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江湖沙場梟雄志 > 番外篇 今日天地分 長生不長生 三
    對于蠻族而言,死魂族是最大的倚仗,對于妖族而言,死魂族是最大的仇人。

    但蠻族與妖族的仇怨由來已久。

    追根溯源,蠻與妖其實同出一脈,都是天地間修煉有成的靈獸。

    唯一的區別在于,妖已經完全化為人形,不露本體,與人族根本沒什么不同,真要說有什么區別,那就是人會隨著時間不停衰老,最終以蒼白的頭發,皺紋滿面的容顏離世,而妖,直到永遠閉眼的那天都是風華正茂的樣子。

    至于蠻族,他們或多或少都保留著本來面目,看他們的樣子,都能知道他們是由何種獸類演變而來。

    這大概是理念的不同所帶來的偏差。

    妖覺得人是萬物之靈,變成這種模樣能更好的活在這世上,蠻族卻認為本體天賜,不容舍棄。

    信念的不同還不至于鬧到生死大仇的地步,要怪,就只能怪人,妖,蠻三族最驚才絕艷的三個人相愛相殺,以至于世間會多出一個死魂族,造成今日大難。

    眉清目秀的李長生走到妖族之中時,千年來容貌都不曾變過的七彩直接淚目,仿佛緩緩走在最前的不是一個俊逸的青年,而是那早已死去千年的姐姐。

    不愧是姐姐的孩子,像,真的是太像了。

    當所有的真相在今日被揭穿,七彩才知道過去一千年,自己最恨的蚩尊其實沒那么壞,他也只是一個可憐人,反之那化名李二龍的姐夫,也不是真的那么好,同樣也只是個可憐人。

    莫名的,七彩很想學學人類中的怨婦,去對那死去的老娘說一句,“你看看,你都造的什么孽。”

    腳步穩健,李長生終于走到七彩跟前,對于這個按規矩得叫一聲姨娘的女妖精,他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亡母留下的手記里,出現最多的是這個叫七彩的女子,然后是老爹,接著才是李二龍。

    娘親在老爹和李二龍之間更愛誰他不知道,但娘親最疼愛的,大概就是眼前的這人。

    猶豫再三,李長生還是輕輕低下頭,微不可查的叫了一聲姨娘。

    明明叫的姨娘聽在七彩耳中卻仿佛是姐姐在叫“小七”,身前的男子和姐姐簡直一模一樣,看得她神情一陣恍惚。

    親人相見,抱頭痛哭的感人場景沒有出現,打開話頭的李長生言簡意賅的表明來意,回復清醒的七彩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很是出乎意料,帶來撐場子的死魂族人,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對于妖族而言,活在這里,活在別處,其實沒有區別,漫長的生命注定要長久的孤寂,按七彩的話說,李二龍將妖族送去另一個地方的這一千年其實是妖族最安逸的時光,不用和蠻族相爭,不用和狡詐的人類接觸,養花種樹,打理家園,那種清閑的日子,最是歡樂。這次回來已經找到姐姐的遺骨,找回屬于妖族的東西,繼續留在這里沒有太多意義,還不如去那生活千年的地方,永享安寧。

    她的意思代表著所有妖族的意思,不足三千之數的妖族本就生育困難,誰都不想在爭斗中失去族人,這個世界是大,是好,可爭斗太多,不值得他們留念。

    輕而易舉的說服妖族,李長生掉頭走向蠻族,臨走之時,七彩解下腰間的一個小包送給了他,這是她姐姐的東西,里面全是之物種子。

    李長生知道,這是小姨想要給自己留點念想,留點關于那素未謀面的母親的念想。

    領著死魂族離開妖族,前行三里路,十數萬的蠻族全數退在此處。

    虎頭人身的蠻族頭領虎顏有些害怕的走向李長生,今日一戰,他李長生的態度太過奇怪,腦子本就轉不快的虎顏有些鬧不清楚這個死魂族新的領袖到底站在哪一邊,或者說,他到底是人,還是死魂。

    比起面對七彩的拘束,在面對虎顏的時候,李長生完全是居高臨下的態勢。

    蠻族是個以實力說話的種族,你越強勢,他越服氣,反之,則不然。

    放在人類的價值觀里,人強他弱,人弱他強應該算賤,典型的欺軟怕硬,但李長生不這么認為,在他看來,以蠻族的一根筋而言,這應該算直,和所謂的氣節無關。

    李長生命令一般的通知虎顏召集所有族人,要把他們再次送里這方天地,虎顏再不舍,還是在八十多個死魂族注視下低下虎頭。

    妖族與蠻族,同意離開。

    ————

    身背不死劍的鄧九發走回人群中,崇敬的目光便再沒有離開過他,經歷此戰的人都知道,李天王臨死前攪動天地風云將畢生力量灌注到鄧九發身體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將天王之位交給了他。

    崇敬的目光中,幾個人迎著鄧九發行來

    雙腳自膝蓋往下在前次大戰中被李長生砍去的周侗將陰陽劍綁在膝蓋上,以此來代替失去的腳,鋒利的劍尖插在地上,走起路來和用腳沒甚區別,只可惜陰陽劍一長一短,一動就高高低低,像個瘸子一般。

    不過今日以后,周侗可以不必再為此神傷,作為得來氣運的人,他也摸到長生門檻,以后飄然而來,飄然而去不算難事,腳不沾地輕而易舉。

    周侗身旁,背負巨大盾牌的百歲老人王明軼佝僂著腰身,似是被那巨大的盾牌壓的直不起腰,如同老龜移步,走起路來十分緩慢。

    再往左,身纏長鞭的十歲少年敖興,步伐輕快,好似無憂無慮。

    三人身后,還有七八人各持兵器前迎,這些都是在這一戰中獲利的幸運兒,或多或少的觸摸到那前人窮盡一生都不曾碰到的長生門檻。

    巨盾王明軼越過鄧九發,看到十個死魂族人,視線在當先那人身上久久停留,怎么都挪不開,幾經掙扎后,終是忍不住喊道:“徐琦?”

    本是要來鎮場子的徐琦聽到有人叫喊,頗為怪異,尋聲望向老人,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這個人。

    “你還這么年輕,我卻已經老了。”王明軼卸下巨盾,直起腰身,皺紋滿面的老臉布滿惆悵,“徐琦,多少年了,一百年該有了吧,當初你從山上掉下去的時候,我沒拉住你,一生都在自責,想不到你不但沒死,反而青春永駐,我都不知該不該羨慕你。”

    “你是……”久遠的記憶破入腦海,徐琦驚喜道:“你是王明軼?”

&nb />     戰場遇故知,卻是敵對之人,兩人都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是,是我。”

    “真的是你,你怎么老成這樣了。”

    “人哪有個不老的,我又不像你,是個……”死魂族三字按住,王明軼也不知該不該說。

    故友重逢的喜悅化為尷尬,人族高手聚攏在一起,警惕的盯著以徐琦為首的死魂族人。

    即便不是敵人,死魂族也不可能是朋友,因為他們不該留存在世上,這是人類共同的信念。

    鄧九發夾在兩撥人中間,惋惜的搖搖頭,嘆道:“敘舊的事一會兒再說,現在先來說說正事。”

    周侗飄在空中一上一下,不高興道:“老九,你帶著幾個死魂族來談什么正事?眼下最該做的事,不是該除去李長生,將死魂族永遠滅族?”

    徐琦咧嘴怪笑,身后的族人笑的眼淚齊飛。

    “你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周侗脾氣暴躁,一點就著。

    徐琦都懶得開腔,其中一個族人捧著肚子,好心(如果他有心的話)道:“蚊子說要吃大象,能不好笑么?”

    “你再說一次。”周侗脾氣上來,抬腳出劍,直指說話之人。

    那人拍著胸口,“陰陽劍周侗,我好怕,不說了,不說了。”

    嘴上說著,那模樣卻哪有半點害怕的意思。

    “氣死我也,鼠輩,看劍。”周侗大喝一身,身形飛出,左腳陽劍前刺,直取那人額頭。

    鄧九發再也站不住,不死劍出鞘,橫在陽劍之前,攔住去路,“老周,住手,你還沒打夠么?你還想死多少人才夠?”

    “那是我的錯?”周侗怒道:“老九,你看看我這雙腳,是李長生砍的,我與他之間,還有什么話好說?”

    鄧九發驟然發力,以不死劍將周侗逼回到人族高手中,“比起大哥袍剖腹挖心,你這點痛算什么?”

    “你還叫他大哥?老九,你竟然還叫他大哥?”

    “少聒噪,站到一邊聽好。”鄧九發微怒道:“諸位,今日在此,僅有一事相告,大哥他是死魂族人不假,卻也是我人族真正的天王,這次他想隔絕天地,將所有長生之人送離人間,這件事老九已經同意,不管諸位作何想,只管照做便是。今日之后,人間再無長生之人。”

    “你說什么?”

    “老九,你再說一遍。”

    “鄧天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等好不容易得來長生,憑什么要我等去死?”

    ………

    眾人驚怒,七嘴八舌叫道。

    鄧九發壓壓手,“諸位莫慌,離開人間非是要諸位死,大哥他自有辦法,他只是想讓這人間無長生,并非要諸位的性命。”

    “人間無長生,那算什么,難不成學第一任天王那般,把我等像妖族蠻族一般送到其他地方去?”十歲少年敖興老成道。

    “這倒也不是,具體如何做,我也不知,不過大哥做事從來都有他的道理,我等信他便是。”鄧九發老實答道。

    “他李長生一怒屠城,我等如何能信?鄧九發,你想過沒有,這人間要是沒有我們這個境界的人,李長生要再來一次,誰能攔他,這一點你有沒有想過?”周侗激烈爭辯,陽劍指著徐琦,“你看看這些死魂族人,沒有我們,誰是他們的對手,那些平民在他們手中和螻蟻有何區別?”

    “你以為你在我面前比螻蟻能強到哪里去?”徐琦玩味的看著周侗,“要不是少主屠城,你能有今天這境界?”

    “閉嘴。”鄧九發聽得心煩,喝斥一句,接著抬高聲音道:“這一點你等也不用擔心,人間既然不能有長生之人,必然也不會有死魂族人在世,大哥做事不會留下這種隱患,今日諸位答應最好,不答應,那就別怪老九不記舊日情面。”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記情面。”周侗冷聲道。

    不用鄧九發開口,徐琦向前三步,舌頭輕輕舔了舔嘴唇,沖著其中一個族人一偏頭,那人會意,伸手摸向自己后背,直接摸到自己的脊椎骨,如同拔劍一般將自己的骨頭抽出來,似是拿著一把骨劍,迎上腿綁雙劍的周侗。

    面無懼色的迎著骨劍,周侗陡然發笑,“我說你鄧老九怎么要帶他們過來,原來是打的這種主意,李天王真是瞎了眼,怎么會把不死劍傳給你?”

    “周侗,別給臉不要臉。”鄧九發怒氣將要壓不住,六尺長劍不住顫動。

    正當此時,離開蠻族的李長生突兀的現身場中,笑看著爭鋒相對的兩撥人,“都說妖族陰,蠻族橫,俱是不講道理的主,到了這兩撥人都能同意我的計劃,想不到人族卻會拒絕,周侗,你還在恨我砍斷你的腿?”

    明明是人間絕頂的高手,卻連他李長生從何而來,什么時候來的都不知道,甚至都沒有感受到半點征兆,本以為摸到長生門后即便敵不過李長生,也能與他扳一扳手腕的人族高手忍不住顫抖。

    原來徐琦說的不是大話,在李長生面前,他們確實和螻蟻無甚區別,就算摸到長生又如何,還不是敵不過李長生。

    叫囂最盛的周侗面無人色,人間最恐怖的不是感受到敵人的強大無匹,而是那強大的敵人就站在你身前,你卻感受不到他的厲害,反而覺得他稀松平常。

    這種不知敵人深淺,最為恐怖。

    也是此刻,周侗才覺得先前一眾人族高手圍上李長生的時候有多么可笑,也難怪他敢讓所有族人退去,一個人面對他們所有人。

    笑吟吟的看著不敢吱聲的周侗,李長生悠然笑道:“我知道諸位擔心什么,老九說的或許不清楚,那就由我來為諸位解釋。”

    他緩緩掏出死魂族的根基死魂心,“人間無長生之人后,這世間也不會再有李長生,以后這天地間,都不會有李長生這個人,周侗,這樣,你可會心安?”

    卡擦一聲,死魂心四分五裂。

    場中包括徐琦在內的死魂族人,以及跟著李長生過來的八十來人,盡皆口吐鮮血,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