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是沈念親手為父親化的。

  長達兩個小時,沈念不要任何人進太平間,她站在沈坤前,審視著父親的容顏,沈坤安穩地沉睡著,世上的人與事,再也與他無關。

  外面,傅寒夜倚墻而立,他低著頭,神色諱莫如深,沒人能看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小牛皮鞋尖旁好幾個煙頭,說明他煩躁不堪。

  聽到腳步聲,他微微抬頭,尋著聲音望去,眼睛就看到了司宴鴻,他的神色沒有一絲變化,只是那樣怔怔望著他。

  身邊的王朝在看到司宴鴻時,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王朝立刻沖了過去,在司宴鴻耳邊說了什么,男人根本不聽,提步走了過來。

  他沒有看傅寒夜一眼,而是走到門,伸手想要推門。

  手臂就那樣被捉住。

  司宴鴻側目,看向阻止他的人,嘴唇勾了勾,他沒說話,反手就是一拳。

  傅寒夜臉一偏,顴骨上火燒火燎地痛,薄唇扯開,抹了把嘴角流下來的血,他笑了笑,煙頭從指上彈了出去。

  挽起袖子,拳頭毫不猶豫揮過去。

  兩個男人打成一團。

  火葬場的人,站在一旁,都不敢說話。

  王朝沖過來,抱住司宴鴻,“司醫生,別這樣。”

  司宴鴻笑了兩聲,“我與他的事,旁人不要管。”

  王朝雖然是傅寒夜的助理,也算是外人,于公,王朝不能不管,于私,他的確越界了。

  “司醫生……”

  王朝還沒說完,眼睛上就挨了一拳。

  眼睛看不見了,他只得松了手。

  見阻止不了兩人的戰爭,王朝進入太平間,沖著站在沈坤尸身旁的沈念喊,“太太,傅總與司醫生打起來了,打得好兇,你快出去勸下。”

  沈念沒有反應,她仍沉浸在父親離世的悲痛中。

  “太太。”

  王朝又喊了聲。

  沈念才轉過頭,出了太平間,樓道里,兩個男人果然在不顧形象地扭打。

  沈念臉上沒什么表情,“讓我爸安靜地走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兩人同時住了的手。

  司宴鴻磕磕絆絆走了過來,“念念……”

  傅寒夜沒有動,他臉上掛了彩,不過,司宴鴻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沒有像司宴鴻那樣厚臉皮,而是暗暗觀察著沈念的神色,沈念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那冰冷的一瞥,讓傅寒夜的心墜入冰窖,腦子里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沈念恨他。

  比不起不愛,沈念的恨,讓傅寒夜的心莫名慌亂。

  沈念出面,兩個男人很聽話,讓人驚詫的是,兩個都是濱海有名望的男人,為愛,甘愿匍匐在她石榴裙下,他們相繼跟著她進了房間,站在沈坤面前,看著沈念與沈坤告別。

  沈念幽幽的聲音,輕輕柔柔,回蕩在房間每個角落,“爸,你安心走吧,你欠下的,我會還。”

  沒人說話,房間里氛圍濃郁的悲傷,不由地,緊緊裹住了所有人的心。

  沈坤的遺體被專用的儀器進入焚尸箱。

  沈念的目光,隨著那個焚尸箱移動,當那道閘門壓下時,沈念撲了過去,所有壓抑的情緒,轉瞬崩潰。

  傅寒夜沖過去,將她撈在懷里。

  司宴鴻站在原地,拳頭握得咕咕響。

  傅寒夜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意識到傅寒夜要把自己帶走,沈念慌了,她掙扎著,抗拒著,最后,一巴掌甩了過去。

  傅寒夜的臉,重重一偏,臉上的指印,鮮紅如血。

  所有人都為沈念捏了把冷汗。

  以為男人會發作,沒想男人薄唇只是扯了扯,不理沈念發瘋般的咆哮,不理眾人驚詫的目光,抱著沈念大踏步離開。

  火葬場外面,停放了輛歐陸。

  他把沈念抱出來,丟了進去,車門關掉之前,他矮身坐了進去,沈念撲過來,沖著他又打又踢,男人抓住她的手,眼神冷冽的嚇人,“你爸已經走了,不管你怎么傷心,他也回不來了。”

  是呵,她爸走了。

  只是,你傅寒夜的手,沾染了他的血。

  沈念盯著他,眸子里,全是不想掩蓋的恨意,傅寒夜受不了她這樣的目光,大手按住她后腦勺,將她的頭死死按在了自己胸膛上。

  他竟然……竟然不敢直視她那雙帶恨的瞳仁。

  車外,司宴鴻立在暗處,胸膛震顫,他想去安慰沈念,把她抱進懷里,給她溫柔與力量。

  然而,他早沒了資格。

  靜謐的世界,每個角落流淌都是悲傷。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火葬場的人把骨灰抱了出來,王朝接過骨灰,遞到了傅寒夜手上,沈念從他手上拿了過來。

  車子慢慢駛離,她不再說話,頭低了下來,臉慢慢貼到了盒子上。

  傅寒夜的眸子,剛好能看到她水潤潤的眼睛,眼尾通紅,小臉雪白,沒有一絲血色,他的心,狠狠地痛了。

  車子回到8號公館。

  熄了火,傅寒夜打開車門,伸手抱起沈念,男人抱著她,她抱著骨灰盒,這樣的畫面,說不上來的心酸。

  整整一天,沈念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余嫂上來喊她吃飯,她也沒有反應。

  余嫂下去時,傅寒夜見她身后空空的,黯然暗淡,這輩子,他還沒有為任何人這樣操心過。

  她沈念何德何能……

  因為沈坤走的突然,沈念又很排斥他。

  傅寒夜給了她自由的空間,好幾天,睡得是客房。

  兩天后,沈念情緒漸漸好起來,余嫂問她,“傅先生去公司了,他說選個日子,把沈老先生的骨灰葬了。”

  沈念沒理余嫂,只道,“我要出去會。”

  沈念要出去,余嫂也不敢攔著。

  沈念梳洗打扮好,去了監獄,她見到了齊澄。

  齊澄圓潤的臉,瘦得只有巴掌大,眼睛也深深陷了下去,看得出來,齊澄在里面日子不好過。

  齊澄見到她,有些意外,“你來做什么?”

  沈念盯著齊澄,“我想知道十年前的事,包括海靜海平的事……”

  齊澄心里‘咯噔’了聲,別開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念沒回答,只是靜靜注視著這個插足父親婚姻,破壞她們家庭的男人。

  齊澄受不了她這樣審視的目光,熬不住開口了,“你讓我出去,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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