格直接而親密，而且懟一下副市長又立刻奉上解決問題的高招。
“你蔣書記不是你這種說話的風格，你加戲了。”凌明山笑道：“不過招商引資這方面，市里倒的確應該再加強一些。哪天我找傅局商量一下這方面的工作。到時再把各個區縣的園區工作都督促一下。”
“至于市里對區縣土地使用情況，凌市長剛才你說了一半，‘督促’的‘督’，我們只有監督的權力。”萬健及時把話題拉回來，正面回答。跟凌明山玩笑可以偶爾開，但工作一定時時記在心里。“縣國土局，我們只是業務指導，有些時候業務指導都不聽我們的。比如無論是以前的三通一平，五通一平，還是現在的七通一平，下面誰聽你的？土地想怎么賣就怎么賣，啥標準都不講，只講賣不賣得出去，賣多少錢，美其名曰：市場。”
“這不能說是亂象，可以說是具體執行土地政策時，各區縣都有一定的粗糙，所以我有一個想法，既然你們是‘監督’，那就好好用好這個權力，看看如何對區縣規范用地進行監督。”
凌明山毫不客氣地直接亮出底牌，萬健，葉三省，宋峰都是心里一驚：這是市里要加強對區縣用地的“管理”了？
萬健沉吟一下：“加強管理，也行，無非就是兩個方面，一是直接從用地這里入手，比如規模，比如指標，或者是以項目的方式進行，比如商住房，比如改造項目，比如特殊項目，這要看市里的意見。”
“小葉，明白今天為什么要叫你一起吃個串串了吧？”
凌明山突然轉頭看葉三省。
葉三省苦笑：“這是鴻門宴啊。要拿我們文化做塊肉，切給萬局看？”
“少來地方主義，山頭主義！凌市長說了，全市一盤棋，小局要服從大局。”宋峰喝斥道。
“我悔過，我交待。”葉三省只得認錯。
“說說你們文化房產市場，土地使用情況，城市東移戰略。”
凌明山命令道。
倘若換了旁人，都會認為凌明山簡直就是錯把馮京做馬涼，討論這方面的工作，讓一個縣團*委副*書記發表意見，可是萬健已經集中起精神，連宋峰也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沒奈何，葉三省只得打起精神，把他這段時間做的關于文化這方面的情況娓娓道來，有數據有案例，再加上個人的分析，甚至連王洪九夾在其中的作用也毫不諱言。
十分鐘后，萬健說敬葉書記一杯。
碰杯后慨然長嘆說：“我以前真不明白，市*委書記為什么要搶市長的秘書，這在全國都是罕見吧？現在我多少明白了，葉書記你真是個人才啊！你窩在團*委真是屈才，至少應該先當個副縣長。”
宋峰冷笑：“你以為他在團*委就窩著？他可是把浩然書記都驚動過來了。”
萬健狠狠一拍自己額頭，說：“對，是金子哪里都會發光。來，再敬一杯。”
又吃了二十分鐘，這個小小的酒局解散，凌明山以工作為重，一旦事情完結，吃飯喝酒這些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他讓萬健先回去做一個方案，加強對區縣土地使用的管理。
葉三省心情沉重地前往泰和山莊，那里夏敏宴請呂治淮，他們幾位股東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