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漢祚高門 > 0750 石堪歸國
    建德宮御花園里,趙主石勒身披一件時服寬袍,偎坐在竹榻上,左右幾名美姬環侍,各奉飲食器用。石勒精神不算太好,灰敗須發殘留幾分寢臥后的雜亂,眸下眼袋更顯肥大,兩眼也是渾濁,臉色顯出病態蒼白。

    前夜他臨幸位于襄國城外的別宮澧水宮,夜風陰潮因此略染風寒,此一類小恙原本也不必在意,早年他征戰南北時,哪怕身受巨創仍能堅持烈戰,可是如今終究要服老,到了這個年紀,一場風寒便讓他精神倦怠,病體不暢。原本是避暑消遣,結果只能歸苑養病。

    在石勒臥榻兩丈外的地方,有一名體態高大、面白無須、年在而立的人正跪坐承命。此人便是中常侍嚴震,因其明識智敏,兼具勇力,因而近年來多受趙主信重,常立身側,備問諸事。

    在飲過一劑藥湯之后,石勒精神略有好轉,索性便坐起來,感慨說道:“往年微時,求人青眼不得,每多相害。如今顯極,群下狀似忠良,屢有妄求。生民或貴或賤,總是赤誠難求。人欲可有盡處?往年兩餐不繼,朝夕難保,自是處境險惡,要強求奮取。可是如今名爵加身,生民供奉,長樂無憂,為何還要欲念頻生?”

    主上這一番感慨,所蘊含的深意可謂極大,嚴震也不敢隨意回應,斟酌再三之后才說道:“止求兩餐者,躬耕在野。止求存命者,卑事公門。奮進者應是大欲以驅,然則天命獨崇于一,主上冠于此世,承以天命,御使群雄,才有天地革命氣象,定亂建制于中國。似臣等自足懼死庸類,幸托庇柵下,平生所愿已足,余年只存忠義以獻。”

    “自足才是難得,可惜此世少有自足安定之輩,卻多恃才恃勇,每以英雄自標,以小謀大,禍于身,禍于世。”

    聽到嚴震的話,石勒感慨更多,這時候內侍趨行來報已經將程遐引來此處,于是他便示意嚴震退下,稍作詢問程遐在皇后宮中的遭遇,嘴角已是泛起譏誚,吩咐道:“將他引至偏殿暫候,稍后再來見。”

    皇后召見程遐,石勒是心知的,甚至就是他授意嚴震暗示皇后要這么做。皇后雖然不是什么名門所出,但無論見識還是婦德都令石勒感到滿意。如果沒有他的授意,即便皇后對程遐再心懷不滿,也是不會如此折辱大臣的。

    而之所以這么做,也是因為石勒對于程遐近來過分活躍的不滿,想要以此告誡他收斂一些,不要再肆無忌憚的結黨營私。

    程遐這個人才能是有,但缺點也是極大,自恃帝戚而無自知。早年石勒對其多有冷待,本以為他會受到一些教訓,但沒想到稍稍有所放縱,其人便又故態復萌,這也讓石勒由心底感到不滿。

    不過眼下國內略有空虛,加之諸多禮章秩序需要重建,國內不宜再生出什么波瀾。加之程遐又是太子母舅,如果由石勒親自出面敲打的話,難免會對太子有什么不利的影響,所以才交由皇后出面。

    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石勒才讓人將程遐傳入。

    在偏殿中休息并打理儀容,散力也漸漸散開,雖然臉頰仍是紅腫,但程遐看起來也不算是狼狽。行入此內后,他便忙不迭跪拜在地,還未開口,已是凝噎,涕淚橫流。

    眼見程遐此態,石勒心中雖有煩躁,但還是耐住性子,讓人將程遐扶起入座,這才說道:“皇后恪守于禮,年齒越長,執禮越慎。哪怕是我,每每相見,都要謹慎以待,擔心失禮使其不悅。”

    程遐心中縱有再多不忿,此時也不敢在主上面前多言皇后之非,聞言后只是忍淚頓首道:“臣本非冠帶世祚之門,從事以來唯以忠義薄才為獻,或有行差于禮竟不自覺,今日受教于皇后才知積錯成罪,惶恐驚覺,日后必自警自省,絕不敢再蹈于覆轍。”

    對于程遐如此表態,石勒還是比較滿意的,敲打之后,自然也要有所勉勵。畢竟眼下國中軍政事務頻密,還要多仰其人之力。少作溫言寬慰肯定程遐近來功績之余,甚至還特許他近來可以居家處理政務,避免這幅模樣出出入入而引人非議。

    聽到主上如此為他著想,也并未因皇后的態度而再將他閑置不用,程遐不免感觸更多,連帶著對皇后的怨念都稍稍化解一些。說到底,那惡婦不過鄉野粗鄙出身,雖然幸居國母之尊,但本質還是短見薄識,自己與其計較太深,本就失了大臣體格,而且也會敗壞掉他與主上近來好不容易融洽起來的君臣和睦關系。

    在安撫過程遐之后,石勒又是轉言暗示起寒食散的事情來。雖然皇后以此發難,但石勒心知自己今次生病并非因為服散,乃是舊年暗疾加之日漸老邁的常情,這一點負責給他診病的醫師也有陳情。而且受散之后他也并不直接服用,而是醫師鑒定又試藥于人,確定無害才會吞服。

    年輕時候出身寒傖,飽受世間苦難,成人后又奮戰多年,如今已是坐擁華夏,石勒雖然不耽迷于享樂,但也并不按捺這方面的需求、苛守清簡。而且程遐所進獻的寒食散對體力和精力的增強是顯著性的,就連侍藥的醫師都有推崇,而且他所看重的番僧佛圖澄也乃是夸贊此為天下罕見之妙劑。

    所以石勒對此并不排斥,而且因為停了服散,病體反而變得沉重起來,因而眼下又忍不住向程遐提及此事。

    程遐剛剛在皇后那里受了教訓,正是心有余悸,聽到主上再提起此事,怎么敢再回應,因此只當聽不出主上言中暗示,絕不敢再秘密獻散。石勒見他此態,終究不好拉下臉來直接討要,于是便不乏遺憾的讓人將程遐送歸府邸。

    雖然今次入苑之后,在皇后宮中遭受如此羞辱,但這對程遐而言也并非什么平生未有之奇恥大辱,要知道早年就連他的妻女都被中山王石虎派人凌辱摧殘。只要主上保持對他信重不變,這些羞辱也都能暫時忍耐,假以時日,等到太子繼承國祚,他的權位再登一步,又怎么會沒有酣暢報復的機會!

    今次一事發生在苑內,事后石勒又禁令不得外傳,程遐歸家后便以病居而不外出,縱有訪客也都隔簾接待。因而倒也沒有在外間散出什么流言,甚至就連程遐親近的盟友徐光對此都所知不多。

    雖然養病于府內,但程遐的境遇并未受到多少影響,反而較之此前還要更優越一些。畢竟在外界看來,程遐雖然臥病在家,但也并未因此便遭受冷待而喑聲于時局中,國中凡有重大決策,主上必遣使者前往垂詢,而許多對時局影響深刻的政令,也都頻頻在程遐府上決出。

    于是,程遐府上并未因其病居而有冷清,反而更加門庭若市,求告者如過江之鯽。

    羯國這一年,動作可謂極大,拋開兵事上的許多舉措,單單在禮法創建和政事治理上,也是動作頻出。比如早年雖然石勒已經授意右侯張賓總領,重新清定九品,但因當時外患未除,邊境多事加之人心未附,禮制粗糙,因而并沒有執行下來。

    近來此事再有重提,厘定中州門戶高低,各以德政施加其門,力度較之以往要大得多,增強了對中原晉人望宗的拉攏,這無疑對于羯國長治是有很大好處的。

    程遐以光祿大夫領吏部選官,普選博士修訂經義,分置于郡國,以作為天下士人進學明理求仕的倫理正典。

    另有勸農之令,不僅僅只局限于原本的郡國晉人,許多胡族部落也都要審定戶籍,因丁獲田,原本私相授受、家室遞傳的酋長、渠帥之類,俱都授印贈職,以為定制。

    諸多政令,有的是此前已經頒行,結果卻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執行的不徹底,形同虛設,如今則加強推行力度。有的則是援引前朝制度,再稍作修改后行使于當時。同時也不乏開創先河的舉措,交付內外公議以論斷是否可行。

    因為這些舉措的同步進行,讓許多晉民人家對于羯國朝廷也漸生好感,雖然多有軍用疾苦,國內反而沒有生出太大的動蕩。

    程遐在這過程中身兼數職,甚至許多事務已經超出了其人能力范圍,但為了不辜負主上的恩用,也是希望能夠給太子打下一個更好的大治基礎,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確保在政權交接的關鍵時刻能維系住自身的權位,所以近來也是殫精竭慮,每每與人商談竟夜,確保凡有建策則必除弊利世。

    雖然身陷此等忙碌,看似已經忘記了皇后劉氏對于他的羞辱,但程遐也并未忽略對自身勢力的經營。雖然事后程遐也有懷疑,皇后敢如此折辱于大臣,很有可能是出于主上的授意。這雖然讓程遐心內略積陰霾,但既然自身權位并未遭受影響,那也只能忍耐下來,不再糾結于此。

    不過由此程遐也更加認識到自身力量的重要性,如果他沒有足夠的力量,主上即便對他再怎么信任,不過只是貼身備問的閑臣而已,今日可用,明日可棄,權位之興衰俱要仰于旁人一念之間。

    更何況還有中山王石虎這個心腹大患領兵征戰于外,待其凱旋歸國,程遐再想有如此從容處境那實在是做夢。所以他也需要爭取在中山王歸國之前,得 之前,得以掌握足夠的力量。

    所以在專注政務之余,程遐也在極力發展軍事上的盟友。自洛陽被奪軍遣送回襄國的石朗,無疑就是一個良選。

    石朗如此輕易就被中山王拿下,主上對此也是震怒,甚至想要直接斬殺石朗這個不堪重用之輩。不過為了避免給中山王再壯聲勢,加之程遐等一眾臣子苦勸求饒,石朗因此才保住了一條命。

    雖然早前石朗對程遐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如今他與中山王已是生死大仇,怨念絕不淺于程遐,彼此間已經有了合作的基礎。加之石朗大罪之身,還是多賴程遐力助才能保住性命,單憑他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向中山王報復。因此二者自是一拍即合,石朗借助于程遐,再在禁軍中立足下來,而程遐則借助于石朗,總算有了一些可以調度掌握的軍力。

    類似的情形持續到七月中,經過了將近十天的閉門休養,程遐臉龐的紅腫也漸漸消退,再次恢復了端正之儀容。這幾天他除了處理政務以外,也在謀劃一些軍略。雖然這一點并非他只所長,但近來不乏人投獻入門,身邊也不乏此類的人才,加之與已經赴任鄴城的石朗鴻雁傳書,互訴衷情,也漸漸確定了接下來該要做什么。

    此前國中發兵,雖然看似甲士幾十萬,雄兵悍卒威震內外,但其實也暴露出了隱患實在不小。這幾十萬甲士,其中相當一部分是本就不能施加太多管束的諸胡義從,另有一部分則是一眾將領們的私兵部曲,再加上諸多郡國拼湊出來的散卒游勇,真正能夠信任、使用沒有隱患的兵力其實并不太多。

    這也是主上急于擴充禁軍的原因之一,有了制度更加嚴明,調度更加得力的后繼之師,接下來才好逐步裁汰掉那些執掌于私戶的軍隊,將此前因于權宜不得不授予眾將的私權逐步收回。

    若不然,主上在世時尚可憑著威信震懾于眾,可是一旦太子繼統,威望不再,太子本身又是文治強于武略,很難壓制住那些老臣,難免又要落入弱干強枝的局面。主上本就是因此而起成就大事,又怎么可能會再給自己的兒子留下此種受制于人的局面。

    程遐也是近來才洞悉到主上的通盤考慮,也不得不感慨主上實在深謀遠慮,先將強臣遣用于外,再掃除國中種種積弊。此類用事于外,但卻內謀于中的手段,如果換了一個君主去做,可能還會有內外俱挫、全盤崩潰的危險。但主上乃是開國雄才,早年親征舊漢宿敵一戰而殺劉曜,威望已經達到了頂點,有此震懾自可大刀闊斧的修整。

    而且殘晉茍存江表,本身便是內外俱困,維持艱難,雖然近年略有小進,但也絕非強趙之敵,以時間來推算,大概中山王報捷文書已經在歸國途中了。

    雖然程遐是希望南人能夠爭氣一些,將中山王久拖在南,給他爭取更多經營自己力量的時間,但對此也不報什么希望。所以對他而言,時間已經緊迫,近來與石朗傳書商議,希望請求主上準許禁衛新成之軍離開鄴城,巡望郡國。當然不是為了助戰于南面,而是以此來加深對于軍隊的掌控,畢竟鄴城距離襄國太近了,他們也不敢過分放肆將主上委以重望的禁軍完全納為私兵。

    所以,待到形容轉好,程遐便準備入宮拜望主上,請求分遣禁衛巡望河北諸郡國,以震懾北面蠢蠢欲動的邊夷。

    可是他這里還沒有動身,門下卻有來報倒是石朗來訪,程遐聞言后不免驚詫,連忙讓人將石朗請入府內。石朗來的這么急促,根本沒有通知,讓他有些驚疑不定,擔心或是鄴城禁軍那里出了什么變故。

    很快石朗便行入了府內,神態略有憔悴,看到程遐之后,已是滿臉的苦笑。程遐沒有猜錯,鄴城出了紕漏,而石朗今次回來,是再次被人驅趕出軍。

    所不同的是,今次雖然也有落魄,但好歹較之上次要好一些,須知前次他全家老小都被中山王石虎關進鑄死的鐵柵囚車,就連出來都廢了好大的力氣,而這次待遇要好一些,甚至還乘坐著對方專門為他準備的車駕。

    但無論待遇好壞,結果卻無改,那就是他與程遐這一兩個月來好不容易經營起的一點部曲兵眾,再次被人剝奪一空。

    “彭城王前日入軍,所持主上親賜符令接掌禁軍,輔弼太子坐鎮于鄴。我被拘在營內一夜,昨日才被放出,彭城王道我歸都另有任用……”

    石朗講到這里,悲憤之余,更多頹喪,第一次遭受如此待遇,他還可以忌恨中山王跋扈狂悖,可是短短一個多月時間里,便又舊厄臨頭,對他打擊不可謂不大,乃至于開始懷疑是否自己命數使然。

    “彭、彭城王回來了?他、他……他怎么會……他若歸國,前線戰事如何……這、這、絕無可能!絕無……”

    石郎的話,如同一道霹靂當頭擊中程遐,乃至于口不能言,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眼見程遐如此驚愕模樣,石朗臉上苦澀更濃,不要說程遐了,就連他在得知石堪北上接掌禁軍,也是呆若木雞,思忖了整夜,都想不通主上為什么要作如此安排。

    “匹夫戲我!匹夫安敢如此戲我……”

    程遐反應較之石朗無疑要敏捷得多,乍聞此訊自是愕然,可是很快便明白了石勒的意圖。這個奸猾的羯賊,自始至終都不信任他,此前諸多作態,都是為了安撫順便讓他傾心竭力的做事,而在諸多事務已經漸上軌道之后,則便直接征召彭城王石堪入朝,再將他徹底拋棄在一邊,絕不給他沾染軍事的機會!

    石朗并不知程遐所痛罵之匹夫是誰,剛待要發問,程遐已經眼皮一翻,氣急攻心陡然昏厥過去。

    這一日程遐終究還是沒能出門,倒也無需再作偽言,他是真的一病不起。

    于此同時,彭城王石堪歸國的消息也很快便傳入襄國。時人自是不乏驚詫,在深思之后,對于石勒的謀劃也都多多少少有所洞悉。就算思緒還難擴展到此舉對于中山王石虎意味著什么,但也能看得出石勒是堅決杜絕外戚掌兵的可能。

    而石勒后續的舉動,也印證了時人的猜測。此前程遐在家養病,中使可謂一日三問。可是隨著石堪接掌禁軍之后,程遐病情復又加劇,然而石勒對此卻是不聞不問,再也不復此前那種殷切態度。

    于是原本門庭若市的程遐府邸,短短幾日之內便驟然冷清下來,除了徐光等舊友前來探問,便是石朗這個被兩奪軍職的倒霉蛋暫住他的府上。

    這一日,嚴穆在錢鳳的陪同下前來探問程遐。雖然只是十多日不見,但程遐早已不復此前春風得意的模樣,眼窩身陷,面無血色,見到嚴穆之后情緒便顯得非常激動,拉著嚴穆的手澀言道:“今日始知人事艱苦,我是一刻也不想再逗留這丑陋俗世。嚴師君你妙法在身,能否即刻將我接引玄鄉,再也不理人世種種苦困!”

    嚴穆那里自然是滿嘴玄言安慰,但這些不著邊際的話語,又怎么能夠化解程遐心內的苦悶。

    錢鳳在一旁眼望程遐此態,忍住心中的嘲笑噱意,開口說道:“光祿此請,實在是有些為難嚴師了。妙法施人,也需要人自己心無掛礙。光祿愁緒密結,實在不是玄法能夠化解的。”

    “你這庸識貉奴是在譏我?”

    程遐眼下困頓之際,便也難再保持此前那種禮賢下士的雅量姿態,聽到錢鳳這么說,臉色已是一變,厲聲怒斥道。

    錢鳳聞言后也不羞惱,只是笑語說道:“光祿所困者,無非內為人主所遠,外為強臣所迫……”

    “這也不必你來道我,我雖有一時之困,但也止于眼前,太子與我至親,時日流轉,所困自解。總不至于似你錢世儀命蹇之輩,毀面亡出外國!”

    程遐又冷哼說道,如此貶斥錢鳳,倒讓他的苦悶略有緩解。

    “田畝歲有所出,人多餓死于途。所困者何?時不我待!光祿此論,已是頹聲至矣,向年微行于世,尚能勇爭于時,如今名位久享,竟將家室托付虛妄時運。何以悖于初心?實在令人扼腕。”

    錢鳳又笑語說道。

    程遐聽到這里,本待再要反唇相譏,然而略思錢鳳之言,竟然讓他似有啟發。際遇之跌宕起伏,讓他認清楚石勒只是利用于他,絕非信重無疑,而此前謀身的舉動,也被一朝摧毀,眼見只有枯坐束手,等待石虎歸國取他性命,心內已是萬念俱灰。

    可是錢鳳這一番話,卻讓他忍不住審視前塵,自問半生奔波意義究竟在哪里,怎么時至今日,所思所困較之寒微時都有不如?

    “多謝世儀警言,教我迷途之困。”

    略作沉吟后,程遐不再對錢鳳惡言以向,而是自榻上起身,正色對其一揖:“世儀果真高士,還望勿怪我失禮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