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遲徽倚著另一棵樹,低頭點煙。
“好不容易戒了,又吸。”
倪紅去奪,他不耐煩撇開,“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她手懸在半空,表情不自然。
“你回去應酬吧。”梁遲徽叼著煙蒂,語氣稍稍平和。
“那姑娘在3號包廂,我們在5號,只隔了一片池塘,要不調換下包廂?”
“不調了。”
他仰起頭,用力噴出煙霧,下頜線的棱角清晰俊挺。
“馮志奎什么情況。”
“馬上開庭了,廣和集團的經濟案、胡大發猥褻案和雇兇誹謗案,并案處理,大概率判無期。”倪紅心里沒底,“市檢和市法的現任一把手,是梁紀深昔年的同事,據說他發話了,嚴禁任何理由保釋馮志奎,必須在監獄服刑。”
梁遲徽盯著煙頭閃爍的火苗,“我告訴過你,梁璟好對付,老三不好對付。梁璟是文政,和外國記者唇槍舌戰,他不接觸罪犯。老三見多識廣,他曾經是武政,罪孽,冤情,污穢,他腦子很敏銳。”
“梁紀深開始明槍暗箭了,你要謹慎。”
何桑攥緊拳,手隱隱發抖。
“梁太太...”
她瞪眼,侍者閉嘴。
男人轉過身,路燈投下的影子愈發近,挨在她的鞋尖。
何桑腳趾蜷了蜷,橫跨一步。
梁遲徽早就發現門后有一個女人了,沒想到是她,頓時停住。
咫尺之遙,一股男士香水味。
小眾,濃厚。
她大大方方打招呼,“二哥。”
梁遲徽注視她,顱頂插了幾朵梨花,烏發,白花,極具美感的視覺。
他沒回應。
好半晌,男人偏頭,對倪紅說,“回包廂。”
半圓形的石拱門很窄,容不下他和她,他逼至眼前,沉默僵持。
何桑又跨回原地。
梁遲徽目不斜視擦肩而過。
倪紅詫異。
他沒搭理這姑娘。
冷漠疏離得仿佛陌生人。
“何小姐。”她出于禮貌,頷首。
何桑也頷首,“倪小姐。”
倪紅跟在梁遲徽后面,沒忍住回頭。
特殊的韌勁兒,媚媚的,軟軟的。
形容不出是哪一掛,明艷,純欲,端莊,各有點,很均衡。
男人嘛,風情的膩了,饞純情的,純情的膩了,饞騷的,有錢有勢,選擇多,口味變得也快。
這姑娘恰恰贏在均衡了。
男人覺得她勾起自己的探索欲,而且她不浪蕩,只讓自己的男人探索,在其他男人面前,又清白賢惠,一個女人,既踏實又誘惑,是男人無法抗拒的。
去停車場的途中,何桑懊惱質問,“你出聲干什么?”
侍者面不改色,“我提醒您取手機,梁總在包廂等您呢。”
他提醒合情合理。
只是,陰差陽錯打斷了梁遲徽和倪紅。
何桑并非不懂規矩,在那偷聽,涉及了馮志奎,百分百與何晉平的案子有關,廣和集團藏得這么深,這么無懈可擊,人證,物證,一樣也沒有。
倪紅似乎清楚不少內幕,她是梁遲徽的人。
何桑心臟怦怦直跳。
“梁太太,您是二公子的弟妹,他怎么不認識您?”
梁遲徽在老宅發過誓,有她的地方,他不會出現。
今晚,是他先到梨園。
何桑后到。
他態度寡淡,也算遵守承諾。
何桑輕描淡寫,“弟妹才避嫌的,我們來往也少。”
“二公子很有女人緣的,經理接待他八九次了,每次陪他的女人都不同,那位倪小姐最得寵,陪他次數多。”
何桑裝作不經意,“那他來梨園見什么人啊?”
“投資商,國土資源的負責人,銀行行長,黑市的老板。”侍者找到那輛紅旗l5,“三教九流各路神佛。”
何桑這方面相當單純,“什么是黑市?”
“做生意的老板會聯絡一些黑市的人脈,萬一從正規銀行貸不出款,有備無患嘛。”
侍者拉開車門,后座放著沒批完的文件、毛毯和公文包,包里的資料一覽無余。
手機在座椅的一角,很醒目,侍者卻在翻動文件。
“你翻什么呢?”
他爬出車廂,“您的手機。”
何桑警惕,“你是梨園的老員工嗎?”
“我新應聘的,在餐飲部。”
梨園是招待上流人物的場所,冀省的達官顯貴之中,梁紀深的排位名列前茅,不可能新手服務他,起碼是領班。
莫非是競爭對手得知他和周坤約在這里,他們畢竟是一個大院的子弟,無話不談,所以安排眼線竊聽機密?
何桑沒有打草驚蛇,接過手機,“你一個新人,了解的門道挺多。”
“為了吃好這碗飯,不得不下苦功夫。”
侍者送她原路返回,經理在包廂內布置上菜,她直奔梁紀深旁邊,看到經理吩咐那名侍者,“小趙低血糖,在員工宿舍休息,你去5號包廂,頂替他一陣。”
“那這間呢?”
經理也著急,5號包廂的主角是梁遲徽,同樣不能怠慢了,“你留下,我去5號吧。”
“姚經理。”何桑喊住男人,“你服侍這間,他過去吧。”
經理和侍者同時一愣,旋即賠笑,“是...梁太太瞧得起我,我親自服侍您。”
何桑從來不挑剔什么,這是頭一回。
梁紀深舀了一勺甲魚湯,盛在她碗里,“那個服務生惹你了?”
“手腳不老實。”
“什么?”他誤會是對她動手動腳的那種不老實。
何桑解釋,“在車里翻文件,我擔心不是好人。”
梁紀深臉色這才好轉。
“什么味兒啊?”她四處嗅。
“甲魚湯。”周坤喝了一大碗,又喝第二碗,“我岳父養了二十年的公王八,感情和親兒子似的,不舍得啊,濃濃偷來的。”
“什么親兒子啊,你罵我爸是老王八呢?”胡濃濃埋怨他,“一直懷不上,燉了給你補補陽氣。”
他樂了,“三叔,你也補,補到流鼻血的程度,一擊即中。”
梁紀深姿勢慵懶,抱著何桑,“我不強求,她年輕,先過過二人世界。”
周坤羨慕得不行,“我是獨生子,濃濃是獨生女,四個爹媽催,催得我都硬不起來了。”
隔壁,梁遲徽推門進包廂,幾名合作方起身恭迎,祝賀他恢復總經理職務,他解開西裝扣,搭在衣架上,“不必客氣。”
“東城的地皮四家上市集團在搶,那三家在今年的口碑好,梁氏集團鬧出黃彪丑聞,資質墊底,原本沒希望了,是二公子力挽狂瀾,拿下了這單。”
另一個合作方附和,“二公子是人中龍鳳,未來繼承了梁氏集團,一定輝煌萬丈啊!”
梁遲徽沒什么笑意,望著窗外滿庭的梨花,興致缺缺。
他這個人,外界以為他性情溫潤,最愛浮華酒色,實際上,他比梁紀深更憎惡見風使舵,酒池肉林。
梁紀深混跡于權力場,逃不掉功名利祿,也習慣了虛情假意,同僚之間互相試探,互相防備。
梁遲徽則相反。
他活在五顏六色的欲望海洋里,偏偏有一身傲骨逆鱗,紙醉金迷榮華利祿,他愛,也厭。
“中海前任董事長的頭七最后一天了,三公子要娶妻了吧?”合作方在興頭上,剎不住車了,“真娶何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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