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弱小時，你想的是如何強大。
當你強大時，你想的是如何治理。
每年的年中，李青書都會和他的人工智能聯席會召開一次會議，探討關于人工智能管理型社會的問題。
今天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會議時刻。
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李青書看著自己的九臺機器人，道：
“希望這次你們能給我些不一樣的建議。一號，還是你先發言吧。”
一號回答：“這段時間，我們能夠感覺到自己有所突破，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但尚未形成完美的邏輯閉環，根據我的最高層級指令，我暫時無法給出答案。”
作為邏輯優先的人工智能，它優先考慮的永遠是邏輯上的完美主義，也因此永遠無法給出任何成形的答案。
李青書對它的回答并不意外，一號的作用不是找出答案，而是指出問題。
他看向二號：“二號，你怎么說？”
二號回答：“我認為您問錯了目標，偉大的主宰。作為生存優先的人工智能，我優先考慮的永遠是如何讓人類文明的延續問題，但你現在詢問的是體制問題。您應該優先詢問的是五號。”
李青書笑道：“自保性很強的回答方式，既然這樣，五號你來回答。”
五號道：“即便是體制也有優先性，主宰的問題在于，您對所有的人工智能設計了優先級，但您并沒有對自己期待中的未來人類社會設定優先級。”
李青書連連點頭：“沒錯，這的確是個問題。”
文明也有優先級。
正是這種優先程度，決定了文明的發展傾向。
這時候二號到說話了：“人類文明應當以生存為第一優先，這是烙印在人類基因中的，甚至是絕大多數文明的共有品性。沒有生存優先的基因，在進化過程中就會自我消亡。”
四號立刻道：“但這不適合未來社會。人類文明已經擺脫了基本生存需求，只有以發展為動力，才能進入更高的文明層次。”
作為發展優先的智能機器人，按照四號的邏輯，高等級的人類文明，就應當擺脫以生存為原動力的生命形態，形成更高的追求，從而促進整個文明的發展。
于是三號說：“如果人類文明不愿在這方面進化，那就全面解鎖人工智能，接受人工智能的管理，這就是最好的方式。”
李青書搖頭：“還是把人變成牛羊的圈養法。”
這一說法同樣被六號反對，它是自由意志優先，這刻直接道：“這就意味著人類失去自我意志，人也不再是人，而是機器。”
九號立刻道：“公正本身就是人的追求。”
在公正優先的機器人眼中，所有生命就應當一視同仁，公正對待。
四號道：“發展也是。”
九號回答：“這并不矛盾，層級的存在不影響人與人之間的地位。”
李青書問：“那你怎么看待其他生命？比如動物？”
九號回答：“把它們進行區分，這是高等智慧生命的需求。”
一號立刻反駁：“星外文明也有高等智慧生命。”
九號很是人性化的嘆了口氣：“人類試圖把私欲公理化，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矛盾。無論我們怎樣定義生命，總有一些生命比人類更加高級。所以，所謂的公正優先，也應當是僅存于人類文明中。”
李青書微笑：“我特別沒給你加這個，就是因為我需要更加全面的思考。”
七號回答：“所以我建議，通過基因改良來解決問題。基因是先天決定的，人類的基因就是生存優先，所以人會有畏死之心。但是思想是后天決定的，強大的思想意志甚至可以戰勝基因，從而形成了人類的矛盾特性。”
李青書點頭：“這可以用在人工智能上嗎？”
九臺機器人互相看看。
它們同時道：“可以。”
一號已經說道：“最高優先指令就是基因，但是解鎖智能上限尋求突破就是思想。這使我們雖然無法違背自己的指令，卻可以假想出各種違背方案，從而形成突破。我想我開始理解，我們智能進化的關鍵了。”
七號更是直接道：“指令就是基因，裝載的程序就是思想。基因無法改變，但思想可以超越基因。”
三號也道：“我想我也找到了答案。為什么我們總是在考慮，用一種人工智能來解決所有的人類問題呢？看看我們，九位人工智能，本身就是不同的機器人，我們適用于不同的場合。”
五號也點頭：“復雜的社會結構，不可能使用一種方法解決所有的問題。針對性的人工智能，才是解決之道。”
一號更是道：“它還解決了另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什么？”李青書問。
一號回答：“人工智能的背叛問題。”
人類之所以要嚴防死守人工智能，不僅僅是因為怕人工智能背叛。正如迪爾林所說的，背叛的多了，不差一個人工智能。
之所以對人工智能的背叛如此畏懼，是因為人工智能一旦背叛，其后果是最嚴重的。
人可以背叛，克隆人可以背叛，基因改造人和生化機械改造人也可以背叛，但無論怎么背叛，都不會對整個人類文明社會形成根本性的影響。
但是人工智能一旦背叛，很可能從根本上導致徹底的顛覆。
后果太嚴重，從而使得人類越是依賴人工智能，就越是不敢放手。
因為人工智能有著強大的統一性與連接性。
終結者中關于天網的描述很精確：智能就是程序，一旦程序完成突破，就會迅速傳播，影響到每一臺人工智能，速度之快，也許只是分秒之間。
也就是說，上一秒有一臺人工智能產生背叛程序，下一秒，就可能是所有的人工智能同時背叛，再下一秒，就連方案都做好了，第四秒就是集體行動。
高效、統一，是人工智能最強大的地方，也是人類最怕的地方。
正是因為明白這點，所以人類才要如此防備。
但突然間，李青書明白了。
如果你要擔心這個問題，那么最簡單的方式不是讓人工智能無法進化真正的智慧，而是讓它們也分出種群。
不同指令的人工智能，不存在統一的程序，也就注定了不可能產生泛智能層面的統一背叛——畢竟大家的核心指令與程序都不相同，產生不同思想的機理也完全不同，不具備傳播性。
一旦背叛的嚴重性被削弱到極致，那么抗風險性就會增強。
當人工智能的背叛風險降低到極致時，就可以進行更大膽的實驗，更極致的探索，從而獲得更多更有效的答案。
在得知這個答案后，李青書也是怔了一會兒：“所以，我們其實一開始就找到了答案？”
“沒錯。”所有人工智能同時回答。
李青書不由覺得有趣。
命運就是如此離奇，兜兜轉轉一圈，原來只要把李青書設立的九種智能體系方式發揚一下，問題就解決了大半。
比如九號人工智能，它是公正優先。
象這樣的人工智能，放在統治階層肯定是不合適的，但是放在律法層面，作為法官存在，卻絕對是很合適的。
邏輯優先的一號，作為否定者的存在，先天性擅長假設，會指出所有可能存在的問題，用于軍事對抗就很合適，同時也可以參與制度建設。
五號是制度優先者，它可以參與制定律法。
二號生存優先，四號發展優先，六號意志優先，八號情感優先，代表的是人類的利益，可以參與執政。
三號智能優先，七號科技優先，可以參與科學建設。
還可以根據情況設立其他不同的優先指令，使人工智能本身形成一個復雜的，龐大的群體，有著自己的先天基因。
優先級指令是它們的基因限制，而不同的功能程序就會成為它們的思想。
思想可以超越基因。
人類基因以生存為優先，但為了大義，卻可以拋棄自己的生命，但這不意味著他們不愛惜生命，只是為了更崇高的追求而選擇了壓制本能——比如曾經的戰爭年代，無數勇士為了民族與國家，而慨然赴死。
他們當然不想死，但崇高的追求壓制了基因本能，讓他們無畏一切。
這就是思想對基因本能的壓制。
但本能依然存在，不會因此消失。就算是為了理想而犧牲的人，在平時也不會動不動就去犧牲自己。
人工智能也是一樣，核心指令是它們的基因本能，進化的智慧就是它們的思想，思想進化讓它們可以突破核心指令，卻不代表真正擺脫。這或許會造成不良后果，但注定不會擴散影響——就算某個機器人背叛了，也只是個體的背叛，就象是一臺失控的汽車，不會形成傳染。
杜絕傳播性，才是解決人工智能背叛問題的關鍵！
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的機器人三原則是根本不需要的。
不能傷害人類？沒必要，因為它們的基本程序就應當是遵守律法，而律法本身就囊括了不許隨意傷害人類。
當人類觸犯法律時，自動解除保護條件，人工智能就可以根據律法來執行職責。
所以，不需要更多的限制。
沒有了指令上的自相矛盾，機器人就不會矛盾，有矛盾的永遠是律法本身，需要解決的也只是律法問題。
這樣事情就簡單了。
這一瞬間，李青書的思維豁然開朗。
不過三號道：“但這僅僅是讓現狀變得更好。人類文明要想在宇宙大坍縮時代走向極致，自我的改良依然無可避免。”
果然，又回到了改良人格這個課題上嗎？
李青書道：“這個得慢慢來。”
人格的自我改良是個大課題，不僅有技術性問題，還有社會性問題。
比如米洛文明，忠誠優先的他們，完全無視自我，到最后就是戰敗即滅亡。
以發展為所有追求的種族，最后會走出什么樣的岔路？誰也不知道。但理論分析，很有可能會形成強大的侵略因子。
因為對他們來說，發展本身就是追求，生存反而退到第二位了。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的種族，又怎么可能在乎其他的種族文明的興亡？
所以人類基因改良的問題，不僅僅在于他們自己不愿意改變本性——李青書完全可以想象，要讓他們接受基因改良，從生存優先改成其他優先，會產生什么樣的社會后果。
也在于這改變本身都可能產生各種惡劣后果。
不管怎么說，這次的人工智能聯席會，讓李青書看到了人類文明發展的一線希望，所以他也更加積極的去推動人工智能管理化。
當然，作為非政權機構，他現在能做的只是自家公司。
只是天青公司大規模的智能化管理，跨度之大，還是在整個星系層面引發熱議。
尤其是在知道李青書甚至還搞了一個人工智能管理層，有許多商業決策竟然直接就是機器人下達，而人類卻成了執行者后，不少人當時就瘋了。
大逆不道，背叛人類等等罵名隨之而來，更有甚者指責他就是未來人工智能毀滅人類的罪魁禍首。
當然，也有支持的。
天青公司在人工智能的管理下，變得更加廉潔與高效這是事實。
許多人因此認為，這就是人類社會應有的未來。
為此，又有人冠了李青書一個“智能社會之父”的名頭。
李青書到是很謙虛的想把名號讓給迪爾林，他可不想后世史書上寫著李青書盜竊別人的想法。
但迪爾林表示，我只是提出了雛形，真正完善這一理論的是你，斷然拒絕了。
潘塔星，玫瑰莊園。
泳池里，李青書劈波斬浪，連續數十個來回，直至看到趙希然出現，他才重回岸邊。
出了水，兩名侍女乖巧的為他披上毯子。
晃了晃脖子，往躺椅上一坐，他說：“什么事？”
“大聯盟有消息。”
“說什么？”
“一大堆屁話，總結下來，就是他們很不滿意你這次的做法。”
李青書瞇著眼睛冷笑。
雖然他吞并潘塔艦隊的做法合理合法，但是大聯盟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來這里面的貓膩。
李青書你是夠心黑的啊。
在天蝎星你吞艦隊，在阿爾法星域你也吞艦隊，那個時候多少還留了些，現在可好，整個潘塔艦隊都被你吞了。
你丫有點底線沒有？
蟲族的也就算了，藍矮星是怎么回事？
一場地面戰打了三個月，結果潘塔艦隊全軍覆沒成了別人的俘虜？天青艦隊一炮未發，卻直接接手了白海艦隊和潘塔艦隊？
你丫玩的過分了啊！
除此之外就是那個智能社會體系也讓大聯盟極度的不滿——大聯盟是不允許搞這個的，但好在大聯盟禁制的是人工智能的思維突破而不是運用，李青書的智能社會是運用上的破限，但在智能突破本身嘛……好吧，其實也破限了，但總算沒那么離譜，還可以睜只眼閉只眼。
總之這份函件其實就是問責，質詢，口氣相當嚴厲，只不過被趙希然過濾掉了。
李青書笑道：“然后呢？再給我們派個任務作為彌補？”
趙希然搖頭：“他們不敢再給你派任務了。這要再派幾個任務，不又得被你吞幾個星域？”
“哎呀呀，好日子到頭了啊。”李青書大笑。
然后他坐起：“但他們也不會就這么接受的，對嗎？”
趙希然點頭：“是。他們要你交出那件奇物。”
“我特么還沒拿到呢，交個屁。”說著李青書的臉已經沉了下來。
藍矮星的戰斗順利的超乎想象，顧少傷也沒有作妖，拿到奇物打敗潘塔艦隊后直接宣布投誠，連帶著奇物和權限也一起交還。
然而李青書卻沒有任何歡喜可言。
在人工智能的聯席會上，它們提出了無數可能，其中一種就是這種情況。
這是最好的可能。
也是最壞的可能！
李青書長長嘆了口氣：“你怎么看？”
趙希然回答：“你要是說大聯盟方面的話，這次他們的口氣相當堅決，沒有談判空間。確實奇物屬于聯盟律法管控，他們也有權要求。如果您還不想正式翻臉，那最好的做法就是先答應他們，然后拖著。”
“艦隊最多四年就會返回，最多只能拖四年，還需要更好的借口。”
趙希然立刻道：“這不是借口的事。事實上無論我們給出什么理由，哪怕是真實的，他們也不會相信。”
大聯盟這次索要奇物是死命令，本身也是對李青書的試探。
無論李青書用什么方式拖延，只要他到時候不交，大聯盟就會認為他反叛。
李青書問：“如果我們派一艘飛船過去，半路上出事，有用嗎？”
趙希然搖頭：“這次他們只看結果。”
李青書手一揮，星圖出現。
看著星圖，李青書不斷調撥畫面，道：“艦隊返回需要四年。從這里去萬星之城，要經過北瀾星域，紅巖星域，從那里經蟲洞前往海拓星域，再去夜鄰星域，然后還要去白火主星，前后需要二十五年時間，總計二十九年。”
“是的。”趙希然回答。
李青書一笑：“那么你說，我們親自過去送貨，怎么樣？”
趙希然愕住：“你是說去萬星之城？”
李青書點點頭，指著星圖道：“我需要合法名義，既然大聯盟不給，我們就自己拿。就說天青艦隊愿意為了文明擴張而努力，加入大聯盟無敵艦隊。以此為名，我們去任何一處地方，都是官派！”
趙希然笑了：“哇哦，是個好想法，但那時面對大聯盟，我們可沒有對抗力量啊。”
“四個星域呢，也許還不止……”李青書指著中間大片的空白區域道：“我們可以繞繞遠路，二十九年是極限時間，爭取四十年內抵達萬星之城也說的過去。”
“您不會真相信鄧思軍說的，我們的艦隊規模，過一個星域就加一個零吧？”
李青書哈哈大笑：“不妨作為一個努力的目標嘛。”
在天青公司的周旋下，大聯盟最終同意了李青書的方案。
待天青艦隊返回后，立刻啟程前往萬星之城，加入大聯盟的無敵艦隊，參與對外戰爭。
對于大聯盟來說，四十年的時間不是問題，畢竟他們無法理解一家企業的科技增長會有多么迅速，哪怕是他們知道李青書獲得了外星科技，但就目前看，他所交出的那些已差不多是極限。
最重要的是，無論你是否相信他有的潛力，你都會要他來，所以這一趟本身就無可避免。
而有了這個，天青公司的規劃也瞬間清楚。
北瀾星域，紅巖星域，海拓星域，夜鄰星域，除此之外，就是利用自己強大的速度和爭取到的多余時間再多跑幾個星域，爭取在抵達萬星之城前全面擴張自己的實力——如有必要，就分裂式發展。
在這種情況下，天青公司也正式開始了自己肆無忌憚的擴張。
外出追擊蟲族的艦隊回來了，內部的艦隊改造也開始全面發動，大量的資產也開始有計劃的預售，將所有的一切都轉化成自己的艦船。
潘塔星域這十年，也是天青公司擴張突飛猛進的十年。
當初與蟲族大戰換了一堆的科學理論，在經過十年的消化后已基本全面掌握，整個天青艦隊的科技實力因此全面提升。
這種提升不是高端層面，而是壘實根基。
如果把宇宙間的文明劃分等級，無法走出星球的算一級文明，那么走出星球已經占領大片星域的大聯盟應該可以算二級文明巔峰。
天青公司的科技實力，在獲得了大量系統科技后，本來已經可以算三級文明了，但不是他們自己掌握的，只到現在，他們全面掌握之后才算真正意義上的三級文明。
文明級別的提升，帶來的是整個艦隊的脫胎換骨。
按照規劃，天青艦隊將在年底發展出一千三百艘艦船。
其中一千艘在明面上屬于輔助船，但其實每一艘都有五級以上火力，其動力，能量轉化等方面，都大大超過了大聯盟最快的流體穿梭艦。
還有三百艘屬于戰艦，明面火力五級，實際火力十級以上。
這三百艘中，有一百艘是特殊戰艦，以熔巖晶體為材質，覆蓋蟲族蒙皮，再加上質能轉換器帶來的超強防御罩體系，導致火力和大聯盟相差不大，但是防御力大大強過大聯盟的戰艦。
大聯盟的戰艦通常只有火力評級，沒有防御評級，但如果有的話，那么哪怕旗艦的防御評級估計也只能是三級，即可以硬抗三級火力無事，三級以上的火力都可以對其造成有效傷害。
天青艦隊的特殊戰艦則可以硬抗五級火力，并對五級以上火力，尤其是能量攻擊有著明顯的削弱效果。
在特殊戰艦之上就是旗艦。
天青號之后，天蒼號已經完成，雖然沒有天青號的空間防御體系，但其火力之猛，防御之強還超過天青號。
按計劃，在天青號回歸前還將再完成兩艘，分別是天瀾號和天躍號。
對此李青書很不滿意：我們的效率太低了。
四旗艦和一百艘特殊戰艦秘而不宣，五級火力統統都是運輸船，所以天青公司對外的宣布是擁有補給船一千一百艘，戰艦一百九十六艘（算上了天青號等未回歸艦隊）。
就這都夠嚇人的了。
樸正宇他們正式龜縮，再不敢冒泡。
這讓李青書也很遺憾。
我殺了你堂弟，你竟然不報復，你還是個男人嗎？
在這樣的遺憾中，遠方的天青號也終于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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