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島作為整個鴉海市數一數二的富豪樓盤,比起建筑上的奢華,更加注重的是環境中的自然之美。
比如現在,時間到正午。
林家別墅外那一圈翠綠的竹林在陽光里簌簌搖曳著,再映襯著繞墻流淌的叮鈴泉水,讓人一眼看去不覺得到了豪門,反倒像是抵達了深林中某避世之人的住所一般。
荊野下了車,一邊走到別墅門前,一邊將周遭環視一圈,最后他低頭去看腳下墻邊那一圈粼粼泛光的流水,突然身后的司機兼保鏢:“你說,要是你的小孩兒能住在這種地方,而代價是要你把她送給別人家養,你會愿意嗎?”
保鏢思考片刻,一板一眼地誠實回答:“不知道,想象不出來,我連女朋友都還沒有呢。”
荊野轉頭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你不是三十幾了嗎?”
“……是。”
“三十幾了還沒有女朋友?”荊野眼神更奇怪了,接著他云淡風輕地一笑,“那你要抓緊了,看我們年紀差不多,我家星星都十九了。”
“……”那是你家的嗎?
已經跟了荊野很多年的保鏢不敢說話,上前一步幫他按響了門鈴。
荊野這才正經起來。
他正了正自己的領帶,就像任何一個尊貴的訪客那樣,身姿筆挺,臉上帶著有禮的微笑。
而在大門打開之前,他又若有所思地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人如果能出生在這種家里,會是什么樣的感受呢?”
這一次保鏢沒來得及回答,面前的大門已經緩緩移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張秀麗溫婉,此時卻無比蒼白的臉。
是方如蘭。
她眼睛睜得很大,臉上幾乎是帶著做夢一般不可置信的恍惚,瞳孔緊縮地緊盯著門外來客的臉,嘴唇動了動卻半晌都沒能發出聲音來。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荊野臉上毫不掩飾,甚至可以用燦爛來形容的笑。
“你好啊,我來找林先生。”
“不先邀請我進去嗎?”
就像看見一只食肉的野獸在對你微笑那樣,他的彬彬有禮只能帶給人背脊發涼的悚然之感。
“你……怎么敢來這里?”方如蘭直到此時才總算能發出聲音,她把音量壓得極低,卻依舊不能掩蓋語氣里的憤怒與焦躁,“你想做什么?!”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來找林先生的。”男人的有禮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時間,他的笑容里迅速添入了冰冷的不耐。
“你怎么一副早就認識我的樣子啊,林夫人,”男人笑著問,“我們認識嗎?什么時候認識的,在哪里?我怎么不記得了?”
“……”
毫無掩飾的威脅與危險讓方如蘭瞪大了眼睛,卻真的不敢再僵持下去。
荊野顯然也沒有真的要將禮貌進行到底的意思,他一點都沒客氣地越過了方如蘭,直接往別墅里走,保鏢緊隨在后。
方如蘭幾步跟上去,這一次她沒有壓低聲音,而是大大方方又十分冰冷地質問:“你是怎么進來的?玫瑰島應該不會允許非業主輕易進入。”
“這個啊……”荊野突然站住,轉身對方如蘭揚了揚自己的手機,“還要多虧我生意做得不錯,關系好的客人也多,這不,來之前我一翻手機,發現通訊錄里起碼有五個人都住在這里。”
黑色手機在他手里轉了一圈被穩穩收回掌心。
荊野道:“夫人還有什么疑惑嗎?”
林家的女管家外加幾個仆人也都已經出現在附近,還有保鏢從草坪那邊跑過來。
當著所有人的面,方如蘭盯著他冷冷道:“雖然不知道這位客人來林家是干嘛的,但不巧的是,我先生今天不在,你想必得換個時間來了。”
上前的保鏢被荊野的司機伸手攔住。
而荊野此時已經拿著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在等待接聽的同時他對方如蘭笑了笑:“這還不簡單?我給林先生打個電話,告訴他有惡客不請自來,想著家里有嬌妻愛女,他還不得馬上趕回來嗎?”
方如蘭極其用力地攥緊拳頭,企圖以此克制住身體的輕顫。
那邊荊野的電話打出去,他卻沒有自己講話,而是直接把手機丟給了身旁的司機。
司機十分自然地接過來,對聽筒里道:“您好,請問是林先生的秘書室嗎?”
荊野轉頭看向方如蘭,對他聳了聳肩,露出一個痞里痞氣的笑容。
“在林先生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里,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林夫人帶我參觀一下貴宅呢?”
同一時刻,樓上的臥室里,林半月帶著耳機,在網游里和朋友們一起沖鋒陷陣。
她耳朵里除了游戲音效以及隊友的大呼小叫外,什么都聽不到。
·
半個小時后,幾乎是一路飆著車回來的林方西一邊松開自己的領帶一邊大步走進家門。
管家早早就等在門口,見狀急忙迎上去。“半月呢?”
“小姐一直呆在樓上打游戲,什么動靜都沒聽到。”
“找個人看著她,就算她要出來也攔著。”
“是,”管家急急回應,接著又遲疑道,“我看那位先生的態度很不客氣,不知道他和您?”
林方西笑了一聲,音色極冷:“死仇。”
領帶被他丟給管家,皮鞋跨過門檻。
他越過長長的玄關,見到了那個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他家正廳里品茶的“客人”。
他的妻子正站在一旁,看起來無措又憤怒,此時聽見腳步聲才急急抬頭,然后飛快地走過來。
“你回來了。”
林方西沒有說話,徑直走到了荊野面前,居高臨下地盯了他半晌,才驀地一笑:“你居然敢來找我?”
“我為什么不敢來?”
荊野抬起頭也對他笑,那道利落的疤因此而微動,如一張微笑的嘴橫貫筆直的鼻梁。
“畢竟你的把柄這么多,比如你在樓上的女兒,還有,這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他視線輕佻地落在方如蘭身上,后者渾身一抖,下意識往林方西身后藏了藏。
林方西一動沒動,只側頭低聲:“你先出去。”
“可你……”她看起來有點猶豫,難得脆弱地拉住了林方西的衣袖,輕聲問他,“你和他真的認識嗎?他到底是誰?”
按理說這個提問本身是很自然的,畢竟方家雖然投資了九池,但那只是明面上的事,九池地下的營生都是由薛家負責的,因此她作為方家人不知道只呆在地下的荊野的存在也很理所當然。
可不知為何,這個問題出口之后,原本只盯著荊野的男人卻突然轉過了頭,那雙形狀凜凜而瞳孔漆黑的眼無聲地盯住了她。
那眼底不含任何情緒,像是一種冰冷而平靜的審視,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方如蘭在這樣的眼神中怔住了,然后沒等她說話,林方西已經又把頭轉回去。
“你出去吧。”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又平穩地重復了一遍,然后在荊野對面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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