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將軍好兇猛 > 第三十五章 城頭
  自虜兵南寇以來,商旅禁絕,鞏縣對著黃河的北城門以及對著虎牢關道的東城門,大白天也是緊緊關閉,禁止人員進出。

  此時普通的平民百姓,要么拖家帶口西逃,離東面的虜兵越遠越好,要么就留在有土圍子或城墻保護的村寨、城池,沒有誰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敢穿城過寨往東面的虎牢關、滎陽、鄭州等地而去。

  因此,景王趙湍就算不對鞏縣城中民眾隱瞞他的身份,一時半會還不虞消息會泄漏出去。

  大股虜兵出現黃河北岸,這時候還沒有意只到鞏縣城內的守軍已經發生了變化,確定冰層沒有什么問題,便照著既定的計劃,先踩著冰層到南岸來,然后又沿伊洛河兩岸往西南方向的偃師徐進。

  當然,虜兵也不會完全放過鞏縣,有三四百名騎兵從伊洛河東岸的大部隊里分離出去,穿過凍得結實的濕地、疏林,往鞏縣城池這邊逼近過來。

  這支騎兵最終在距離鞏縣北城門約三百步遠的一座樹林前停下來。

  相比較徐懷他們在在朔州金城晉公山南麓接觸到的、由色目諸部降附兵卒組成的邊翼騎兵不同,這三百多虜騎約有三四成兵卒穿有鎧甲。

  這些披甲騎兵,除了腰間挎刀、身負騎弓外,馬鞍旁還懸掛戟槊橫刀等長兵以及弓梢更長的步弓及方盾。

  “赤扈人所御兵馬,有諸色名目降附人馬,有輕騎及步戰及攻城甲卒,但赤扈人崛起于漠北,最初時僅有十三部聯盟,而這十三部戰兵這些年南征北戰,又不斷從附降軍挑選精銳補入,戰斗力最是精銳——這些人馬應該就是赤扈本族精銳了,”

  徐懷跟景王趙湍介紹停在城外這部赤扈騎兵的情況,說道,

  “賊酋要用兵馬封鎖偃師、鞏縣西南與洛陽的通道,必然要考慮會跟秦鳳、延鄜等五路勤王軍的前鋒精銳撞上,他們不可能都用色目諸部兵卒組建的邊翼兵馬,這時候將一部分作戰強悍的本族精銳填進來充當骨干,卻也不叫人意外……”

  迫近鞏縣的這部分虜騎停在樹林外,并沒有因為小窺城中的守軍就放棄警惕,大部分人穩坐馬鞍,停在遠處朝這邊眺望過來,最終僅有二十余騎繼續驅馬往城下壓來。

  “這二十余騎,馬鞍旁都掛有弓梢更長的步弓,應是赤扈人中的善射者,”徐懷跟景王趙湍說道,“赤扈人用兵馬將敵兵圍住后,也會先用善射者下馬射敵,爭取盡可能射殺敵軍、動搖其斗志,以便為接下來的強攻減輕壓力、奠定輕易擊潰的基礎。赤扈人人皆擅騎射,從中挑選出來的善射者,箭術更是超群,殿下,我們還要稍稍站后一些觀戰!”

  鞏縣城樓的垛口建得內寬外狹,通常情況下能遮攔絕大部分的箭矢。

  絕大部分的弓箭手于陣前對射,更多是以數量取勝,以密集箭雨壓制對方,能在百步外精準射擊的神箭手,放在任何一支軍隊里,都是極稀罕的人物。

  不過,看到二十多名善射的赤扈騎兵,攜步弓逼近城下,徐懷還是不敢大意。

  他從身后士卒手里接過一面盾牌,又拉景王趙湍稍稍退后一些,避免臉面從垛口處暴露出去。

  景王趙湍雖說是養尊處優之軀,但他的心志放在王公大臣里,已經算相當沉穩的。兼之有前幾天遇險的經歷,又在徐懷率部護送下冒險穿著虜兵的封鎖區趕來鞏縣,景王趙湍這時候看著虜兵往城下逼近過來,已經是相當鎮定自若了。

  他還不忘拉了面色有些發白的鞏縣知縣高惠鴻一把,讓他稍稍往后站開一些,又吩咐幾名侍衛拿盾牌護到高惠鴻、喬繼恩、陳由貴等人身旁,以免他們有什么閃失。

  高惠鴻、喬鴻恩、陳由貴等人驚醒過來,皆勸景王趙湍下城樓暫避。

  景王趙湍搖頭說道:“社稷危難,正需將臣士卒勠力同心、舍生忘死為朝廷拼搏,本王要替父皇分憂,豈能惜身不敢直面虜賊的箭矢?”

  不管真假,高惠鴻、喬鴻恩、陳由貴都表現出一臉的激動,愿為大越江山社稷粉身碎骨,也沒有人敢獨逃下城樓。

  二十多名赤扈騎兵在一箭之地外停住,下馬后換下射程更遠、洞穿力更強的步弓,朝垛墻這邊射箭。

  鋒利的箭簇先是零散的射在垛墻上,“啪啪”作響,磚石碎濺——這只是虜兵校準射點,很快射過來的羽箭就越發精準起來。

  一支支利簇通過垛口的直接射上城墻,這相當還好防備,還有一些箭簇越過垛墻、帶有一定角度的拋射過來,也有相當高的準確度。

  守陵軍甲卒平時不會參與城池的防守,喬繼恩、陳由貴也拖延著,這時候沒有下定決心讓守陵軍登上城頭參加防御。

  這時候城頭守兵還是以縣弓刀手及臨時招募的鄉勇為主,絕大多數士卒連最簡陋的皮甲都沒有,更不要說遮擋箭矢的鐵盔了。

  站前排的士卒心里再緊張,還知道借垛墻及木盾遮擋,后排的兵卒提防心就嚴重不足了。

  城墻上的守卒又太過密集,這叫后排士卒的視野嚴重受限,等到箭簇拋射過來,他們已經完全來不及閃躲,很快就不斷有人被利箭射中臉面或頸脖。

  絕大多數中箭的人,只是受創,叫箭簇破開皮肉鉆入骨中,痛得“嗷嗷”慘叫,城頭頓時間慌作一團。

  縣尉司幾名武吏想要景王及諸多郎君面前有所表現,在混亂中大聲喝斥,催促弓弩手拿起弓弩對城下的虜兵還擊。

  城頭守軍善用步弓者不多,但有十幾具操作簡便的神臂弩。

  神臂弩強是強,其在六七十步的距離,穿透力最強,但過了這個距離,穿透力、射速就極劇蓑減,并無法威脅到一百步開外的虜兵弓手。

  “要不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看到魏大牙率領數十甲卒從后面登上城墻,郭君判拿了兩把柘木步弓走到徐懷身邊來,準備遞一把強弓給徐懷,低聲問道。

  他們站在三丈余高的城墻之上,開弓對射更有優勢,即便是普通的柘木步弓,有效射程還能多延伸出二三十步。

  徐懷搖頭說道:“虜賊暫時還無意強攻鞏縣,我們還是要先放他們過去!”

  見景王趙湍也滿懷期待的看過來,徐懷又解釋道,

  “我調數十甲卒上城頭,是防止虜兵會附城強攻。現在看,虜兵并沒有附城強攻的意思,而殿下如定海神針在站在城樓倉皇撩陣,將卒心思穩定,虜兵見無機可趁,必然會繞城過去,暫時勿慮也!”

  景王趙湍點點頭,明白此時賊兵強盛,他們進城才兩三個時辰,什么準備都沒有,暫時還不宜去撩撥強賊,又指向那幾個慌手慌腳指揮守軍躲避射擊及反擊的縣尉司武吏,有些擔憂的問徐懷:“這些人可堪用?”

  “殿下愿意用便堪用,再者說,殿下這時候似乎也沒有什么能挑挑摘摘了!”徐懷笑道。

  見徐懷絲毫不以城頭守軍的慌亂為意,景王趙湍也徹底平靜下來,笑著說道:“你還說我是定海神針,我說你才是我的定海神針;有你在,我相信鞏縣一定能守住,而且能守得很好!”

  “殿下謬贊。”徐懷謙道。

  景王趙湍這時候看向左右,對喬繼恩、陳由貴、高惠鴻等人振聲說道:“徐軍侯乃靖勝軍帥王孝成之子,幼年為奸佞所害,不得已藏身草莽,但黃土難埋真金,他在桐柏山剿匪、云朔邊釁中都屢立大功,得以弱冠之年便任天雄軍第十廂都虞侯,是我大越少有的青年英杰也。徐懷南歸后編入在胡楷胡使君麾下效命,出知新置楚山縣知縣兼楚山都巡檢使,為胡使君操訓、統領五千精銳,原本就能為抵御虜賊再立大功,但于鄢陵視敵時,與我相遇,為避敵往來鞏縣,暫時難歸蔡州。我現在將守城之事,皆委以徐軍侯,所有軍將武吏,由歸徐軍侯管制,你們皆不得擅加干涉,你們可有意見?”

  徐懷的將職,已經不比身為守陵軍都指揮使的陳由貴稍低,又有諸多戰功襯托,景王趙湍使徐懷主持守城之事,是非常名正言順的。

  縣兵及守陵軍在縣尉及都指揮使陳由貴等人的統領下,理論上也應該聽從徐懷的調度安排。

  不過,考慮鞏縣接下來所吸引的攻勢將異常的猛烈甚至慘烈,對鞏縣現有的守軍進行僅僅限于指揮、調動等一般程度上的節制,是遠遠不夠的。

  景王趙湍現在要解除陳由貴及縣尉等人的統兵權,將所有守軍,都交給徐懷直接管轄,以便徐懷能徹底的重新安排鞏縣城防事務。

  “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請殿下任命張辛軍侯為監軍使,監斬一切違抗軍令、違抗殿下諭令以及臨陣脫逃的將吏士卒……”徐懷也不看喬繼恩等人的臉色,沉聲請景王趙湍使張辛監軍、執行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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