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將軍好兇猛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歲旦
  眾人緊趕慢趕,在年節的前一天抵達舞陽。

  京西、河洛敵軍忙著劃編軍戶,除了小股敵騎越境襲擾外,沒有大股兵馬進逼庇山、襄城、青衣嶺等防線,楚山也是難得度過一次安靜祥和的新年。

  加上徐懷迎娶王萱返回舞陽,這幾年來舞陽城里也是第一次難得的張燈結彩,充滿節日的氣氛,還特意在車馬隊進城時,當街舉辦了舞獅表演。

  當世舞獅,表演與打斗相結合,非常注重武技,還融合口噴煙火等雜耍,舞陽的民眾也是難見如此熱鬧,萬人空巷過來圍觀欣賞。

  徐懷與王萱在看過舞獅表演、打過賞之后,再與迎接的吏屬前往住處。

  徐懷以往沒有桐柏山里專門建造靖勝侯府,行轅幾次遷轉,他都是在緊挨著行轅的地方,挑選一棟院落充當住處——他與柳瓊兒身邊也沒有多少人伺候起居,除了侍衛保障等事外,其他都一切從簡。

  現在除了盧雄以及趙橫等人攜家小遷來舞陽外,王氏還特意安排二十多名丫鬟、仆婦隨嫁,在蘇老常的張羅下,將緊挨著行轅的幾棟院子清理出來,改建成五進三跨的侯府大宅。

  為防止刺客潛入或敵間窺視,大宅附近都沒有什么高大的樹木,非常的空闊。

  侯府大宅前的道路細細整理過后,鋪了一層細沙,剛剛粉刷過的院墻上,積有薄雪。

  左右之景頗素,墻頭、門樓下掛著些迎春牌、紅燈籠,作為點綴。

  王萱從馬車走下來,抬頭看了一眼正飄著小雪的陰霾蒼穹——除了史軫、蘇老常、王舉、郭君判、潘成虎等人到南城門迎接外,宅門內外也站著很多恭迎的人;卻未見柳瓊兒的身影。

  雖說照著規矩,柳瓊兒不應該到宅門前來相迎,雖說之前關系都很融洽,但王萱這會兒卻有些心慌。

  徐懷與史軫、蘇老常、徐武江、徐武坤、徐武良、王舉、范雍、潘成虎、郭君判等人,前往大堂接見在宅子里恭候、準備參加宴席的文武百吏。

  而除了蘇荻、徐小環一路陪同外,田燕燕、宋玉兒等女眷一同簇擁著王萱往內宅走去。

  王萱在一干女眷簇擁下,在內宅小廳里坐下,柳瓊兒盛裝端著茶盤走進來。

  “姐姐,你這是要折煞萱兒啊!”王萱忙站起來,從柳瓊兒手里搶過茶盤,叫侍女翠兒拿著,挽著柳瓊兒的胳脯坐下,說道,“形勢有如累卵,相公他心系征戰之事,憂心勞碌,在宅子里需要姐姐與我扶持,我也一直將姐姐當知心人,不想分了彼此,還請姐姐愛護……”

  蘇荻等女最擔心王萱嫁過來后,與柳瓊兒不和。

  這些年柳瓊兒打理內宅,諸女眷與她也親近,諸將遷轉安置之事,基本上都是柳瓊兒與蘇荻等女出在張羅,但王萱身世不俗,又是建繼帝下旨賜婚,并有三品誥命在身,倘若柳瓊兒與王萱在內宅爭風吃醋,她們夾在當中最難做人。

  現在見王萱絲毫不拿大婦的做派,諸女眷也相信柳瓊兒的大度,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氣,都笑著說戰事緊張的時候,這舞陽城里得有一多半男兒都要離開,前往戰場,倘若她們留在后方的女人們不相互扶持,僅擔驚受怕就夠折磨人的。

  待前院飲宴開始,請新婦過去見諸文武百吏相見,王萱也是挽著柳瓊兒的胳膊同往。

  當世年節,又稱歲旦。

  自桐柏山匪亂以來,徐懷都沒有哪次正經八經的好好過年節,這次難得京西、河洛沒有大軍壓境,他與諸將也是敞開肚皮相飲,直到凌晨喝得爛醉如泥被抬回內宅。

  這時候內宅前院賓客女眷都已散去,盧雄、趙橫等人也都在侯府附近的宅院中安置;后宅也就柳瓊兒、王萱帶著二三十名丫鬟仆婦以及帶刀女衛居住。

  王萱看著爛醉如泥、橫倒在床頭微微打著鼾的徐懷,朝柳瓊兒氣苦訴道:

  “從南蔡一路趕回舞陽,路途顛簸,說不出的辛苦,可沒辦法熬夜照顧不了這酒鬼,卻是要辛苦姐姐一宿了!”

  王萱說罷便帶著兩名貼身丫鬟離開。

  柳瓊兒坐在床沿前,摩挲徐懷胡茬子沒刮干凈、棱角分明的臉頰,笑著說道:“別裝醉了,萱丫頭心里清楚呢,哪有那么好唬弄!沒人把你當作寶,一定要你陪著過夜!”

  “那我去找萱兒?”徐懷睜開眼,腆著臉笑問道。

  “不許氣我,”柳瓊兒將作勢要起身的徐懷摁住在床頭,伏身貼在他的懷里,抱住他寬厚的肩膀,說道,“雖說我年歲最大,但有時候也是需要人心疼啊!哪怕你陪我半個時辰,才假裝酒醒離開。”

  “……我看這床頗為寬敞,足以……”徐懷剛要提個更好的建議,臉頰就被柳瓊兒掐住,叫道,“啊,我是說我們兩人還是早早歇下,夜里雪又大了幾分,明日山里的雪景應是極佳,我帶你與萱兒進山觀雪去……”

  …………

  …………

  次日一早,徐懷趁著難得清閑,也不等丫鬟仆婦以及趙橫等人的家小在舞陽安頓下來,便攜王萱、柳瓊兒二女前往燈臺架山南麓的山莊。

  不過,徐懷攜二女進山沒能清靜兩天,一封快馬馳送的急信就打破燈臺架山雪后的寧靜。

  許蔚支撐到朝廷調派葛伯奕趕到荊湖南路接任制置使,在計劃建鄴動身返回建鄴的前一天在岳州溘然病逝。

  雖說徐懷對大越百余年所行以文御武之策很有微辭,但像許蔚、王稟這樣的士臣,卻也是由衷敬佩。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期間,很難想象倘若不是時任太原知府的許蔚,率領文橫岳等將吏及太原全城軍民寧死不屈的固守孤城一年之久,這形勢會惡劣成什么樣子!

  或許虜兵都已經渡江殺入江南了吧?

  或許再無力挽狂瀾的機會了吧?

  也正因為親領兵馬奔襲太原,親眼見到太原城中的慘烈,徐懷更清楚許蔚率領全城軍民固守孤城一年,是何等的堅毅勇決,付出是何等的慘巨!

  許蔚的身體在守太原時就垮了,之后一直是拖著病體任事,恐怕這次也是苦苦支撐等到葛伯奕到荊湖接任,才懈掉最后一口氣吧?

  這次趕往南蔡迎親,返回舞陽途經襄陽與文橫岳見了一面,文橫岳的身體也很差。文橫岳也多次上書說明自己身體的狀況,希望朝廷能調派大臣接任襄陽留守,但建繼帝真正能信任、能大用的大臣將帥太有限。

  夠得上分量的僅朱沆、錢擇瑞等人,建繼帝卻又需要他們在中樞任事,不能身邊三五個能信任、差遣的大臣都沒有。

  當然,許蔚的突然辭世,也令徐懷想到建繼帝的身體狀況也令人擔憂——建繼帝這幾年以來,承受巨大的壓力,日夜操勞所致;積勞成疾。

  七月時前往建鄴覲見,鄭懷忠與淮王府以及周鶴、高純年等人,為立后及爭荊湖南路制置使之位,暗中掀起不小波瀾。

  徐懷當時也意識到朝廷很多大臣,就是擔憂建繼帝的身體狀況,不想大越出現外戚挾幼帝之威而把持朝堂的局面出現,都轉而支持淮王。

  建繼帝最終沒有用鄭懷忠,而是用葛伯奕接替許蔚出任荊湖南路制置使,其實就是對周鶴、高純年等人的妥協。

  雖說徐懷當時就注意到這點,但他并沒有真正的重視起來。

  徐懷決定置身鄭家與淮王府明爭暗斗之外,除了他生性不愿意、不喜歡摻合到這種事情里去,更主要還是他總覺得建繼帝的身體再差,也是正值年富力強的年齡,注意調養應該不會出大問題。

  在建繼帝的身體問題上,史軫提醒過徐懷,當時徐懷沒有太在意,史軫就沒有多說——這次他帶著信使送過來關于許蔚病逝的信報,冒雪趕到山莊來,也是再次提醒徐懷重視這個問題:

  “赤扈人即將征服黨項,倘若陛下身體在某個時間出現問題,而新帝不能平穩登基,朝堂不能平穩過度,內部出現不可控的變亂,后果可能比汴梁失陷還要嚴峻、還要不可收拾……”

  徐懷當然清楚真要出現像史軫所說的這一情況,后果簡直可以說是徹頭徹尾、誰都不能力挽狂瀾的大災難,苦澀問道:“我們能做什么?”

  “……”史軫獻策說道,“也不是完全做不了什么,只不過節帥需要取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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