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怎么啦？醫院又有需要搶救的病人需要你去處理嗎？”
蘇淺淺慵懶的半睜開眼睛。
好夢被吵醒，對她來說早已經不是第一次。
周燦偶爾會在半夜接到醫院的搶救電話，哪怕正在與女朋友辦事，也得立刻穿好衣服趕到醫院救人。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只要吃的是這碗飯，那就有義務隨時參與病人的搶救工作。
他還算是好的，也就偶爾在晚上接到一兩次搶救電話。
急診科、還有一些容易產生危重癥病人的專科科室，很多年紀大一點的主任、副主任醫師都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半夜只要電話響起，立刻就會條件反射的坐起身，快速穿衣服準備趕去醫院救人。
“我的一位老師半夜突然在家中發病，現在送到醫院在搶救，我必須馬上趕過去。你把被子蓋好，我恐怕又要等到晚上才能回家了！”
周燦俯身疼惜的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后走出臥室，關上門。
剛在客廳走了沒幾步，衛芳的房間門打開，她探出頭警惕的查看情況。
“衛芳，我去醫院搶救病人，沒別的事，你好好休息吧！”
周燦快步走向入戶門，出去后，把門關上了。
對于衛芳的工作，他很滿意。
不但對雇主十分忠誠，而且警惕性極高。有她保護蘇淺淺的安全，完全能夠放心。
……
五十多分鐘后，周燦終于趕到了心胸外科的手術室。
只是他來得有些晚了。
沒能見到胡侃主任的最后一面，人已經走了。
參與搶救的醫護人員，一個個表情沉重，有些女同志甚至眼中噙滿淚水，偷偷哭泣。
周燦的心中也是非常難過，堵得慌。
腦子里面不斷回現著與胡侃主任生前的種種交集畫面。第一次見到胡侃主任時的驚為神人，后來因為許醫生與胡侃主任的爭鋒相對，周燦甚至有一段時間內對胡侃主任充滿敵意。
直到后來進心胸外科規培，與胡侃主任慢慢有了交集。
再到后來被胡侃賞識，教他一些心胸外科的手術知識，再到一年多以前，胡侃主任為了收他為徒，與許醫生握手言和，并且順利收了周燦當傳人。
此后，基本上都是胡侃主任拖著病軀指點周燦做手術，或者診斷一些心胸外科病例，又或者臨床用藥的畫面。
胡侃主任活著的時候，周燦不覺得有什么，畢竟天天相處。
現在人突然就沒了，胡侃主任對他的好，對他的關愛，對他的幫助，一點點被放大。他心中明白，失去了一個關心自己，幫助過自己無數次的長輩。
這樣想著，他覺得心越來越痛。
傷心的滋味，他不是沒有嘗試過。但是這種生離死別的傷心，后勁極大。剛趕到醫院，得知胡主任搶救無效死亡時，還只是有些難過。
現在追憶著胡侃主任對他的好，一顆心就像被刀子在割。
很痛，還有一點自責。
如果能夠早點趕到醫院，或許能把人搶救過來也不一定。
至少能見胡主任最后一面。
身為胡侃主任生前最關愛的衣缽傳人，沒能在老師臨終前送最后一程，令他愧疚。
“周醫生別太難過，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
盧副主任應該是參與搶救工作的重要人員之一。
他拍了拍周燦的肩膀，溫聲安慰。
“胡主任昨天還好好的，怎么突然說沒就沒了呢？太突然了！”
周燦的聲音有些沙啞。
眼中無淚，心中卻在淌著淚水。
“嚴重心衰，再加上心肌梗阻，人送過來時，手腳已經涼了。后來剛推進手術室，還沒手術，童孔就已經擴大。至于后面的心肺復蘇搶救，純粹就是大家想要與天爭命，希望出現生命奇跡。可惜最終還是無力回天。”
盧副主任講述著搶救經過。
像這種心臟病患者，最害怕的就是晚上發病。因為大家都在熟睡中，很難及時發現。
等到發現時，人已經沒了。
“遺體已經運走了嗎？”周燦詢問道。
“停放在小尸體房！估計要等天亮了，才會有車來把尸體拉往殯儀館。家屬目前也在那邊。”
盧副主任說道。
“好的，謝謝盧主任，我過去看看。”
周燦前往小尸體房，也就是俗稱的太平間。
剛到那兒，就看到了不少家屬，甚至還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其中一名穿著深綠色手術服的女醫生，趴在停尸車邊沿哭泣，略顯瘦削的背影不停顫動。看來她非常傷心。
正常情況下，患者就算死亡，醫生也不會跟著來太平間。
一方面患者死亡后，家屬的情緒不穩定，容易沖動。到時候被家屬打了，誰負責？
另一方面，這兒是專門用于臨時停放死尸的地方，病毒肆虐，陰暗晦氣，是個正常人都會排斥這種地方。圖雅醫院的病床位高達近四千張，與那些病床位過萬的巨頭醫院沒法比，但是這個數量也已經非常驚人了。
要知道，圖雅的絕大多數科室的床位都是超負荷運行。
走廊過道的不少床位，都是臨時床位，不在編制床位之列。
一天有幾千人住在醫院治療，其中不乏重癥患者、救護車拉來就已經不行了的患者。一天死亡幾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晚上，一般屬于病人的死亡高峰期。
所以此刻的太平間，有著兩三撥家屬，死亡的病人并不是一人，而是三人。
周燦一眼就認出那名穿綠色手術服哭泣的女醫生，不是別人，正是雪燕主任。
金銘希此刻也在場，表情嚴肅，站在那兒盯著車上放的黃色裹尸袋，里面裝著一具尸體。不必說，里面裝的尸體肯定是逝世的胡侃主任。
除了雪燕主任在停尸車邊沿哭泣外，還有家屬也圍在旁邊哭泣或者一臉悲痛表情。
“請節衰！”
周燦對胡主任的兒子說道。
“唔……”胡主任的兒子眼眶通紅，咬著嘴唇用力點頭，表情十分悲痛。
周燦也就只認識胡主任的兒子，這還是因為平時送胡主任下樓坐車回家，與他打的照面比較多。
安慰完了胡主任的兒子，周燦走到停尸車前，緩緩蹲下身，凝視著車上的裹尸袋，表情肅穆，痛苦在他的臉上一絲絲泛開。
最終變得越來越濃。
“老師……遇到您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謝謝您把畢生的醫術一點點傳授給我，幫我快速成長……”
他在心中默哀。
此刻，心里，腦子里，全是胡侃主任對他的好，兩人之間的相遇，相處。
胡侃主任生前對他有多好，現在，周燦就有多痛苦。
人的感情最為復雜，也正是因為情感，才讓這個世界變得絢麗多姿，色彩斑斕。
良久，周燦克制住內心的悲痛，輕輕拍了拍雪燕主任的肩膀“燕姐，別太傷心難過了。老師走的時候應該是安祥的，他已經做好了科室的安排，說明已經有所預感。”
“嗚嗚……”
雪燕仍是嗚咽不止。
“起來吧！到時候老師的后事處理，咱倆能幫忙的地方多幫一幫，讓老師風風光光的走。”
周燦把她扶了起來。
能感受到，她的身體仍在顫抖。
把她帶離這兒，才能讓她控制住內心的極度悲傷。
臨走時，周燦看向胡侃主任的兒子“我和燕姐倆人是胡主任生前最關愛的徒弟，現在他老人家仙逝，我們都很難過。若是家中有任何困難，隨時可以找我。老師的喪事定下來以后，還請通知一下我們。”
“謝謝你們！”
胡侃主任的兒子對著他們鞠躬。
“老爺子生前已經做好了后事的安排，一切從簡。我們準備兩天后舉辦哀悼會，然后落葬。”胡主任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
喪事怎么操辦，基本上都是由兒子做主。
“地點確定好了后，我再通知你們！”
“好！”
周燦點點頭。
“能把我的電話號碼記一下嗎？”
“你叫周燦醫生，我有你的號碼。老爺子生前就已經把重要親友的電話都列出來了。”
胡侃主任兒子的話，讓周燦再次涌起強烈的悲傷。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恩重如山，深如海，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這也是我應該盡到的一份義務。”
周燦再次真摯的向胡主任的兒子強調此事。
胡主任的家境應該沒有想像的那么富裕。
真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周燦那是義不容辭。
“謝謝！”對方重重點頭。
“再見！”
周燦扶著雪燕主任離開。
離去前，周燦發現金銘希仍然站在那兒，也不說話，只是表情嚴肅的站著。
金銘希這人其實是十分重情義的一個人。
胡主任教他的時間并不算長，也就一年左右。他得了消息后，早早的趕到現場默哀。不說別的，這份心就已經非常讓人感動了。
胡主任生前教過的學生非常多，那些帶了好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徒弟，也沒看到有幾人趕過來。
不排除他們沒得到消息。
也有一些人，得了消息并不會太過在意。
甚至有不少人都是涼薄無比，人走茶涼。
周燦扶著雪燕主任剛離開不久，還沒出大樓，雪燕主任的手機響了。
她緩緩摸出手機，接通。
周燦出于尊重她的個人隱私，松開她，然后拉開距離。
她只是簡短的回答了幾聲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剛才醫院通知我去參加一個緊急會議。”
“要我送你過去嗎？”
周燦關心的看著她。
“沒事，我挺得住。”
她擦干眼淚，快速離開。
胡侃主任突然離世，對醫院而言，也是一件大事。因為胡侃主任是醫院的一塊金字招牌。
現在也就半夜四點多，緊急召開相關會議，肯定是為了商討出一些應對措施。
周燦雖然是胡主任的衣缽傳人之一，但是地位不夠，而且不屬于心胸外科，這種會議他是沒資格參與的。
……
早上七點五十左右，周燦出現在急診科。
并不會因為醫院的一位重要大老逝去，而影響到醫院的工作。大家該上班還是上班，心中再怎么悲傷，也只能放在心里。
“周醫生早呀！”
“早！”
“周醫生終于又回咱們急診科上班啦！太好了！”
不時有人跟周燦的打招呼，迎接他的是一張張充滿熱情笑容的臉。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面無表情，正是周燦的兩位老師這一，許醫生。
“老師早！”
周燦上前打招呼。
“趕緊到手術室準備工作！”
許醫生的聲音分明有些許沙啞。看來，胡主任去逝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了。
周燦直接前往手術室，許醫生則是前往門診給坐診的醫生打招呼。
沒別的，急診科是醫院最大的一個流量平臺，現在周燦這員干將回來了，肯定要截留一些自己能處理的手術病人。
這也是急診科最大的優勢。
周燦進得手術室，有熟悉面孔，也有陌生面孔。
與以前相比，手術室已經擴大了。
有著三張固定的手術臺。
并且是分隔成三個小間的。
看來，周燦離開三年，急診科多少還是有些發展。
“陸醫生早！崔醫生早！”
這兩人是周燦認識的醫生。
陸醫生能夠成功留下來，還真是讓人挺意外的。
也許是急診科那次的人才競爭，倒逼了陸醫生一把，再加上這家伙的天賦多少有一些。只是做事有些懶，工作態度不怎么端正。
逼著他改變后，慢慢的也就具備了一定的競爭力。
那位林平醫生不知道怎么樣了？
當年，林平醫生因為天賦很差，悟性差，雖然是個工作四年的住院醫師，但是水平真心不咋地。也不知道最終有沒有淘汰出局。
“周醫生好像變帥了很多！氣勢也跟以前不一樣了！”陸醫生盯著他打量后，感慨的說道。
“陸醫生說話還是那么的讓人高興！能見到你們這些熟悉的面孔，真好。”
周燦要不是受胡主任逝世的影響，此刻肯定會大笑著接話。
只是心中悲痛，實在笑不出來。
“許醫生昨天已經安排好了，那張手術臺是周醫生的御用工作臺。”
主治崔醫師指了指里面的那間。
隱約看到一道俏麗身影在晃動，周燦走了進去。
“喬雨！真的是你呀！”
他感到極度驚喜。
“感謝周醫生還記著咱倆當年的約定，把我從重癥室要了過來。我已經準備好了哦！”
她笑著對周燦揮手。
手術臺面早就清潔好了，各種手術器械，藥品，也都整齊的擺放好。
喬雨直接用工作態度告訴周燦，她有多樂意給他當這個器械護士。
“聽說你為了給我當好器械護士，晚上不加班的時候，還會經常去外科的手術室免費加班，是不是真的？”周燦當時聽到這事時，心中那是真的特別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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