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等您！”
周燦與很多人學醫的目的不同。
不少醫生學醫是為了能夠有一份不錯的收入，有較高的社會地位。他學醫純粹就是興趣與救人。
每次成功治好一位病人，為他們解除病痛的折磨，又或者挽救一條生命，他都會覺得特別有成就感。
這次為了救7床的患者，他已經做了許多超出本職工作的事。
他坐在值班室內靜靜等待石醫生出來。
這期間，他在腦子里反復辯證患者的病因、病理，以及檢查方法、用藥，以便石醫生等會與他交談時能夠有更大把握說服對方。
在這期間，不時有醫生與護士進出值班室。
很多人好奇周燦怎么坐在這？
后來經過相互交談，知道了周燦是在為了救治7床的病人而努力。盡管有人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幼稚，但是也有不少醫護覺得他這種救人的勇氣與精神值得敬佩。
大家的素質都挺高，盡量不去打擾周燦。
有個年輕的護士妹子更是偷偷打量他，眼中透著好奇與友好。
……
足足過了一個多小時，石醫生這才從病區內走了出來。
看上去，臉上滿是疲憊。
有些危重癥患者的照顧與搶救，特別折磨人。
費神費力，心弦緊繃，精神始終處于高壓狀態。
“我先開醫囑，完了再和你聊。6床的病人情況很不好。”
石醫生解釋了一句，然后坐在電腦前開醫囑。
6床的上一位病人剛離世，新來的病人情況又是極不樂觀，誰說數字6就一定吉利？在重癥病房，那個第6床位都快變成死亡床位了。
車禍，顱內出血，深度昏迷，很多病人都挺不過這一關。
就算挺過去了，也容易變成植物人。
等到石醫生開完醫囑，周燦趕緊把自己想好的辯證思路說出。
剛說了幾句，石醫生便出言打斷。
“我的時間非常緊，沒法詳細聽你的每一個診斷細節，直接說你的主思路與結果就行了。”
于是，周燦準備了一個多小時的說辭，最終壓縮成了簡化版。
等他快速說完后，石醫生沉思了幾分鐘，眼神逐漸明亮、堅定。
這是好事情，說膽他已經接受了周燦的診斷思路和結果。
“我已經交代小張和護士，注意給7床的病人取便留樣，然后送檢。只要患者的體內真有寄生蟲，相信一定能夠查出蛛絲馬跡。這次我會要求實驗室重點篩查蟲卵與可能存在的寄生幼蟲。同時對糞便的成份進行更細致的分析。重點化驗糞便中是否含有能讓毛細血管擴張的激素、藥物。”
“無論哪一條成立，都能成為給患者用藥的依據。至于現在，必須耐心等待。你明天還要過來上班，這里面的工作強度極高，有時候甚至需要延長幾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你可以先回去睡覺。相信等你明天來上班，會有一個結果給到你。”
石醫生這人說話非常實在。
聽著就讓人踏實。
而且他從病區出來前，已經對手下的規培生與協助護士做了取便留樣交代。
說明周燦第一次跟他談這事，他就已經重視，并且深度思考過。
與胡醫生的‘客套’，不愿冒風險，不愿多擔責任比起來，石醫生更讓周燦尊敬。
這里必須提一下，石醫生手下的規培生小張，可不是周燦他們這一屆的。而是早已經拿到執業醫師證，規培快滿三年的老資格。
而且屬于重癥醫學科的專科醫生。
很多規培生，規培的最后三四個月都是選擇回到所選科室完成最后的規培。
比如選的是神外規培方向，規培的最后三個月通常都會回到神外工作。
也算是提前適應本科室的工作。
只等規培證到手，立刻就能上崗成為一名合格的住院醫。
“行，這事就拜托您了！”
周燦起身告辭。
話說到這個份上，周燦等這一個多小時，也就不算白等。
“哦，對了，你懷疑是哪種類型的寄生蟲？最好給出用藥建議。”
石醫生叫住了他。
“個人覺得是蠕蟲類寄生蟲的可能性更大。如果真是蠕蟲類，建議用甲苯咪唑。考慮到病人的耐受與腸道情況，要是同時不能讓患者服用少許生茶油就更好了。”
周燦判斷是蠕蟲類寄生蟲，而不是原蟲類，依據有多個。
最主要的一條，他覺得這寄生蟲十分狡詐，有著很強的領地意識。只盤踞在患者的小腸內。
然后它的排泄物或者是分泌物，能夠造成毛細血管擴張，一般的原蟲類寄生蟲，從沒聽說有這個能力。
至于他提出的用藥建議。
其實他的藥理基礎并不差，只是因為還沒有拿到執業醫師證，沒有處方權。
無法開藥。
醫囑也開得特別少。
基本上一直處于見習狀態。
“用生茶油護腸，外加對寄生蟲也有一定的殺傷作用，削弱它們的活力……這個用藥建議與你的診斷思路一樣清奇。”
石醫生居然輕易就懂了周燦的用藥意圖。
不愧是馬上就要升副主任醫師的人，感覺他的實力比胡醫生要強出不少。
……
第二天，周燦趕到醫院上班，心中記掛著7床的患者。
也不知道結果怎么樣了？
“胡醫生早！”
周燦見到胡醫生匆匆走進辦公室，連忙笑著打招呼。
“早！跟我去重癥病房，準備干活了。”
胡醫生壓根沒有提昨晚那件事。
成年人的客套話，基本上就是當面安撫，轉身遺忘。
好在周燦已經從石醫生那兒找到了突破口。
跟在胡醫生身后，進了ICU病房內交接班。
昨天下午接他們班的是石醫生與那個規培快滿三年的小張。今天早上卻換成了一個陌生的醫生。
ICU病房因為工作強度大，醫生往往是三班倒。
護士是兩班輪換。
從值班時間就能看出護士要比醫生輕松。
這里面沒有歧視護士的意思，其實面對病人的種種險情發生時，承受壓力最大的人永遠是醫生。護士的話，無論是協助護士還是其它護士，壓力都要遠遠小于醫生。
干的活，也基本上是護理、用藥這些。
甚至很多ICU患者的換藥，都是醫生親自操作。
“胡醫生來啦！”
管這幾床的年輕醫生笑著主動跟胡醫生打招呼。
其實從醫生間的問候、打招呼，也能大致判斷出誰的職稱或地位更高一些。
這個年輕醫生三十一二歲左右，相當年輕。
是否升任了主治不好說。
升得快的醫生，31歲升主治的還是有不少。比如骨外科的單醫生。
“這幾床病人的情況還好吧？”
胡醫生的目光已經開始查看每張床位上的病人狀況，生命監測儀表的數據。
“6床的車禍病人發生過幾次險情，請劉主任過來幫了好幾次忙。然后7床的消化道出血患者已經用了藥，目前看來，似乎有一定效果。8床的患者，有點發燒，總體情況還算穩定。”
年輕醫生介紹著三張床位病人的情況。
這也是一個正常交接。
胡醫生聽到7床患者用了藥，臉色微變，沒有先看病人，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周燦。
眼神中多少有著一絲不滿。
周燦裝作沒看到。
媽的，昨天第一時間就向他匯報請示了。是他自己不愿承擔責任，說了一堆的套話后掛了電話。
患者的病情那么嚴重，拖一晚上再處理，身體的狀態肯定要差很多。
現在還怪周燦跟別的醫生暗通款曲，周燦不裝面癱才怪。
“周醫生性子挺急嘛！這是昨天傍晚又找了其他醫生吧？”
胡醫生這話怎么聽，都有些陰陽怪氣。
“我擔心拖久了對患者不利，又跑過來找了石醫生。”周燦沒辦法裝傻充愣了，只得陪著小心解釋。
“這么快就用上了藥，石醫生的膽子可真夠大的。患者的情況本來就糟糕，用藥不慎重，出了事怎么辦？”
胡醫生一邊數落周燦與石醫生的魯莽，一邊走到病床前查看患者的情況。
只見患者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摸了摸患者的四肢，有些冰涼。
呼吸倒還算穩定。
其它的好轉跡象暫時看不出來。
這時，從遠處走來一位中年醫生，看著足有四十七八歲。
“劉主任好！”
胡醫生擠出笑容跟對方打招呼。
那個年輕醫生也是一臉恭敬。
劉主任點點頭，目光看向周燦，眼神和善。
“你就是周燦吧？”
“我是！”
周燦面對一位主任醫師，絕不敢有任何不敬。
不管對方是科室主任，又或者主任、副主任醫師，都值得尊敬。
人家也是憑實力殺上去的。
“石醫生昨天交接班時，可是把你夸得不輕。7床的患者經過復查，在糞便中確實發現了寄生蟲的尸體和蟲卵。這是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蠕蟲類寄生蟲，結合患者發病前有過熱帶雨林生活經歷，很可能是在國外不幸感染了這種寄生蟲。”
劉主任的這番話，讓周燦一直懸著的心，算是落了地。
病因明確了就好。
其實經驗值系統昨天給出經驗值獎勵時，他就已經知道診斷結果是正確的。
不過那只是他的辯證與診斷，無法成為用藥依據。
現在經過糞便的專項化驗，查出了寄生蟲，后續的事情就比較好辦了。
“原來是國外的寄生蟲，怪不得那么奇特。”
熱帶雨林的各種寄生蟲非常可怕。
有戰士反應過，在叢林中執行任務，每次進去都像是經歷了一場人蟲大戰。
除了有著密密麻麻的蚊子無孔不入，吸人的血液，把人裸露在外的身體叮咬出密密麻麻的疙瘩。更有著數不清的螞蝗，吸附在人體身上，它們的腦袋深深鉆進人的皮肉，瘋狂吸血。
總之，各種寄生蟲光是聽著就讓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旁邊的胡醫生聽得劉主任對周燦的夸贊，心中五味陳雜。
他沒想到真的在患者體內檢測出寄生蟲。
“這種寄生蟲確實非常奇特。比如，它們一直盤踞在小腸內。通過小腸進入胃幽門，它們不敢。可以理解為胃酸對它們有著極強的殺傷力，會將它們殺死。但是它們進入大腸，為什么會死亡，現在還是一個謎。而且糞便中幾乎沒有發現幼蟲尸體，只發現成蟲尸體與少數蟲卵。”
劉主任繼續給周燦介紹寄生蟲的特性。
“我懷疑大腸內有著什么東西讓寄生蟲不敢進入，所以只能縮在小腸內一直生存，直到老死。這才隨著糞便排出。這還是因為患者的大腸長期處于病態，吸收能力減弱，這才能夠發現寄生蟲的部分尸體，否則很難找到。”
“還有，這種寄生蟲產的卵，應該具備很強的吸附能力。可以牢牢吸附在小腸壁內。因為糞便中發現的蟲卵極為稀少。如果取的糞便樣本太少，可能根本都發現不了。”
這種寄生蟲進化出來的能力實在太可怕了。
差不多完全就是為人類量身定制，而且可以輕易逃脫大便常規這樣的檢測。
因為實驗室取大便樣本，往往只取一點點，量非常少。
實驗室的每天的檢測量都是非常巨大。
一次沒查出來，基本上不可能再查第二次。
這就更加大了寄生蟲尸體與蟲卵逃脫檢測的機率。
“如果只是上述特點，還不足以稱為奇特。因為也有不少寄生蟲的適應能力極強，能進化出類似的一些能力。關鍵是，我們在糞便中檢測到了微量可以刺激人體毛細血管擴張激素。這種激素到底是患者自身分泌，還是寄生蟲的排泄物，還有待進一步研究與檢測。”
劉主任行醫多年，估計也是第一次遇上這么奇特的寄生蟲。
“患者用藥后，生命體征總體平穩。從他早上的排便情況來看，消化道出血情況已經有了明顯好轉。對于這位患者的治療，現在我和石醫生都是充滿信心。當然，最大的功臣是你。”
劉主任看向周燦時，眼中充滿贊賞。
“能夠如此設身處地為患者著想，急患者所急，為查出患者的病因四處奔波，這不但需要極大的熱情，更需要莫大的勇氣。周醫生，你是好樣的。”
劉主任對他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對周燦的夸獎。
“您過獎了！我只是做了一位醫生該做的事情。”
周燦都被他給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了解我的人就知道，我一般都是罵人，很少夸人。關醫生，甚至胡醫生都被我批評過。”
劉主任說這話時，那位年輕醫生，還有胡醫生皆是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你的醫學功底扎實，診斷思路清奇，更有著為病人著想的仁愛之心，說真的，我特別想要留你在重癥醫學科工作。我們科室非常需要你這種年輕有為的醫生。”
汗！
把周燦一通大肆夸贊后，他竟然開始挖人。
“謝謝您的厚愛，我在重癥醫學科規培的三個月，一定會加倍努力，繼續保持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
想挖周燦的科室主任太多了。
周燦全都拒絕了。
“就知道留不住你，真是羨慕急診科的婁主任呀！從明天開始，你不用跟著胡醫生了，直接由我來帶你。”
劉主任一句話，就把胡醫生的帶教權力給剝奪了。
到得此時此刻，胡醫生才明白周燦到底有多搶手。
他不禁有著一絲悔意，昨天上面把周燦分給他帶的時候，他并不是特別重視。
就只是表面上做得體面而已。
如果昨天傍晚，周燦打電話向他匯報時，能夠重視周燦的診斷意見，那該多好啊！
治好了7床的患者，絕對是一個不小的成就。
甚至能夠寫出一篇不錯的論文。
現在，這個好機會拱手讓給了石醫生。
要說心里面不后悔，誰信？
這感覺，就像是買彩票，本來都已經選好了號碼，結果沒買。反倒是旁邊的一個人看他沒買，下注買了那注號碼。
第二天開獎，中了。
胡醫生現在差不多就是這種心情。
“謝謝劉主任栽培！我明天什么時候找您？”
周燦不由大喜，能跟著一位主任學習，比跟著胡醫生強上十倍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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