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賺著錢了。
這個消息剛被傳出來的時候,周邊村子的人還沒當回事兒。
刨土坷垃的，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還賺錢？
咋賺？
是自留地里種的菜，還是圈里養的豬？
這年頭，大家伙都一樣，政策好了，分田到戶了，日子不再像以前那樣過得緊巴巴，家里能有余糧，富余的還能換點兒油鹽醬醋，過年的時候能給老婆孩子扯上一身新衣服就不錯了。
賺錢？
做啥美夢呢。
可隨著說這話的人越來越多,周邊村子的老百姓也有點兒含糊了。
一個人說是扯淡，倆人說是瞎掰，三個人說……
難不成是真的？
京城周邊到底不像東北，隸屬一個公社的村子能隔著幾十里地，相距不遠，想打聽點事也容易。
尤其是小河村隔三岔五的就開來幾輛大卡車，每次都是天不亮就來，天亮前就走。
神神叨叨的。
也不知道在鼓搗些什么事。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隔壁村子住著，我家有閨女嫁過去,他家有女兒嫁過來，一來二去的，周邊村子全都知道了。
城里有大老板來小河村收菜，現在小河村的人都靠著種菜發了財，好幾戶人家都蓋了新房，平時上縣里趕集,走路都是仰著頭。
最開始聽到小河村的村干部帶著鄉親們種菜，周邊幾個村的領導還覺得這事不靠譜，好不容易分田到戶了，土地不拿來種糧食，卻跑去種菜，這不是瞎胡鬧嘛！
可眼見人家賺了錢，村里人也在到處瞎傳，村干部就坐不住了。
窮的時候，大家一起窮，現在政策好了，憑啥你賺錢了，我們還得在土里刨食。
這不，聽說又有大卡車來了小河村，周邊幾個村的干部立刻就跑了過來。
小河村的土地能種菜，我們村的土地缺啥？
說起來，小河村的人均田地在這附近可是最少的，他們能種，我們也能種。
顧北瞧著一幫人圍住了顧孝武，一個勁兒的自薦，不由得笑了。
今年只是試水，現在既然知道了種菜這件事有搞頭，擴大規模也是實在不行，就算這些村干部不來，他也準備找上門去了。
再說了，小河村種菜致富的消息，本來就是他讓馬三兒放出去的。
“各位鄉親，各位鄉親，大家伙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可這事我做不了主。”
顧孝武的話音剛落，一幫人就急了。
“顧老板，話可不能這么說，您是老板，咋能做不了主呢！”
“就是，我們都打聽了，你們兩口子當初在小河村住過幾年，咱們大王莊可離得不遠，也算鄉親了，你帶著小河村的人賺錢，也不能忘了我們啊！”
“顧老板，我們村的田地多，你們要是收菜，我們便宜點兒也行。”
呃？
秦村長一聽這話就站不住了：“張老拐，放你娘的什么屁呢，老顧是我們村的人，憑啥去你們村收菜。”
“老秦，你這話可就霸道了，誰家田地里種不出菜，許你帶著村里人種菜，還不許我們村也種，人家顧老板想收誰家的菜，你管得著嘛！”
“就是，就是，我們村的菜便宜，甭管你們村怎么賣，我們村……一斤菜便宜二分錢，顧老板，上我們村看看，家里正殺雞宰豬，就等著你們幾位呢！”
呵呵！
內卷，看起來無論哪個年代，只要涉及到利益問題，都少不了要卷上一場啊！
顧孝武也被一幫人圍著，吵得頭疼。
“各位鄉親，各位鄉親，大家聽我說一句，這件事我說了真不算，我兒子，就在那兒呢，買賣是他的，你們要是真有意的話，就去找他。”
顧孝武果斷把顧北給賣了。
擴大規模的事，之前就在家里說過了，顧北既然已經有了主意，還是讓顧北來說的好，他干活行，真讓他處理這些事，可就不擅長了。
一幫人聞言，紛紛看向了顧北。
二十郎當歲，他能做主？
“小兄弟！”
“小同志！”
反應過來，眾人“呼啦超”一下子又把顧北給圍住了。
“好，大家先聽我說，在這兒吵吵嚷嚷的也說不清楚，這樣吧，我可以給大家伙交個底，只要愿意的，都可以跟我合作，這樣吧，咱們先統計一下，看看各村登記在冊的都有多少土地。”
顧北首先要做的就是統計數字，然后根據今年小河村的產量來給各村分派份額。
口糧田是一定要留夠了的，要不然的話，縣里那邊也過不去。
這年頭還有農業稅，糧食打上來要繳納公糧，這點是不能含糊的。
再有就是，也要考慮到運輸能力。
剛剛來的路上，顧北已經打聽過來，機修廠大車班一共有三十多部卡車，運輸能力還是沒問題的。
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市里對蔬菜的消化能力。
菜種出來，拉到城里去，可如果沒有銷路的話，最后也只能爛在手里。
顧北是要做生意，不是搞慈善，方方面面必須得考慮清楚了。
“張老拐，你們村這是不打算種糧食了？”
看到溪源村的支書張老拐報上來的數字，秦村長倆眼珠子一瞪，脫口而出。
“種糧食能有種菜賺錢，我報多少跟你有啥關系，種菜賺了錢，大不了買糧食吃，買糧食交。”
顧北正要把張老拐報上來的數字記下來，聽他這么說，直接放下了筆。
“張支書，話可不能這么說，糧食必須種，要不然鄉親們的口糧打哪來，買？村里人不像城里人有商品糧的定額，你們上哪買？”
雖然已經是83年底了，可糧食的配給制度還沒有被取消，即便是有錢，可沒有糧票也照樣買不到糧食。
想買的話，只能加錢買高價糧。
真要是像張老拐說的那樣，到時候一個村子的人都去買高價糧，這事根本就藏不住。
一旦被上面的領導知道了，最后連顧北都得跟著沾包。
“你要是非得這么干，得了，溪源村的菜就算是種出來，我也不要。”
張老拐一聽就急了：“不要？為啥不要，你這孩子……”
話說到一半，后面有人連忙拽了他一把。
呵呵！
張老拐反應過來，訕訕的笑了，他這才意識到，面前跟他說話的人，可是個財神爺。
“那……我們村要是種出來的菜多，你總不能不要吧！”
顧北也瞧出來了，這個張老拐是個奸猾的，哪能讓他鉆空子，到時候，他說已經留了口糧田，結果拿出絕大部分的土地來種菜，最后鬧出事來，顧北還是會跟著倒霉。
“你們村要真是風水寶地，一畝地能種出來十萬斤菜，我照單全收，可是，我只收規定土地長出來的菜，多余的，我一兩都不要，而且，那塊地種菜，開種之前，我也會讓人去檢查，您要是用規定以外的土地種菜，我不但不要，還會終止合同。”
要是換做別的人，哪會管這種事，只要自己賺錢就行了，但是，顧北可不敢那么做，穩妥最重要，現在的政策還不明朗，有些事也都是壯著膽子干，說白了就是在試探底線。
一旦踩上了，得抓緊把腳收回來。
“你這孩子，咋這么死心眼兒呢，我……行，就按你說的辦！”
張老拐還要嘮叨，可是對上顧北的眼神，立刻就慫了。
很快，各村的土地數量都統計出來，按照秦村長提供的去年小河村糧田比例，將各村的糧田和菜地都劃分了出來。
“三哥，回頭你辛苦一下，找一下縣里負責農業的那位領導，到各村轉一轉，盡快把明年的菜地安排妥當了。”
“沒問題！”
馬三兒連忙應了一聲。
“各位鄉親，事情咱們談妥了，待會兒分別簽合同，大家伙放心，小河村這邊的菜什么價，我也會給你們什么價，所有人一視同仁，往后……”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顧北的話還沒等說完，外面又有人嚷嚷起來了。
誰啊？
顧北詫異的看向了秦村長，就見秦村長臉色鐵青，牙都咬的咯咯響。
“二老歪，你特娘的胡咧咧啥呢，啥叫你不同意。”
“我的地，我愿意種啥就種啥，憑啥你替我做主，就憑你是村長，你要是搞強迫，我就去縣里告你。”
說著話，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歪歪著腦袋，一臉不懷好意的看向了顧北。
“你愿意做好人是你的事，我不干了，國家分給我的土地，你管不著。”
顧北不動聲色的瞧著。
有錢不賺，就愿意土里刨食，看著村里人賺錢，他也不眼熱？
顯然不可能。
既然不是不愿意賺錢，還非得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鬧起來，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嫌賺的錢太少。
“老顧，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可你們也太黑了吧，大家伙都聽著，他們從咱們手里收了菜，送到城里，一斤菜就加好幾分錢，有的直接加一毛呢，大錢都讓他們賺去了，可辛辛苦苦種菜的是誰？天底下還有這么不講理的事。”
二老歪嚷嚷了一陣，轉頭又看向了顧孝武，抬手一指：“顧孝武，你特娘的也太黑了吧！”
啪！
話音還沒落，二老歪原地轉了一圈兒，搖晃了幾下，好不容易站穩，呆愣愣的看著面前的顧北。
“剛才……是你打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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