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廠的困境，根本瞞不住任何人，整個廠子所有的工人都知道了。
有門路的，正在四處求告，忙著找工作，沒有門路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對著廠領導圍追堵截，逼著楊廠長他們想辦法。
可領導們又有什么辦法呢？
看著倉庫里堆積如山的滯銷產品，每天還要面對無數個催債的電話。
每次去商業部門開會，都要被點名批評。
楊廠長也覺得心累。
他才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可是卻要每天被廠子的困境折磨，他感覺自己已經有點兒扛不住了。
“小顧，我今天來，是真心實意向你求教的，怎么做，才能把廠子救活，希望……希望你能幫幫忙！”
說完，楊廠長端起酒杯，對著顧北示意了一下，隨后直接一口干了。
誒！
這就對了，這才是談事情的態度。
“楊廠長，還是剛才的話，目前接手食品廠，首先要面臨的就是三個難題，補發工人的工資，清償債務，恢復生產，如何處理滯銷的產品，那是后續要提到的問題。”
顧北說著，抽出一根煙，然后在顧孝武威脅的目光注視下，恭恭敬敬的遞給了楊廠長。
自己也點上了一根。
至于老顧同志，早就宣布了戒煙，可背著李素芬也沒少抽。
“楊廠長，我可以給食品廠投資，但是，我的最低要求就是，必須控股。”
顧北可不希望為了滿足老爹的心愿，接手一個爛攤子之后，還要被束手束腳的。
像食品廠現在的處境，不下大力氣整頓、改革，投入再多的資金也是打水漂，最后廠子還是死路一條。
今時不同往日，一個企業想要在改革的浪潮沖擊下生存，按照以前那一套管理方式，完全沒有希望。
楊廠長思慮良久，終于抬起頭看著顧北：“你希望能占比多少？”
“70%！”
這是一個安全數值，那天顧孝武和顧北說過食品廠的處境之后，他就一直在盤算。
如果只是占比51%，實在是太危險了。
顧北辛辛苦苦的把廠子救活之后，很容易為他人做嫁衣。
這種蠢事，顧北不會做。
他的錢不少，但并不傻。
而且，想要救食品廠，需要大量的資金，差不多能把這些年來，顧北積攢的小金庫掏空大半。
“這……太多了！”
顧北聞言笑道：“楊廠長，我剛剛說了，這是我的最低要求。”
沒有直接收購，百分之百控股，顧北已經非常厚道了。
當然了，也不光是因為厚道，作為重生之人，顧北知道的事情太多，讓食品廠保持一部分國有，還是非常必要的。
背靠大樹好乘涼，省的將來廠子真的活了，引得某些人眼紅。
“你先說說，準備怎么救廠？”
這話剛一出口，楊廠長便自嘲的笑了，他是關心則亂，這種事在股權沒有明確下來之前，顧北怎么可能會說。
“那就……談談第二個問題！”
顧北搖搖頭：“這個問題，我今天沒法和您談，如何安撫工人，讓他們接受企業改革之后的狀況，需要您和其他廠領導來做，我不參與，但是，必須保證，我在接手之后，廠里的工人能安安靜靜的接受。”
這也是顧北早就想好了的，他可不參與安撫工人，這種事太麻煩了。
鬧不好就容易被陷進去，到時候，非但幫不上忙，還得落得一身不是。
楊廠長點點頭，他也知道，讓顧北來解決這種事，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這段時間，廠里的工人已經到了一個即將爆發的臨界點，只要有人點上一把火，就能引起大亂子。
“楊廠長，我覺得小北說得對，這種事，他參與進去不合適！”
顧孝武這個時候也開口了。
他雖然盼著顧北能救活食品廠，可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惹上麻煩。
廠子現在的困境，已經讓不少工人快要走極端了。
讓顧北身處險境，顧孝武這當爹的，說什么也不能答應。
楊廠長苦笑道：“老顧，這……是我想差了！”
顧北接著說道：“其實，我也能理解工人們的想法，一直都是國企職工，突然企業的性質變了，他們成了給資本家打工的，思想上，肯定很難繞過這個彎，我雖然不參與如何安撫，但是有一點，我可以承諾，如果，我真的接手了食品廠，所有的工人，我一個都不會開除，主動離開的除外，當然了，崗位考核肯定是要進行的，不能勝任現在崗位的，會有所調整。”
這很正常，也在情理之中。
顧北接手食品廠，是為了通過食品廠賺錢，可不是做慈善，他更不可能白白養著不稱職的人，能夠保證不辭退，只是調崗，這已經非常厚道了。
“另外，我還可以保證，等到企業盤活以后，每一個崗位的工人的收入不會比現在低，各種福利待遇也可以按照現在的標準。”
楊廠長聽著，已經有些心動了：“那……食品廠以前的退休職工呢？”
顧北笑了，雙手往桌子上一攤：“我剛才說的，只限于目前的在崗職工，退休的職工，不在我的接收范圍之內！”
開什么玩笑？
食品廠在解放前就有了，延續到現在，還在世的退休職工，那可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顧北真要是全都管的話，他哪有那么多的錢。
“不光是退休職工，之前下崗的，如果還想在食品廠工作，可以重新回來進行崗位應聘，合格的，回來繼續工作，不能勝任的……”
不能勝任的，自然得另謀生路了！
還是那句話，這不是慈善。
歷史上任何一次變革都很殘酷，顧北雖然于心不忍，但是，在這個問題上，肯定不能妥協。
“再有就是像我爸這樣停薪留職的，如果不愿意回來的，一律清退！”
說完這句話，顧北明顯能感覺到，老顧同志那惡狠狠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他的身上。
楊廠長聞言，也在心里吐槽。
你爹當然不在乎，他現在是遠近聞名的蔬菜大王，供應著京城好幾個農貿市場，還有十幾個大飯店的蔬菜。
能看得上食品廠每個月的那點兒工資。
可別的就不好辦了！
“你說到的這幾個方面，我現在也沒法給你回復，這里面畢竟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每一個人的背后都代表著一個家庭，我需要和廠里的領導班子開會研究一下，還要向上級部門請示！”
顧北點點頭：“沒關系，我知道這里面涉及到的問題太多，您那邊慢慢商量著，有消息的話，隨時聯系我就好了。”
說完，顧北拿起筷子，給楊廠長夾菜。
“剛才只顧著說話了，菜都涼了，楊廠長，別客氣，您吃菜，咱們邊吃邊聊！”
呵呵！
還吃什么啊？
這個時候，就算顧北請他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漿玉液，他也照樣難以下咽。
心里苦啊！
今天過來找顧北，原想著能說服顧北給食品廠投資，他的心里也有預期，食品廠的股份，可以讓顧北占到49%。
只要是國有資本控股，那企業的主體性質就沒變。
可惜，還沒等他說出口，顧北就直接給堵了回去。
70%！
恐怕很難實現啊！
另外就是現有職工的安撫工作，退休職工和下崗職工的安置問題。
顧北只提出了要求，并不愿意參與其中。
這些問題該怎么辦？
楊廠長現在就忍不住開始頭疼了。
回市里的路上，楊廠長還跟丟了魂一樣，他是真的想要救廠子，可現在是真的無能為力啊！
“老顧！你家這孩子，可真夠厲害的啊！”
從頭到尾，始終占據著上風，提出的每一個問題、要求，也全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楊廠長想打打感情牌，可根本沒機會。
顧孝武淡淡的一笑，剛才他也想明白了。
憑什么自家吃虧？
雖說在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面前，個人的利益不值一提，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
但這個大局，并不代表著要徹底犧牲自家的利益。
“楊廠長，你也別這么說，我覺得我兒子沒說錯，這些問題不解決，根本談不到其他，你啊！還是回去抓緊商量吧！”
呃……
楊廠長愣住了，來的路上，顧孝武可不是這么說的。
當時倆人聊起當初食品廠紅火時的境況，都是感慨萬千，那個時候顧孝武是廠里的保衛科長，楊廠長是技術科的科長。
現如今，兩人的身份變了，顧孝武有個好兒子，讓他這當老子的也抖起來了，楊廠長雖然成了食品廠的一把手，可日子真心不好過啊！
“確實沒錯，老顧，剛才顧北可沒提到關于我們這些廠領導的安置問題啊！”
廠領導的安置問題？
顧孝武疑惑的看著楊廠長。
他知道的雖然不多，但是也聽人說過，有些國營單位倒閉，所有在編的領導，當地政府會酌情予以安置。
相對于數量龐大的工人，領導畢竟是少數，新設幾個崗位來安置，完全不成問題。
食品廠自然也會照此辦理。
不對！
剛剛顧北說了，他的底線是控股70%，剩下的30%還是“國”字號。
這樣一來……
“你還繼續當你的廠長唄，除非你自己覺得不能勝任！”
嘿！
這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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