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主任帶著他們幾人回到急診科，一路上，婁主任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斷過。
那氣氛，感覺像是過年。
唯有陸醫生，一直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在會議室，他深深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丟死人。
當時鐘組長當眾抨擊急診科做的手術質量嚴重下滑，有多例手術評分極低。陸醫生壓根沒當回事。
還真以為是周燦與金銘希兩個新人弄的。
結果徹查以后，人家周燦做了那么多臺的術，每臺手術的評分均是高達9.5分以上。金銘希差一點，但是也有8.5分以上，算是優秀了。
他壓根沒料到，他與林醫生兩人的手術評分會那么低。
特別是他，當時還被鄴副院長點名批評。
陸醫生當時真恨不得鉆桌子底下去。
“老許，今天這事干得漂亮！謝主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看短時間內不會再拿急診科搶專科門診手術來說事了。不過也給咱們提了一個醒，是時候狠下心抓一抓醫療質量了。”
婁主任以前有著再多的雄心壯志，手下沒人，他只能忍耐、等待。
這次把周燦、金銘希兩人招進來后，意外在手術業務方面打開了一絲局面。
而且兩次面對謝主任的打壓，急診科都是站得穩穩的。
這讓婁主任意識到，人才是科室最核心的發展基礎。
也讓他暗下決心，要對一些混日子的人下狠手了。
任何一個科室，一家企業，想要強大，都必須有一套殘酷的競爭機制。
否則，大量業務能力平平的老油條占著坑位，那個科室永遠強不了。
許醫生扭頭看向焉頭巴腦的陸醫生。
“陸醫生的天賦還是有，最近也變勤快了許多。我相信他認清了自己的水平后，一定會知恥而后勇，苦練外科技能，端正手術態度。”
這已經是在幫著陸醫生說好話了。
“對對對，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的，請婁主任再給我一次機會。”
陸醫生透出的是滿滿的求生欲。
他已經意識到，婁主任可能有了淘汰他的想法。
許醫生平時雖然嚴厲，罵起人來一點情面都不留。但是刀子嘴，豆腐心。對手下醫生、護士都是極為寬容。
婁主任就不同了。
擔任著急診科掌舵人的角色，該狠時必須狠。
就像田甜昨天闖了禍，不管她裝得有多可憐，婁主任壓根不會有什么憐香惜玉的想法。
該怎么處罰就怎么處罰。
“小陸，你也算是急診科的老人了。有些話我就不拐彎抹角，直說好了。機會其實已經給過你無數次，但是你呢，一直沒怎么珍惜。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做的時候又是一套。這次應該是你最后的機會，我也真心希望你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手術醫生。”
婁主任當著周燦、金銘希兩人說出這番話。
警告陸醫生的同時，也有著敲打他們兩個新人的用意。
周燦早就見識過職場的殘酷。
內心表現得很淡定。
他一直在努力，從未懈怠過，所以無懼競爭。
目前，他在急診科的地位也是越來越穩固。競爭，反而讓他得以脫穎而出。
……
下班后，他與金銘希一起走出急診大樓。
“飯點到了，去食堂解決溫飽問題咯！”
金銘希笑著道。
“瞧你笑得這么開心，怕是算準了許醫生明天會恢復你的獨立手術資格吧！”
周燦打趣道。
急診科手術室就那么幾個人，陸醫生的手術評分那么低，肯定會被停掉。
出于急診科的利益考慮，十有八九會恢復金銘希的獨立手術資格。
“嘿嘿，這都被你猜到了，厲害！晚上我給你加個雞腿！”
金銘希的心情相當好。
停了差不多兩個多星期的獨立手術資格，他都快抑郁了。
現在事情有了轉機，他能不開心嗎？
“雞腿可以有，先記著，明天再請我。有一位康復的病人請我今晚去他家吃飯，我就不陪你了。”
周燦這人極守誠信。
崔先生提前幾天就跟他約好了，今晚去崔先生家里吃晚飯。
本來下班早的話，五點左右就應該趕過去的。
今天有事耽擱了，但愿沒讓崔先生夫婦等太久。
“你還有這種好事啊，我咋就遇不上呢？去吧去吧，有好吃的給我捎點回來！”
金銘希一臉羨慕。
他覺得周燦的運氣真的特別旺。
經常能遇到好事。
只是他也不想想，周燦獲得的這頓晚宴可真不容易。當時冒著失去規培考試的資格，把人救了，這才得來的。
好心有好報，應該就是指的這種了。
醫院門口最不缺的就是出租車。即便下班高峰期，那些聰明的出租車司機仍然跑過來撿客。
周燦隨手攔了一輛，坐了進去。
“師傅，去江心花園！”
“喲，那里可是有名的富人區，安保工作抓得可嚴啦！外來車輛沒有島上業主的帶領，根本進不去。”
出租車司機打量了周燦兩眼，看著像個富家公子。
但是他也有些吃不準。
因為能住在江心花園的非富即貴，而且都是身家最少好幾億的富豪。
在這座城市，受益于房價一路高漲，很多本市的原始居民都在拆遷熱潮中躺著賺到了兩三套房，外加一大筆各種補償、安家費。
千萬級別的富豪，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但是身家過億的富豪就非常少了。
“沒事，把我送到門口就行了。”
周燦并不在意。
江心花園的安保很嚴，他也聽說過。
這次正好借機領略一下超級富豪的生活方式。
車子開動以后，他看看時間已經接近六點，決定先人崔先生打個電話。
聽說富人的作息非常規律。
從中醫的理論來說，五點左右就應該把晚餐吃完，然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不再進食。
還有更夸張的，叫做過午不食。
過了午時就不再吃東西，直到第二天。據說這么做對心血管有利，但是缺乏真實的調查數據，是不是真的，沒人敢確定。
據周燦了解，很多富豪在不需要談生意的情況下，會選擇下午四點半左右吃晚餐，然后安靜的看看書，或者享受一下人生。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
一般來說，每次能在響鈴三聲以內接聽電話的人，都是非常誠信懂禮的人。
“周醫生，下班了嗎？”
“崔哥，今天真不好意思，因為手術室出了點問題，開會到現在才結束。我正在趕來貴府的路上，出租車師傅告訴我，江心花園沒主人帶領根本進不去。”
“我到小區門口接你，還記得我的模樣嗎？”
崔先生笑著道。
“自然記得，不然哪敢上你家蹭飯呀！”
周燦面對這種身家過億的富豪倒是沒什么心理壓力。
一方面自己也有點家底，另一方面，崔先生為人很和氣，沒什么架子。
要是真有架子，他還不去了呢。
“哈哈，周醫生說話就是風趣!我系著個做飯的圍裙，站在小區門口等你。”崔先生此刻應該正在下廚。
系著圍裙接人，可真夠特別的。
說明這位崔先生是個放蕩不羈，可以漠視世俗眼光的人。
同時還說明把周燦當成真正的朋友，才會這么隨意。
不然，像他這種有頭有臉的人物，出門肯定會注意形象。
“我至少還要半個小時才能到，還是我到了再打你電話吧！”周燦可不敢叫人家站在門口等他老半天。
“沒事沒事，你能來，我特別高興。這邊食材已經準備完了，我老婆正在下廚，我正好早點過去跟保安打聲招呼。以后你再來串門可就方便了。”
崔先生對他那是真的熱情。
36分鐘后，周燦總算趕到了江心花園。
入口處立著一塊兩米多高的景石，上面刻有江心花園四個大字。
別的方面，平平無奇。
就是一條柏油路通往江心小島，路的兩邊修建有人形步道。
周燦付完車費，走下車。
系著一條深色圍裙的崔先生從保安亭內快步迎了過來。
這時，一輛黑色奧迪停在了進門的欄桿前。
“崔先生，這是接朋友嗎？”
一名四十多歲的女子把頭伸出車窗，笑著跟崔先生打招呼。
看她的穿著，相當有檔次。
氣質也是相當不錯。
“是啊是啊！這位可是我好不容易請到的貴客。”崔先生言語間對周燦很是尊重。
“您好呀！”
女子笑著跟周燦打招呼。
“好！”
周燦禮貌的點頭回應。
“我先走了喲，還得趕緊回去給黃太太做飯呢！”
女子笑著擺擺手，然后開車進了小區。
“這是我隔壁鄰居家請的一位保姆。我的鄰居就只有一位老人獨居，兒女的工作非常忙，這才請了一位保姆照顧。”
崔先生給周燦介紹了一下女子的身份。
周燦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
我嘀個天！
開奧迪，穿得比普通白領還高檔，竟然只是一個保姆。
這真的是刷新了周燦的認知。
“呵呵，別奇怪。能在這個高端小區做保姆的，月薪最少三萬，一年十三薪。不過招聘要求也很高。”崔先生笑著給他釋疑。
“乖乖，三萬一個月，比我們醫院大多數主治醫師的工資都高。今天可真是長見識了。”
圖雅醫院的主治醫師，正規收入一般在兩萬左右。
誰能想到，一個保姆的工資會高到這種程度。
怪不得人家開奧迪，穿高檔衣服呢。
“哈哈，醫生本來就不圖賺錢。而且收入高的醫生都是副高級以上。據我了解，南方沿海城市的大醫院就有年收入超過120萬的副主任醫師。”
崔先生爽朗大笑。
別看網上的鍵盤俠，一個個年入幾百萬幾千萬，但是華夏的整體收入水平，哪怕是最頂尖的三座一線城市，月收入過五萬就已經算是高收入了。
普通大眾的真實水平，一般都是月薪幾千元。
一些貧困地區，偏遠山區，人均年收入甚至只有幾百元。
醫生這個行業，屬于穩定成長型。
評上了副高職稱后，收入會比主治高出近一倍以上。
崔先生領著周燦進了保安亭。
“這位就是我的朋友，請幫他錄入一下門禁。”
崗亭內有著兩位保安。
皆是腰桿挺得筆直，身形沉穩，眼神銳利。
身上隱隱有著軍人的影子。
可能是退伍兵之類。
“周燦先生，請您對準攝像頭采集一下臉部數據與虹膜數據。為了保險起見，若您同意的話，可以把手掌按在上面留下指紋數據。”
保安引導著周燦錄入臉譜識別信息。
這種高端小區，一般不需要門禁卡，而是刷臉、虹膜，如果出現無法驗證的情況下，還可以指紋識別。
保安能夠準確叫出他的名字，說明崔先生已經與保安們溝通過。
“錄好了！以后周先生進入江心花園小區，直接讓攝像頭照到您的臉就行了。”
保安對他示意道。
“謝謝！”
周燦倒是覺得沒有錄的必要。不過崔先生一片盛情，他還真不好拒絕。
以后有時間，多來串串門也是不錯。
他的朋友本來也不多。像崔先生這種高質量的朋友，很值得花費些時間與精力去維護。
“崔先生已經在這里等你近半個小時了，我們還從沒看到他對哪位客人這么重視過。想必您與他一定是忘年交的好朋友吧？”
保安對周燦的身份感到特別好奇。
這么年輕，能讓崔先生如此重視，他實在想不出太多的理由。
“呵呵，崔哥確實與我合緣。”
周燦對此并不否認。
特別是知道崔先生在這里等了他半個多小時，他更加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交。
細節可以看出很多東西。
崔先生對他的真誠，全都體現在了各種細節中。
“我沒開車過來，反正也不遠，一起走路過去吧！”
“好啊！”
周燦暗自猜測，崔先生這么安排，是想在路上與他多聊幾句。
兩人一路上邊走邊聊，島上風光秀麗，江濤陣陣，一幢幢精致的別墅在島上排開，能夠看到它們自帶的私家花園。
很多都打理得不錯。
有的別墅甚至可能帶有地下泳池。
有錢人，真的是一種極致享受。
兩人一路上暢聊著。剛開始，兩人都有意不去觸碰一些涉及隱私的話題。
越聊越投機，慢慢的就聊上了家庭、生活等等。
“前面就是我家了。”
崔先生指著門柱上的門牌號。
“你記住是9號就行了。萬一記不住，就看我家車庫前的那條龍。”
周燦抬眼看去，只見一條金色的長龍橫臥在別墅的入戶涼亭上。
霸氣、威武，同時也顯得特別張揚。
“這不符合崔哥的性格呀！嫂子好像也是一個很低調的人，怎么想著弄一條這么張揚的金龍呢？”周燦也是跟他聊了這么久，熟悉了，才敢說這種話。
不然肯定要說好聽的夸贊話，而不是說這條龍顯得很張揚。
“當年我兒子出生，那時候我也還年輕，做生意有些小成就，正好那年買下了這幢別墅。于是一高興，就有些得意忘形，請人造了這條金龍。后來我年紀大一點了，性格也不再那么張揚。不過我兒子出國后，很少回來。我看到這條龍，就能想到我兒子。所以一直沒舍得改動它。”
崔先生介紹了一下這條金龍的來龍去脈。
周燦挺能理解他的。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兒子，但是卻也體驗過親情的離別。
父母在遙遠的縣城，他在省會城市求學，一年都很難回一次家，對父母的思念，只有自己能懂。
有時候，想家了，想親人了，拿著一些有特殊意義的禮物看看，多少能緩解心中的思念。
“琴，我把周醫生接來了。”
崔先生對著屋內喊道。
聞聲，一名系著圍裙的華貴婦女從屋內快步走出，正是見過一次面的伊琴。
“周醫生，快快請進！”
伊琴真的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端莊大氣。
女人中的典范。
“不用脫鞋子，直接進來就行！”
夫婦倆熱情的把周燦迎進屋內，讓周燦體驗了一次上賓之禮的招待。
首先進入的是一個超大的挑空客廳。
里面的裝修以古典、中式為主題。
家典也是中式紅木家具。
交椅、圈椅、六頁屏風、長案、八仙桌，這些都是在古裝劇里面才能看到的高檔老家具。
“周醫生，感覺屋內的裝修怎么樣？你能一言道出外面的那條金龍太過張揚，說明你的審美很有品味。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崔先生顯然對屋內的裝修花費了不少心血。
伊琴給周燦泡茶。
“周醫生，請喝茶！”
用的居然是復古氣息濃郁的三才蓋杯。里面的茶葉，散發出沁人芬芳，必是名貴的高檔茶葉。
“好的，謝謝！”
周燦雙手接過茶，放在茶幾上。
他環目打量了兩遍客廳的整體裝修風格。
伊琴沒有急著去廚房，在圍裙上擦擦手，臉上帶著微笑，也想聽聽周燦能給出什么樣的評價。
“崔哥、嫂子，我也不太懂審美，萬一說得不對，你們可別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就想聽聽你的真話。我那些生意場上的朋友，可別指望他們能說出真話，就是一個勁的夸。”
崔先生擺手說道。
“你崔哥呀，總說裝修缺了點味道，卻又找不出原因。他是真心討教哩！”
伊琴在旁邊適時的解釋了兩句。
“那我就放肆了。整個客廳剛走進來，感受到的不是古典雅致，而是豪華、貴氣逼人。你看，這地磚漂亮吧，但是它的現代氣息太濃郁了，然后還有那盞大的水晶燈，它與地磚相互輝映，給人富麗堂皇之感。但是再看擺的家具、墻上的字畫、復古的窗欞、雕龍刻鳳的幾根大柱子，皆是自帶濃郁的古典氣息。”
“兩者揉合在一起，更像是一個大雜燴。”
周燦給出了一些自己的見解。
他從小就學習過許多特長，琴棋書畫，幾乎樣樣精通。
大致的審美，他還是能點評那么幾句的。
“你接著說。”
崔先生的表情很有趣，既透著緊張，又像一個認真聆聽的學生。
“從這些古舊風極濃郁的家具，以及墻壁、柱子的裝修風格來看，我感覺你似乎想要營造一個古典、大氣、奢華的氛圍。”
周燦的話剛一說完，崔先生就連連點頭。
“對對對，你說出了我的心聲。周醫生果然是高手。”
崔先生本來也沒抱什么希望。
直到周燦經過一系列點評，甚至道出了他的心中所想，他對周燦的審美不由高看了幾分。
更多了幾分期待。
伊琴同樣有些吃驚的看著周燦。
她沒想到這個小伙子，不但醫德高尚，審美水平也是極高。
“崔哥真想打造出那樣一個環境，恐怕得對裝修動大手術。地磚需要鋪上復古的青磚，那盞富麗堂皇的水晶燈也得換掉。比如換成古典氣息濃郁的八景燈。還有那些雕刻，也得改成低奢風格的雕飾。龍和鳳，用多了就會顯得太過刻意，顯得庸俗。也許刻上花草，會更添幾分書香氣息與雅致。”
古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體現身份尊貴的不是有多少錢，而是功名、才學、官階。
“若要我總結的話，就兩句話吧！貴精而不貴麗，貴新奇大雅，不貴纖巧爛漫。”
周燦點評后，給出了總結性的評語。
啪啪啪！
門外響起擊掌的聲音。
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胡子拉茬，穿著也是非常普通。
就是一條洗得發舊的深色運動褲，外加一件汗衫白背心。
頭發凌亂，且長。
眼神中透出的是廢青獨有的迷茫。
能夠隨意進入崔先生家門的人，肯定不會是普通人。
“黎先生！”
崔先生夫婦皆是對這名男子十分友好且熱情。雙方顯然熟識。
“我家沒醬油了，過來找你家借點醬油，沒想到卻意外聽到了這位小伙子的精彩點評。我真是太驚訝了，沒進門前，還以為是崔大哥請了六七十歲的大師級人物前來設計裝修呢。”
黎先生對周燦剛才的點評，給予極高的贊揚。
看向周燦時，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欣賞。
那種琴逢知音，酒逢知己的欣賞。
更像是同道中人。
“您過獎了！”
周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也不敢亂說話，就只是謙虛的客套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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