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落在手背上，段鳶抹掉，又有更多的淚落下。
這便是她的大哥，心中有家有國，寧愿死也不肯助紂為虐，可前世這樣一個人卻被逼得帶兵從鎮南關反了，這都是什么世道！
田夢和段雄已經泣不成聲，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啊，他們第一次為人父母整日提心吊膽生怕把他教壞，對他也是最嚴厲，可這個孩子偏偏是最懂事的。
原本鎮守鎮南關的該是他們這做父母的，但段雄在一場大戰之后落下病根，是段勇自告奮勇去北疆將他倆換了回來，是這個孩子犧牲自己，換他們在京都的安穩。
如今，他又想用自己的命，換將軍府不受威脅。
“大公子又來信了。”小廝又拿著信跑了進來，這次確是把信給段鳶，“是給四小姐的。”
段鳶接過信，信封上寫著“吾妹段鳶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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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鳶打開信，田夢和段雄沒有上前看，段勇說了讓段鳶親啟，他們尊重孩子間的交流。
段鳶開始看信——
“裊裊展信安，先前裊裊寫信問為兄的問題，為兄不知該如何作答，便一直沒有回信，直到這陣子經歷了這些事，突然有了頓悟。
“世間的路千千萬萬條，有人選擇好走的那條，正如朝中一些大臣為了自保選擇同流合污，身不由己罷了，并不可恥。如今的世道選擇走正道，無疑是選了最難的那條路。
“但總得有人走最難的那條不是嗎？若是人人都選擇最好走的那條，百姓如何？大燕又如何？總得有人做那亂世中的光，我相信即使光再微弱也能被人看見。
“有了第一道就會有第二道，當無數微弱的光匯在一起，再黑的夜晚也能被照亮。即使在路上身死，又有何懼！只恐等不來大燕夜盡天明之時。”
段鳶凝著淚看信上的字，上面的字跡蒼遒有力，她幾乎能看到段勇寫下這封信時鄭重又堅定的樣子。
段勇是他們家心思最縝密之人，小時候段雄和田夢四處奔走為大燕廝殺，是段勇在京都把持著將軍府，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段勇是他們三兄妹父親一般的存在。
在決定要站隊時段鳶搖擺不定，便寫了書信詢問段勇將軍府該如何抉擇，是否要為了自保而選擇站隊，若是站隊又該如何站。
現在這封信段勇未提一字站隊，但段鳶已明白他的決心，將軍府何必要站隊，他們可以做這亂世中的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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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鳶擦了臉上的淚，將信交給段雄，“都看看吧。”
段雄和田夢看完信之后手都在顫抖，田夢將信給石清華，石清華看后哭到失聲。
他們石家自詡書香門第，她的父親官至翰林院六品侍讀學士，為了自保尚且四處與人周旋。
文官常笑武將粗鄙不堪，有時候連諷刺他們的話都聽不懂，但那些自詡高貴的文官都干了什么，終日吟詩作對溜須拍馬，反而是他們處處嘲諷的將軍府為了大義不懼生死！
“華兒……”
田夢看向石清華，石清華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帶淚的眼中一片堅定，“阿娘莫說了，清華說過，會與將軍府共沉淪！”
將軍府若選擇最難走的那條路，往后每一步都將是走在刀刃上，她知道的，將軍府的人都很好，為了不連累她，將軍府會給她想最好的后路。
可她既已嫁入將軍府便是將軍府的人，將軍府要守的大義，她也能守！
“將軍……”小廝又匆匆忙忙趕來，“太后那邊來了人，要請四小姐進宮一敘。”
段鳶眼中閃過冷芒，終歸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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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們稍等，我焚香沐浴之后便來。”
段雄三人擔憂地看著段鳶，最終段雄起身，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段鳶的頭頂，“去吧，不管你做何種決定，將軍府永遠都在你的身后。”
段鳶報給他們一個安心的笑，“孩兒知道，一如以往。”
馬車緩緩駛過朱紅的墻、琉璃的瓦，最終停在下馬碑前。
車外傳來尖細的聲音，“請郡主下車。”
車帷被人從外面向兩邊挑起，段鳶下馬車，馬車前站著一個宦官，那是太后的心腹李琦。
“太后體恤郡主，特意讓奴才帶了轎子前來迎接，郡主請吧。”
“太后有心了。”段鳶疏遠地客套著，鉆入轎子中。
轎子起步晃晃悠悠，盛夏本就熱，在轎子中雖然曬不到太陽，卻悶得慌，她將轎子的窗帷掀起這才呼吸順暢許多。
太后的慈寧宮在后宮，過去也要花上不少的時間，段鳶摘下頭上的簪子用拇指的指腹緩緩磨著，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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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突然聽到略帶諷刺的聲音。
“懷蒼啊懷蒼，你說你那么賣力在先生面前表現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就是就是，你不過是一個質子，就算再怎么賣力表現也不可能得到重用！”
“偏偏還要把功課做得那么好，讓先生把我們扁得一文不值，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們出糗？”
一個沉悶的聲音響起，“不是，我只是在盡力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課。”
接著是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響，段鳶透過轎子的窗往不遠處的一處宮門看去，那里站著一個灰衣清瘦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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