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負罪感和愧疚感再度加深。
林清原把臉湊近玻璃窗，低頭窺視著隨天色漸暗而逐漸陰沉下來的車水馬龍。
拍攝片場就在這家酒店的不遠處，林清原眺望過去，依稀能夠看到周圍的標志性地表。
他從沒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想逃避拍攝片場，或者說想逃避正身處片場拍戲的那個人。
他們前段時間才剛確立關系，就被突如其來的節奏打亂，改變了正常的發展軌跡。
還有遠在京城的小也，他待會兒也需要給她打電話說明情況，這也是個麻煩事。
林清原抬頭望去，一片片陰郁的白云，正高高懸掛于藍天之上。
他感覺自己周圍的一切都在走向未知，前途未卜。
可正當他在心中感嘆2020諸事不順的時候，房門卻被敲響了，緊接著便傳來顏竣叫他名字的聲音。
林清原走過去把自家經紀人迎了進來，只見他徑直走到沙發那邊坐下，兩眼直直注視著面露憂愁的林清原。
“我現在才發現，你的外號原來這么適合你。”他開了個玩笑。
“什么外號？林皇嗎？”
顏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網上已經開始給那群和你傳緋聞的女藝人取外號了，都是什么妃什么妃在那叫著。”
“你別挖苦我了，竣哥...”
顏竣突然就轉移了話題，“其實我之前也想進入娛樂圈拍戲，不過當我大學畢業后，就再也沒有這種想法了。”
“那你怎么不去報考一些藝術院校？”林清原自然知道顏竣的學歷和就讀院校。
“藝考和文化考試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對于我們這種什么都不會，唯獨抱著一腔熱血的外行人來說，想通過藝考那無異于天方夜譚。”顏竣語氣平澹地解釋道。
平心而論，林清原覺得顏竣的外貌中上水平，不過經過公司包裝，或許能夠勉強達到娛樂圈標準意義上的演員門檻，可他這面癱的問題...大概就沒那么好解決了。
所以，演員對他來說，或許還真的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過顏竣提起自己的曾經，到底是想表達些什么呢？
“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林清原不解。
“圈里所有人都知道斷層意味著什么...”顏竣神情復雜，“我把自己未盡的意志施加到你身上，試圖讓你幫我完成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做到的那些事情，果然還是太勉強了，這是我的錯。”
“然后我想說的是，這兩天發生的這一切，責任在我。”
顏竣深深嘆了一口氣，這般負荊請罪的模樣讓林清原覺得十分違和。
在他的認知里，這么沮喪的表情壓根不該出現在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
不知為什么，林清原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面癱經紀人此時的那種無力感。
“是我應該向大家道歉才對，這段時間辛苦竣哥你們加班加點幫我處理事情了，而且斷層會被集火這點，我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嗎？”林清原生平頭一次體驗到了安慰面癱經紀人的感覺。
“而且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這本身也是我自己的意愿，和竣哥你明里暗里施加的壓力完全沒有關系。更何況，我們這支團隊并不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有小夏、孟姐、柳哥、張哥、劉叔...”
“他們也都一直在背后支持我，和我一起努力，所以你如果真想對我道歉的話，那就把他們全部喊過來陪你一起道歉吧。”林清原緊緊注視著顏竣。
“有些時候你表現得很幼稚，但某些時候你又表現得格外成熟...”顏竣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你知道嗎？我帶的第一個藝人，她在圈子里摸爬滾打了很多年都沒有任何起色，最后回家找人嫁了，前天剛生小孩。”
“額...恭喜啊...”
林清原雖然覺得顏竣今晚話題的跳躍有些莫名其妙，但仍配合著搭腔。
“對于一個剛成為經紀人的新手來說，自己的第一個藝人總是意義重大。”
顏竣微微低著頭，林清原注視著那張因長期熬夜工作導致略微浮腫的側臉，認真傾聽。
“我那時候剛入行，真的很想干出一番成績，把她帶出來，而她也很努力，劇組一個接一個地連軸進，和你現在的工作強度都差不太多了。”
“啊這...”林清原下意識地吐槽了一句，“合著竣哥你就喜歡帶我們這種天生勞碌命，還肯吃苦的藝人啊...”
顏竣抽了抽嘴角，沒有理會林清原的吐槽，繼續往下說：“但難以否認的是，在顏值至上的娛樂圈，絕大多數人的上限都肉眼可見，除開萬中無一的特殊情況，注定不能大紅大紫，很遺憾，她就屬于那種上限肉眼可見的藝人。”
因為這時候自己說什么都像是在凡爾賽，所以林清原只能沉默以對。
“后來她認識了一個導演，在他的劇組出演女主，那個導演就是你最討厭的那種人，沒什么本事，每天只知道仗著自己導演的身份在劇組逼逼賴賴，水平看不出多少，但潛規則倒是玩得像模像樣。”顏竣緊鎖著眉頭。
“我當然不肯讓自己的藝人在這種垃圾導演的手下耽誤時間，于是我們吵了一架，我把我的觀點全部說了出來，她也把她的想法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我，直到那時我才發現，我和她自始至終都不是一路人。”
“她想的是趁這幾年趕緊賺錢，我則是有些不切實際地想把她帶出名。”
“事實證明，她才是對的，她那樣的人才適合在娛樂圈混下去，是我剛入行的時候太天真而已。”
顏竣低下頭繼續說：“現實告訴我經紀人想在娛樂圈想碰到一位志同道合的藝人一起努力，還是太過困難，所以我一直把遇到你當成我人生的幸事。”
“我和你初次見面的那天下午，當你推開辦公室大門走到我面前的時候...”顏竣平靜地說：“我心想，終于讓我找到了，一塊完全看不清上限而且還未經凋琢的璞玉，這或許會是我此生僅有的機會。”
“我于是抑制住內心的激動，開始手把手地教導你各種圈內知識，在你還是新人的時候，沒有讓你過早地擔當主角，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你爭取盡可能優質的配角資源，試圖把你打造成我心目中完美的藝人形象。”
“包括那個讓你受苦受累的花少也是我操作下來的，其實我早就看出了芒果臺的用心，把許情寧靖那些人放在一起，真的想不吵架都難，但我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你推過去了，因為我知道這檔綜藝或許能為你帶來熱度。”
“只是我沒想到被我拿去置換《花兒與少年》的《小美好》竟然真的能火，這里確實是我的失誤和失職。”
“現在想想，其實不是我成就了你，而是你把我帶到了不屬于我的高度。”
顏竣突如其來的交心和坦白，讓林清原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其實這些事情如果只看最終結果，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他完全沒必要說破，但他還是一五一十地告訴林清原了。
所以最近是怎么了？
怎么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坦白？
“竣哥...”林清原看向顏竣，“最開始的那些想法和事情，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一點也不后悔參加花少。”
“而且我想說的是，我們是一個團隊，所以有時候沒必要這么矯情。”
顏竣不禁笑了起來，“本來是擔心你這兩年一帆風順，受不了打擊，想過來安慰你一番，沒想到最后反倒是被你安慰了，到底我倆誰才是藝人？”
“你不才說你曾經的夢想是成為藝人嗎？所以現在你已經是藝人了。”林清原也跟著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顏竣沒那么像安慰的安慰手段，最終還是起到效果了。
至少林清原現在沒那么emo了...
所以趁此機會，顏竣直接進入到工作狀態，很快就收起笑容，正聲道：“好了，既然你沒什么大問題，那接下來就該跟你聊工作了。”
“這件事對我們資源獲取方面有影響嗎？”林清原提出了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只要到手的資源不降級，那么出事后的藝人就不會flop。
更何況林清原本身就是斷層頂流，所以就算此次事件對他的路人緣和未來發展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響，他現階段的流量人氣也依舊領先于其他所有的頂流。
“沒有影響，網上那些換人傳聞全是假的，小紅花和正午陽光那邊壓根不可能把你換掉。”
“這我知道，韓導這兩天沒少給我發信息打電話。”
《小紅花》的導演韓嚴正是兩年前那部《怦然心動》的導演，林清原和他關系很好，所以《小紅花》去年剛一立項，韓嚴就找到了林清原這位老朋友出演這部電影的男主角，而林清原也是欣然應允。
至于正午陽光...
《開端》嚴格意義上只能算是小制作，能夠招來林清原這尊大佛屬實是天上掉餡餅。
《山海情》雖然正午陽光全公司都很關注，但林清原這事基本蓋棺定論不會把他錘死，所以正午陽光自然也不會把這位自帶熱度，而且演技也不差的優秀演員換掉。
畢竟他們還想著靠這部劇實現金錢獎項雙豐收呢！
“那么商務呢？對我們接商務或者續約有影響嗎？”
“原有的那些商務沒啥太大的影響，就是漲了部分違約金，但正在接觸的這幾家都在壓價，我們現在的市場價是2000萬到2500萬，他們似乎都想趁此機會，用最低價跟我們合作。”
“竣哥你們看著辦就行，代言費少一點沒事，但品牌方做出承諾的推廣資源必須要得到保障！”
林清原真正想要的不是這多出來的幾百萬，而是品牌方每年花費幾倍于代言費的廣告宣發支出。
線上線下的廣告越多，就越能提高他的知名度，這是很難用錢買到的東西。
影視、商務、時尚。
前兩項已經確定不會有太大影響，所以更高階的時尚圈就更加不可能了。
畢竟林清原的朋友李雨春已經用無數次紅毯壓軸的經歷告訴世人，時尚圈的咖位才是娛樂圈最硬的咖位！
對于林清原這種級別的時尚咖，只要不是被全網封殺或者進監獄，代言的那幾家高奢頂奢就都會無條件支持他。
畢竟在時尚圈進階到高level之后，標榜貴族的時尚圈人士對于人氣流量就已經沒那么看重了，他們看重的是時尚氣質和時尚逼格，而林清原恰好在這兩項上做到了現階段能夠做到的極致。
“最后，主導此次事件的幾家利益集體也已經被揪出來了，涉及了好幾位頂流和一二線流量，不過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站在我們身后的資本會發力的，因為從現在開始，就已經進入到資本角力的階段了。”
“那我們接下來需要做些什么？”林清原問。
“安心拍戲，靜候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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