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將軍好兇猛 > 第七十四章 史軫歸來
  大越以侍中、中書門下平章事為宰相,朱沆之父雖然是死后才被追贈為侍中,但在大越也是榮寵之至,朱老夫人也得封一品誥命;朱老夫人還是朱沆之母、王番岳母,徐懷雖然不喜歡跟這類人打交道,但安頓不會怠慢。

  朱老夫人在汴梁城也是深居簡出,日常喜吃齋念佛,聽聞徐氏在山里修了一座家廟,便帶著王萱及隨行仆役,直接住了進去。

  與徐氏飲過宴后,徐懷與柳瓊兒、徐武江、荻娘等人,穿過獅駝嶺寨,往金砂溝方向走去。

  “徐懷,好巧,你們是過來見老祖宗啊?我領你們過去”

  王萱等候在拐往徐氏家廟的林蔭岔道口,裝作無意與徐懷撞見,歡快的走過來,陪著徐懷往徐氏家廟走去。

  年前將王萱從汴梁接來淮源后,徐懷忙于軍務,王萱陪同年逾七旬的朱老夫人住到鹿臺大寨,差不多又有四個多月未見;王萱越發的婷婷玉立,穿著深綠色的襦衫,略顯沉重,但鵝蛋似的雪白小臉洋溢著青春的氣息,精致如畫的眉眼里還有著昨日被朱老夫人強拉回來的嬌怨。

  桐柏山匪亂之后,為了將徐氏、唐氏長房家財合乎禮法的掏出來,徐懷借治喪事,修通一條橫穿獅駝嶺、通往金砂溝的通道,隱匿于群嶺之間,還緊挨著金砂溝寨修建了家廟建筑群。

  曾經荒無人煙的金沙溝,此時已經近兩千人居住,除了采金作業外,山里還開辟出三千多畝草場——這些主要借建廟修墳改造出來的。

  道路繼續往前乃是金沙溝寨,但南面的松林樹中有一道鋪石甬道,穿過去,有一座十數畝方圓、為溢流石壩攔截而成的小湖,靜謐的橫臥在山崗之間,有十幾匹小馬在湖東岸草地啃食草莖;徐氏家廟位于湖西岸,占地不到十畝,建筑也談不上華麗,面湖臨山、掩映松柏之間,卻甚是幽靜。

  家廟雖然緊挨著金砂溝寨的東寨墻,之前卻一直都沒有啟用過,但好在朱府有四十多名仆役跟隨朱老夫人南下,一同住進家廟里,卻也不算太冷清。

  家廟東面的臨湖區域,還開辟出一片菜園子,看到此時在園子里勞作的婦女都穿深色服衫,與山里民眾截然不同,徐懷也猜得到這些人都是朱府的仆從。

  “啊,這邊實在是太冷清了,那么多人又無所事事,我便叫他們將湖邊的空地整理出來做菜園子——怎么樣,這些菜果長得還算好吧!”王萱邀功的說道,“我上個月還請荻娘幫忙抓了十幾只羊羔過來,只是這些傻羊兒啃草會連根兒拔出,常常是啃禿一片都不知道換地方,連同百余只小雞崽兒都只能圈在后面的林里養,不能隨便放出來,要不然湖邊還要熱鬧!”

  聽著王萱嘰嘰喳喳的說著不停,徐懷才意識到朱家仆役在這里看似人不少,但王萱內心深處始終與朱家、與她的外祖母朱老夫人隔著一層,人在這里太孤寂了。

  早得知徐懷要過來拜見,朱老夫人也是換上誥命夫人服坐在大堂里,看著王萱拽著徐懷的衣袖,老臉眉頭都皺了起來。

  徐懷與徐武江、柳瓊兒上前拜見,坐下來后也是說些沒有營養的客套話。

  朱老夫人雖然深居山中,但不時遣人出去打探消息,卻也知道此時朝中正與赤扈人議和,她言語間還是渴望等赤扈人北撤就動身返回汴梁。

  朱老夫人心里也清楚,這邊人對她只是表面上的客套,卻并沒有真正的將她當回事。

  而她人在汴梁城深居簡出、吃齋念佛是一回事,但平時身邊仆傭環護、隔三岔五有親眷找上門來打秋風,對她也是百般討好,只要不與兒媳婦榮樂縣主有什么糾葛,日子不知道要比山里舒適多少倍。

  徐懷只是勸朱老夫人稍安勿躁,他這邊一切都要等朱沆郎君的吩咐,接著又說了朱芝、朱桐在胡楷、景王趙湍身邊的一些事寬慰朱老夫人,便起身告辭。

  王萱又是搶著站起來說道:“我替老祖宗送一送徐軍侯!”

  “我們暫時還沒法回汴梁是吧?”走出宅子,王萱拽著徐懷的衣袖,有時嬌怨的問道。

  “嗯,就算是赤扈人北撤,形勢暫時也沒有辦法真正好轉起來。”徐懷說道。

  “祖父肯定不會贊同求和,這次怕是又要觸怒官家了,但倘若還能被貶到桐柏山來,那就好了!”王萱有些期待的說道。

  徐懷他知道王萱也僅僅是抱以萬一的奢望,笑道:“王相身邊有你父親、你舅父、盧爺、史先生幫著出謀劃策,不用你操什么心……”

  “嗒嗒嗒……”

  這時候有駿馬在山間奔馳的聲音傳來。

  獅駝嶺道雖然開辟較寬,有些臺階道的坡度也盡可能造得平緩,可供騾馬駝運貨物進出,但除非緊急情況,不會有馬匹在山道上撒開蹄子狂奔。

  徐懷蹙著眉頭朝林子外的山道看去,不一會兒有一名信使牽馬趕過來稟報:“稟軍侯,青衣嶺急信!”

  徐懷接過信函,乃是坐鎮青衣嶺大營的徐武磧親筆信,拆開來看到信里寫史軫被逐出京,今日清晨趕到青衣嶺大營,徐武磧已派人護送史軫到淮源與他相見。

  “史軫被逐出京?”柳瓊兒站在徐懷的身邊,震驚的問道。

  看信中所書,徐懷他也是又驚又疑:史軫是作為僚屬留在王稟身邊,正而八經的官身也才從九品,王稟身邊發生天大的事情,也不應該輪到史軫被放逐才是啊?

  “祖父那邊怎么啦,發生什么事情吧?”王萱又驚又疑問道。

  “這要見到史先生才知道,你與我一起先回淮源再說!”徐懷說道。

  也不管侍女趕回去跟朱老夫人稟報,徐懷就與王萱、柳瓊兒徑直往林子外走去。隨侍已經在林子外備好馬,他們先乘馬沿著山道往獅駝嶺寨行去,待出鹿臺大寨之后,道路寬敞起來,便一路往淮源城馳去。

  朱老夫人沒有派人趕過來將王萱半道拽回去,卻是著翟娘子帶著兩名丫鬟趕過來貼身照顧王萱。

  趕在暮色降臨之前,徐懷他們回到淮源城中,得知史軫也是前腳剛到,正與年前遷到淮源淮揚坊定居的史家老小團聚。

  徐懷不知道汴梁城里發生什么事情,顧不上史軫與家人分離數月難得一聚,便派人去請史軫過來。

  “軍侯啊,你也不容我喘一口氣啊!”史軫小跑著走著客堂,行走之間還有些不便,坐下來小喘著氣抱怨道,“我這一路出京風餐露宿,都沒有睡過一頓好覺,身子骨在馬背上都顛散架了,到楚山還走了好幾十里山道,腳底板都是血泡……”

  見史軫這般模樣,此時還有閑情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徐懷便知道汴梁城里暫時還沒有發生什么大變故,傾過身子,問道:“史先生是見勢不對,先溜來楚山了?”

  “王相倘若要守汴梁,我這把身子骨劈了當柴燒,或許還能發揮一丁點的作用,但此時官家決意求和,我還留在王相身邊作甚?”史軫也不掩飾他確實是自己想先溜出來汴梁,脫下破舊的靴子,露出發出微微酸臭味的腳丫子,叫徐懷看他腳底板確實磨出幾個血泡,好在還沒有破開。

  “我祖父他怎么樣,他可沒有觸惱皇上吧,他老人家身子骨可還安健?”王萱焦急問道。

  “王相他啊,”史軫打了哈哈,說道,“好著呢!”

  “史先生,你有什么事不需要瞞我。”王萱急道。

  “我沒有瞞萱小姐您啊,王相他現在是好得很,但日后王相狀況會不會好,史老兒我也不能未卜先知啊,”史軫笑了笑,又側著身子問徐懷,道,“你希望王相暫作隱忍,到底是怎么想的,盧雄、周景都語焉不詳,不肯說透徹,我也不能胡思亂想是不,只能當面來找你問清楚啊!”

  “你是怎么出京的?官身可還在?”徐懷問道。

  “前些天我陪王相去政事堂商議事情,頂撞了王戚庸幾句,被訓斥了一通,我也是有脾氣的人,當天便跟王相辭去參議之事,叫周景派兩人護送我離開汴梁!”史軫說道。

  “你有官身在就好,新置楚山縣,縣丞一職還空缺著,我這就寫信給胡使君,薦你出任縣丞。”徐懷說道。

  史軫看向陪坐一側的蘇老常、徐武江等人,大咧咧的說道:“蘇先生他們陪你出生入死,他們也都有勞績在身,謀個出身不難,我未有丁寸功勞,豈敢謀縣丞之位?”

  “史先生謙虛了,史先生乃是有大謀之人,縣丞之位,非史先生莫屬。”蘇老常說道。

  新置楚山縣,徐懷出領知縣,縣丞可以說是最為重要的佐貳官,地位還在徐武江擔任的縣尉之上——然而也恰恰如此,蘇老常他們心里都清楚,需要一個胸中有才略、能真正幫助徐懷梳理大局的人出任此職。

  蘇老常他們自視有功勛在身,與徐懷的關系也是親密莫間,但他們深知自己在全盤謀略上,還是差了許多,不能跟史軫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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