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白鶴在神外的地位極為尊崇，醫生、護士都搶著跟他打招呼，問好，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見他的胸前戴著聽診器，手里拿著一疊資料，正在朝這個方向走來。
他的身旁跟著外科新招的海歸博士杜冷。
仔細算下來，杜冷到圖雅工作也已經半年時間了。
博士生的規培與本科生應該有區別。
聽說碩士只需規培兩年，研究生博士只需規培一年。
杜冷的耀眼學歷，讓他在外科混得風生水起。
此刻，居然能夠與武白鶴并肩同行，足見他在外科的地位之高。
武白鶴的身后還跟著幾位醫生。
其中一人，赫然是手術室見過一次面的歐醫生。
與杜冷相比，年過五旬的歐醫生居然只能走在第三排。說明他在武白鶴的醫療團隊中，地位并不高。
周燦覺得眼下是一個很好的越級上報機會。
31床的病人，情況危急。
拖得越久，越不利。
也不知道程剛到底怎么想的？
不過有少數醫生確實不把病人的利益放在眼里。只要不出人命，或者不會損害到醫生本人的利益，他們有時候表現得特別冷血。
即便眼睜睜看著病人死掉，或者病情不斷加重，他們始終不為所動。
這時，武白鶴已經快要走到電梯位置了。
距離腦電圖檢查室大約有十多米的距離。
杜冷已經搶著按了電梯的上行鍵。
看樣子是不會過來了。
機會稍縱即逝。
周燦快步走了過去。
武白鶴與杜冷都已經注意到了周燦。
畢竟大家都很‘熟’。
杜冷自不必說，與周燦之間不斷摩擦出火花，兩人明爭暗斗。杜冷就一直沒贏過。
他對周燦又妒又恨。
“武主任好！”
周燦的目光與武白鶴碰撞在一起，他現在有求于人，可不敢有任何托大。
更何況面對的可是外科最厲害的兩大名刀之一。
對上級醫生保持尊敬，這是最起碼的禮貌。
“你好！”
武白鶴在這里見到周燦，略感意外。
不過他對這個年輕醫生的印象極為深刻。再加上謝主任多次提及周燦的大名，甚至放下身段招攬，然后招攬不成，又對周燦實施壓制。
所以，外科各科室的主任們，對周燦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我有一件事情想向您反應一下，行嗎？”
周燦與神內的殷主任倒是挺熟的。
與武白鶴應該還是第一次正式打交道。
“你說！”
武白鶴淡淡的看著他。
杜冷則是面無表情，在周燦面前裝面癱。
“神外住院部31床有位姓羅的病人，因為查出腦動脈瘤住院治療。就在不久前，他出現劇烈嘔吐、頭痛、頸強直癥狀。我懷疑他有可能是腦部動脈瘤破掉了，應該正處于出血階段。病人還特別年輕，38歲左右，正是一個家庭的支柱。他的病情危急，您能抽出時間親自過問一下嗎？”
周燦為了一個并不認識的陌生人求情，為的就是心中尚存的那一絲良知。
這件事，他本來也可以縮頭不管的。
就算病人死掉，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如果真那樣做了，他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求武白鶴親自過問，這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
如果武白鶴仍然不管，周燦就只能找家屬溝通，讓家屬自行想辦法了。
總之，這個病肯定不能拖。
“為什么不向你的上級醫生匯報？”
武白鶴微微皺眉問道。
“因為向我的上級醫生匯報了后，沒有得到重視。我個人認為病人的病情危急，必須立刻處理。哦，對了，家屬反應，病人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
周燦刻意提這件事，既可以表明病人的病情遠比表面看上去危重。
同時還能為盡快安排手術創造有利條件。
沒有禁食禁水，哪個麻醉醫生敢給病人實施全麻？
沒人敢冒這樣的風險。
萬一全麻過程中，病人出現嘔吐，胃內的食物返流，很容易堵掉氣管，導致病人窒息死亡。
“我現在有一臺重要手術需要立刻實施，根本沒時間顧及其它。不過既然你反應病人的情況危急，這事不能拖。31床的病人是誰負責？”
武白鶴這是答應管這事了。
“是我，是我！”
歐醫生趕緊回答。
“歐醫生，你立刻安排31床的病人做一個顱內動脈造影。如果發現動脈瘤破裂出血，你直接找家屬商量，是做傳統的開顱手術，還是做動脈瘤介入手術？把兩種方案的費用，優缺點給家屬說清楚。等到家屬做出選擇后，我的手術沒結束，那就找溫主任。”
武白鶴做出了詳細安排。
足以及時處理好31床的病人。
“暫時先這樣吧！有重大問題，可以隨時向我匯報。”
說完，武白鶴帶著杜冷等人進了電梯。
杜冷這次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可能是因為上次在醫院食堂費盡心思貶低周燦，結果收效甚微。反倒讓他落了下乘。
所以，他這次學聰明了。
干脆什么都不說。
與周燦相比，他的優勢已經很大了。
周燦目前還在輪轉一個又一個的科室，進行規范化培訓。
地位非常低。
至少杜冷是這樣認為的。
而杜冷本人，已經在外科各科室平步青云，地位甚至能夠壓過許多主治醫師。
周燦目送著武白鶴等人進了電梯，然后電梯門關閉，只剩下歐醫生留在原地陪著他。
“周燦，你把31床的病人情況反應給了誰？”
歐醫生本來是可以跟著武白鶴參加一臺重要手術，增長很多見識，學到許多手術經驗與技巧。
誰知卻被這突然的變故給耽誤了。
他心中肯定是有些不高興的。
這事怪不到周燦頭上。
但是那個不作為的上級醫生，肯定要有所計較。
“我給程剛醫生匯報了，他聽了后，反倒把我罵了一頓。說是沒做造影檢查，讓我別瞎說話。這事我也是實在沒辦法，裝聾作啞不報吧，良心實在難安。病人要是真的發生了腦內動脈瘤破裂，那么每耽擱一秒，病人的情況就會兇險一分。”
這件事，周燦也是非常無奈。
“你做得沒錯，醫生理應關心病人，重視病人的生命健康與安全。這也是最起碼的職業道德。”
歐醫生聽完后，面沉如水。
對周燦的行為給予了肯定。
“江醫生，病人做腦電圖檢查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這邊有點事。”
周燦沖著江小花喊道。
“OK。”
江小花沖他點頭。
歐醫生則是詢問道“那個病人怎么了？”
“術后并發癥，嚴重癲癇，昏迷了。程醫生向溫主任請示過后，安排我倆把病人拉過來做腦電圖檢查。”
“哦！”
歐醫生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帶著周燦來到神外的住院病區。
徑直來到了31床。
那個男病人此刻已經躺在病床上病情進一步加劇，嘔吐需要靠他的妻子把他扶著側轉身體。
歐醫生五十歲的年紀，診療經驗豐富，立刻意識到病人的情況嚴重。
簡單詢問了幾句，又給病人檢查了一下頸部的伸屈肌。用手觸摸時，病人直喊疼。
“立刻送去做一個腦動脈血管CTA，我馬上去開檢查申請，這事不能耽擱。周醫生，你跟我去拿一下檢查申請單。”
開檢查申請要在辦公室或門診進行。
“好的！”
周燦的一顆心算是落了地。
歐醫生如此重視，病人總算能夠得到及時處理了。
這事就怕拖。
程剛醫生正在給一位術后病人做檢查。有些術后的病人，需要做生化檢查，并且過一段時間就要記錄相應的數據，非常磨人。
他遠遠的看到周燦把歐醫生帶進了31床病人所在病房。
心中稍微想了想，臉色立刻變得難看。
“這個新來的規培生，可真不安份。叫他送22床的病人去做腦電圖，卻把歐醫生叫來查看31床的病人。老子還沒死呢。”
程醫生陰著一張臉，立刻趕了過去。
“歐醫生，您來啦！”
程剛先是跟歐醫生打了聲招呼，然后目光極度不善的看向周燦。
“你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帶22床的病人去做腦電圖嗎？”
他的話中有著興師問罪之意。
這也就是當著家屬和歐醫生的面，否則肯定不是這個態度。
絕對會揪著周燦大罵一頓。
“是我讓他帶我過來的。”
歐醫生的語氣冰寒，看向程剛的目光更是冷嗖嗖的。
這是對程剛極度不滿意，才會如此。
“跟我到辦公室來！”
歐醫生率先走出了病房。
程剛狠狠的瞪了周燦一眼，臉色陰沉。
“你真行。玩越級上報是吧？”
“31床的病人已經病成這個樣子，程醫生難道看不見？”
周燦直接頂了回去。
不得罪上級醫生，并不代表不能得罪。
說真的，他打心眼里瞧不上程剛這樣的醫生。
不把病人當回事，只服自身利益。
“行，你真有本事。”
程剛冷著臉，心中已經對周燦不滿到了極點。
兩人先后進了辦公室。
歐醫生已經在給31床的病人開檢查申請單了。
開完后，直接交給周燦。
“讓家屬趕緊繳費，你協助病人做一下造影檢查。我在這里等結果。”
“行！”
周燦接過檢查單，剛出辦公室，就聽到歐醫生用冰冷的語氣對程剛說道“31床的病人都已經吐得那么嚴重，怎么不及時向我反應？”
“病人入院前就有嘔吐反應，我覺得完全就是那個新來的醫生小題大作。外面那么多病情緊急的病人等著處理，莪想著先把緊要的病人處理完，再去31床看看。”
程剛給出了解釋。
神外的住院病人確實有著不少急重癥。
不過真正的重癥根本不可能呆在普通病房。
基本都住進了重癥監護室。
“周醫生有沒有跟你反應，病人可能腦動脈瘤破裂？”
歐醫生質問。
他可沒那么好糊弄。
不是隨便扯個借口就能打發了。
剛才看過31床的病人后，他暗自慶幸，好在來了一個既有良心又負責，醫學底子扎實的規培醫生。
否則，31床的病人真有可能萬劫不復。
就算病人死了，醫院只要盡了搶救義務，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但是這可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
“那純粹是這名新來的規培生瞎臆斷。21床到31床的所有病人，我都有按時查看，對他們的情況也是了然如胸。31床的病人昨天剛做的入院檢查，要是腦動脈瘤真要破的話，早就破了。”
程剛仍在百般狡辯。
大多數不負責的醫生都是這個吊吊。
只要稍微有一點對自己不利的事情，立刻想方設法撇個一干二凈。
人吃的是五谷雜糧，林子大了，什么樣的人都有。
要說個個都是醫德高尚的好醫生，那就太天真了。
院長還有搞外遇，貪污受賄的呢。
一些科室主任睡護士，更是屢見不鮮。
……
周燦帶著病人去做腦動脈血管造影。
這個檢查的技術難度非常高。
需要經過專業培訓的醫生操作才能做。
神外與神內，共用的都是同一個檢查科室。
負責操作的是神內的醫生。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
動脈瘤破裂，出血量還不小。
已經彌漫到大半個腦區。
怪不得病人會劇烈頭痛，嘔吐呢。
出血引起腦膜刺激癥，引起顱內高壓狀態，最終出現一系列的身體不良反應。
人類的身體有一套自我保護機制。
嘔吐、疼痛，都是自我保護。
比如吃了有毒的食物，往往會出現嘔吐反應。這就是身體的自我保護。
疼痛就更不必說了。
身體某個部位疼，這是在提醒我們，身體的這個部位出了問題。
試想，要是人類沒有痛覺，手伸到油鍋里炸熟了都還以為沒事。尖銳的利器在身體上劃出一道血口子，仍然毫無察覺。
想想就恐怖。
周燦小跑著到了醫生辦公室內。
“歐醫生，這是造影檢查報告。病人的腦內動脈瘤破裂，正在持續出血。”
“立刻通知病人，禁食禁水，必須馬上想辦法安排手術。”
歐醫生看了報告后，臉色凝重。
持續出血會引起顱內壓持續升高，必要時，需要引流減壓。
越早手術越有利。
“恕我自作主張，已經跟病人及家屬交代過，讓病人禁食。而且我看過病人的嘔吐物，全是酸液和膽水。經詢問得知，病人從昨天入院到現在，一直沒有進食。”
周燦解釋道。
“你做得非常好！”
歐醫生看向周燦的眼神中全是贊賞。
“程剛，現在結果出來了，你還覺得這個年輕的新醫生是在胡亂臆斷嗎？”
他看向正在那邊忙著寫醫囑的程剛。
“這……他算是蒙對了一次。醫學是一門嚴謹的學科，我不認為自己的處理方式有錯。不過下次遇到這種事，我會及時安排病人做檢查。”
程剛就是死鴨子嘴硬。
歐醫生失望至極且憤怒的懟他。
“好好反思一下吧！要是今天這位病人沒有周燦醫生的堅持，沒有及時做檢查，后果會怎樣？”
說完，歐醫生站起身朝辦公室外走去。
“我馬上找家屬談談手術方案。周醫生，要是沒什么事的話，跟我一起去聽聽，對你有好處。等會做手術時，你也可以跟著一起參與。”
歐醫生明顯是通過這種方式，給周燦一些獎勵。
上級醫生能給的獎勵，無非就是重點培養，指導，升職提名。
“我沒什么事。”
周燦立刻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腦動脈瘤手術，他還從沒見識過。
這是神外最常見的手術。聽說操作難度極高，風險極大。
“你怎么沒事了？22床的病人跟完了嗎？”程剛被一個下級醫生落了面子，心里肯定是恨的。
他自然不愿看到周燦跟著歐醫生大撈好處。
他這個高年資住院醫想獲得歐醫生的栽培都沒這個機會呢。現在卻被一個剛來一天的規培醫獲得了歐醫生的青睞。
“22床的病人有江醫生在跟，您就放心吧！”
周燦說完，頭也不回的跟著歐醫生走了。
氣得程剛在后面罵“長本事了，一個個都長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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