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紅樓如此多驕 > 第471章 爭端
  其實焦順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

  他原本還打算故技重施,磨一磨妙玉的性子呢,誰成想妙玉這么快就屈服了。

  昨夜在那大雄寶殿里,她抗拒的力度,甚至還比不上心甘情愿的王熙鳳——當然了,鳳辣子每次張牙舞爪的挑釁,都會迅速潰不成軍,論持久力又大大不及妙玉。

  這些且不細論。

  卻說焦順直到日上三竿,才趕著騾車出了牟尼院后門。

  一路無話。

  眼見到了榮寧街口,遠遠就見榮國府角門前停了輛驢拉的板車,小廝們正進進出出的往車上搬東西,又有幾個丫鬟仆婦圍在那車前說話。

  焦順一琢磨,就猜到是劉姥姥要走了。

  于是回到家里,特意差紅玉送了十五兩銀子給劉姥姥——倒不是他小氣,主要是這上面不好蓋過榮國府去。

  俗話說是金子到了那兒都發光,近來因林紅玉逐漸展示出才干,焦順有什么事情都都喜歡指使她去,玉釧為此很是吃味兒,但被反問起櫳翠庵舊事,她也便只能訕訕的偃旗息鼓了。

  邢岫煙因聽焦順提起劉姥姥來,略略問明了原委,便悄默聲又添了半匹絹布予她。

  紅玉攏了銀子抱著絹布,緊趕慢趕到了門前,就見劉姥姥已經上驢車,正要動身出城。

  于是忙揚聲喊住,表示自家大爺也有相贈。

  劉姥姥一聽是那日的祭酒老爺,忙不迭又跳下了車,千恩萬謝的,還讓孫子板兒沖著焦家的方向磕了個響頭,這才把東西裝到車上,抹著眼淚辭別了周瑞家的、平兒、紅玉幾個。

  “她這回也真是趕上了。”

  周瑞家的說著,又招呼平兒和紅玉道:“走吧,咱們也該回去復命了,唉~這一天天真是做不完的事兒,有時候我還真想去鄉下莊子里過幾天清凈日子。”

  “這有什么難的?”

  平兒素來與她也是熟慣了的,當下笑道:“周大叔不是跟二爺去各地莊子里巡秋了么?下回再去,嬸子也跟著就是了。”

  “我倒是想。”

  周瑞家的搖頭道:“可太太身邊兒總不能沒人伺候著吧?再說這家里多少事兒……”

  正說著,忽就見一彪人馬飛馳而來,打頭的不是別個,正是那去巡視秋收情況的周瑞——他既在此,后面那華麗馬車上的人不問可知,必是賈璉無疑。

  周瑞家的又驚又喜,忙迎上前喊道:“當家的,怎么也沒派人先知會家里一聲,你就回來了?”

  “吁~”

  周瑞用力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卻顧不上理會妻子,徑自沖平兒問道:“二奶奶可在家里?”

  “這會兒應該正在倒座小廳里。”

  平兒答了,見他面色有異,不由詫異道:“周大叔這么急著回來,又問起二奶奶,難道是莊子里出了什么岔子?”

  “唉~”

  周瑞嘆了口氣,無奈道:“要只是莊子里的事兒倒簡單了,左右這幾年就沒個好收成,多點少點也算不得什么。”

  聽他這意思,顯然問題還十分的嚴重。

  平兒還待再問,賈璉的馬車也到了,還不等馬車徹底挺穩,賈璉便從后面跳了下來,踉蹌半步,虧得有小廝扶了一下才沒摔倒。

  他卻不領情的搡開那小廝,回身問出了周瑞一樣的問題:“你們奶奶人呢?”

  周瑞搶著答道:“小的方才問了,二奶奶應該是在倒座小廳處置家務。”

  賈璉便再不說話,沉著臉悶著頭直往里闖。

  平兒見狀忙也不遠不近的跟了上去。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劉姥姥前腳剛走,眾女便齊聚稻香村里,卻是四姑娘惜春因得了老太太囑咐,要她將昨日游院飲宴的事情描畫下來,繪成圖冊。

  惜春原就對詩社沒什么興趣,又搭著近來隱隱覺察到釵黛湘云探春幾個,暗里背著自己和二姐姐不知在做些什么,于是愈發不愿費神,索性借這由頭要告一年的假,期間再不參與詩社的活動。

  眾人自是齊齊挽留,黛玉因就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兒一句話,又叫她畫什么園子圖兒,倒讓她得了偷懶的借口。”

  史湘云忙更正:“也別怪老太太,都是那劉姥姥一句話。”

  黛玉將嘴一噘道:“可是呢,都是她一句話。她是那一門子的姥姥,直叫她個‘母蝗蟲’就是了。”

  說得眾人都笑。

  因見大家說笑了一通,卻不肯給假,惜春便又抱怨:“原說只畫這園子的,昨兒老太太又說,單畫園子不成房樣子了?叫連人也都畫上,像行樂圖似的才好——可我又不會這工細樓臺,又不會畫人物,偏又不好駁老太太的意,實在是為難的緊。”

  黛玉拿扇子掩嘴,笑問:“這倒罷了,卻不知你畫不畫的來草蟲?”

  李紈正在一旁嗑瓜子,那靈巧的舌頭一纏一繞就能裹出仁來,片刻的功夫就剝出半盤瓜子皮,如今聽黛玉這話,不由奇道:“你又說什么胡話?這畫里哪有草蟲?”

  林黛玉兩手一攤:“別的草蟲不畫也罷,昨兒‘母蝗蟲’若不畫上,豈不缺了典?!”

  眾人才知她那笑話還有后文,于是愈發笑的狠了。

  黛玉自己也笑得兩手捧著胸口,一面又催促惜春:“你快畫罷,我連題跋都有了,起個名字,就叫作《攜蝗大嚼圖》!”

  眾人聽了越發大笑得前仰后合。

  這時忽聽“咕咚”一聲響,急忙看時,原來是湘云伏在椅子背上,那椅子原不曾放穩,被她全身伏著椅背大笑,她冷不防兩下里使錯了勁,向東一歪,連人帶椅都歪倒了,幸虧有板壁擋住,才不曾落地摔個結實。

  眾人見狀愈發止不住。

  探春原也跟著笑了一陣子,忽然想起焦順先前的品評,便忙收了笑,主動岔開話題問:“對了,今兒人湊的如此齊整,卻怎么不見寶琴妹妹?”

  薛寶釵忙解釋道:“去見她哥哥了,好像是要提前預備回南邊兒的船。”

  這一說,眾人才都收了笑。

  因寶琴的脾性,雖只相處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大家卻都有些戀戀不舍。

  賈寶玉更是脫口道:“為什么要走?就留在咱們家里,大家每日里說說笑笑豈不更好?”

  “你這是說的什么糊涂話!”

  薛寶釵板起臉來,道:“她家中尚有母親在,偏如今又在病中,錯非是……不然早該回金陵去了!”

  她將孝道擺出來,寶玉這才發覺自己唐突了,訕訕的不敢回嘴,臉上卻仍是一副割舍不下的樣子。

  這時候琥珀突然尋了來,卻是老太太讓眾人湊銀子給王熙鳳過生日,多少不拘,有一份心意就好。

  李紈忙問了王夫人薛姨媽的成例,然后才叫眾人按人頭交了銀子。

  等把銀子攏在一處,她又道:“這少不得要知會珍大嫂一聲,太太老太太不好開口,不如我去走一遭的好——等湊齊了她那一份,我再親自送去就是。”

  琥珀聽了,便先回了老太太院里稟報。

  然而到了院里,卻見出門前的喜慶氣氛蕩然無存,丫鬟仆婦們一個個噤若寒蟬的,又都忍不住偷眼往里面張望。

  琥珀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兒,又擔心撞在槍口上,故此便拉了相熟的丫鬟細問究竟。

  卻原來賈母和王夫人等人,正說說笑笑著商量給王熙鳳過生日的事兒,忽就見王熙鳳和賈璉風風火火的趕了來。

  初時老太太還打趣說這時‘說曹操曹操就到’,眾人正湊趣的開會大笑,不想王熙鳳一張嘴,卻讓歡樂的氣氛戛然而止。

  “老祖宗,忠順王府也要做輪胎鋪子的生意了!”

  屋里的氣氛一滯,賈母臉上的笑容也肉眼可見的斂去,皺眉道:“這是哪兒得的消息?可曾坐實了?”

  王熙鳳側眼看向賈璉,賈璉立刻去前一步,苦著臉道:“應當不會有假,是孫兒在莊子里巡視時,鎮國公家的管事偷偷告訴我的——還說是、說是咱們家里出了內賊,把那輪胎最新的制法,連同成本毛利幾何,全都捅給了忠順王府!”

  焦順當初領銜籌劃這充氣輪胎生意時,制定的方略大多效仿后世而來,一來成本控制的好,二來又不斷改進工藝,故此市面上雖有仿制品,卻壓根威脅不到榮國府的統治地位。

  在加上朝廷認證的加成,甚至連降價促銷的法子都沒用,就壟斷了九成的行市。

  而又因修院子的事兒,榮國府上下由‘儉’入奢,開銷不斷增大,這輪胎鋪子幾乎已經成了府里的命脈,如今聽說這買賣被忠順王府盯上,甚至還串通內鬼偷走了最新的工藝,眾人不由都是大嘩。

  老太太將拐杖狠狠往地上頓了幾下,喝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我當初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千萬管好了那鋪子么?卻怎么鬧出了吃里扒外的家賊?!”

  “老太太明鑒!”

  王熙鳳連忙屈膝跪倒:“孫媳自領了這差事,一刻都不敢放松,那工藝除了南邊兒,就只有府里幾個要緊的管事知道,按說不應該會……”

  王夫人在一旁下意識要替她說項,可轉念想起寶玉和寶釵的婚事,又猶豫著閉上了嘴。

  反倒是薛姨媽見不得鳳姐兒這可憐樣兒,主動出來打圓場道:“老太太息怒,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如今與其責怪鳳丫頭,還不如盡早查出是哪里出了紕漏,然后再設法補救。”

  老太太其實也知道,這事兒怪不得王熙鳳。

  那忠順王無法無天慣了,向來是不擇手段枉顧規矩,莫說他是背地里算計,就真是大張旗鼓的,只怕榮國府也未必能防的住。

  于是微微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且起來說話吧。”

  又呵斥賈璉:“傻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扶你媳婦一把!”

  賈璉作勢欲扶,王熙鳳卻早站了起來,還不著痕跡的往旁邊躲了半步,直讓他乍著膀子好不尷尬。

  王熙鳳只當是沒看見一樣,正色道:“是哪里出了問題,我這兩天必會查個清楚明白,只是……”

  說到這里,她遲疑的輕咬下唇。

  “只是怎得?”

  王夫人因方才作壁上觀,怕自己的心思露了痕跡,這時候忙出來主動捧場。

  王熙鳳這才道:“只是忠順王到底不比別個,咱們用在別人身上的法子,恐怕未必能用在王爺身上。”

  眾人聞言也都紛紛頷首。

  以忠順王的蠻橫霸道,榮國府真要采取什么反制手段,卻只怕會被他十倍奉還。

  屆時針尖對麥芒的掐起來,別說輸了如何,就怕贏了也要傷筋動骨,且又大大開罪了忠順王。

  賈母率先想通了這一節,原本皺紋堆壘的老臉上,登時又多了幾分凝重。

  若非輪胎鋪子已經成了榮國府的重要經濟支柱,她甚至都想著干脆忍下來算了。

  但怕只怕榮國府越是忍讓,那忠順王就越是得寸進尺!

  一時左右為難,只得又把目光投向了素來精明的王熙鳳:“鳳丫頭,你可有什么應對的法子?”

  王熙鳳先是直接搖頭,繼而卻又道:“我是沒法子,可這事兒不還有個行家里手在么?咱們何不請他來拿個主意?”

  “行家里手?”

  賈母一時沒聽明白,倒是旁邊王夫人先想到了什么,當下脫口道:“你是說暢卿?”

  “自然是他!”

  王熙鳳微微頷首:“這買賣原就是他一手創建的,舍他之外還有誰最懂這些?”

  “這……”

  薛姨媽聽到這里,忍不住提醒道:“這可是要對上忠順王的,卻怎好因此牽累了他?”

  王夫人心知妹妹是不希望拉焦順下水,但如今家里六神無主,若不請焦順來拿主意,還能指望哪個?

  當下反駁道:“怎么能說是牽累,他不也占了半成干股?這事兒原就該他出頭!”

  “太太說的是。”

  王熙鳳先附和了一句,旋即卻又道:“只是如今順哥兒不比從前了,怕未必會把這半成干股看的太重,依我看,咱們還是要好生說項說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才是。”

  賈母聽的連連點頭,旋即點將道:“他原是你的陪嫁家人,這事兒你出面最合適不過。”

  頓了頓,又轉向一旁的王夫人:“這事兒非比尋常,你不妨與鳳丫頭做個伴兒——有尊長出面,他也不好一口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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