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張玲還是決定去死。
這段煎熬的時間，等來了政府的巨額賠償，卻怎么也等不到孩子的消息。
政府安排的心理醫生上門，幾次暗示被拖進玻璃的孩子回不來了。
張玲是卡來廣場事件的幸存者之一。
在如今的世道，卡來廣場事件如果不是李長晝他們參與進去，不會得到官方太多的關注，不是官方不關心，是比卡來廣場更慘、規模更大的事件數不勝數。
價值游戲開始，玩家出現，夏國的社會秩序在大國中算非常好，但架不住人多地廣，又有他國的滲入，焦心的事依然時時刻刻在發生。
但這些理由和張玲沒有關系，她沒了孩子。
就在她準備上天臺跳樓時，開門遇上見過一次的官方辦事員。
“張女士，您要出門嗎？”
“是，準備去買菜。”張玲回答。
“這樣。”辦事員點點頭，“我這次來是有事通知您，正如我們之前所說，現在地球并不安全，作為卡來廣場的受害者，您有移民月球基地、成為月球永久居民的權利，每個月可以免費領取三千月球幣，看病、上學、交通全都免費。”
辦事員拿出一張卡。
“這是您的居民證，如果您有意成為月球居民，可以在每周五、周六、周日、周一的下午三點，抵達明城機場，向任何工作人員出示居民證。”
張玲看著辦事員和她手里的卡。
在卡來廣場時，她聽見某個人說，他們會有免費移民月球的權利，最近幾天，電視、手機、街邊的電子廣告牌，都在宣傳月球什么比賽。
“您如果想繼續居住在地球，也可以去月球看看，領取屬于您的房產和每月福利金，三千月球幣相當于三萬夏國幣。”
辦事員笑了一下，開了一個玩笑：“當然，月球上的東西更貴，畢竟任何東西運到月球上，都要經過30多萬公里的長途運輸。”
把居民證交給張玲后，辦事員走了。
還有很多人等著她去通知，只是心理醫生對張玲的心理評估，讓張玲成為最優先得到“好消息”的一員。
張玲知道人在真空中死得很快，這樣痛苦或許也會少一點。
她查了一下資料，月球基地有“戶外遠游”項目。
張玲決定死在月球上。
二月二十五日，周日，她來到機場，搭乘一架子彈外形的飛機，來到了月球。
“跟我來，所有人跟我來！不管是來旅游的，還是定居的，不要管你的行李，不要去管你的行李！”
“有居民證的，工作人員會將你們的行李送到家！來旅游的會幫你們送到酒店！”
導游模樣的人大喊著。
張玲沒有行李，除了孩子的照片。
跟著人群往飛機出口走。
“這里是氣密艙，將來進出基地的中轉站，不管是人，還是快遞，當然，快遞走的是貨運氣密艙，一次接收三萬立方米的貨物。”
“好了，不要逗留，趕緊離開。”
張玲走過那些拍照驚呼的游客，出了氣密艙。
腳下是巖石平臺，平臺外是寬闊的大湖，湖水中央聳立著一座掩映在樹木中的超級都市。
“歡迎張玲女士來到月球。”一面全息影響突然呈現在張玲身邊。
“您的房屋在明城區3號，里面已經布置了家具和智能機器人，如果您不喜歡現有的，可以前往商業區購買其他款式，注意，月球基地只能使用月球幣。”
“您可以在任何商鋪將夏國幣兌換成月球幣，您該月的福利金已經到賬，總計三千月球幣。”
伴隨著輕柔的女音，全息影像上，浮現出一棟掩映在花草中的小別墅，別墅里有一小片菜園，菜園里有一些基本務農工具，如水壺、鋤頭。
最后是地圖，從小別墅前往商業街的地圖。
“再次歡迎您，張玲女士，月球基地很高興您能成為這里的主人之一，祝您生活愉快。”
全息影像熄滅。
周圍的人都看著她。
這時，又有一面全息影像彈出來，在一家三口身前。
“歡迎朱強先生、董萍女士、朱小星寶貝來到月球。”
“根據董萍女士的意見，已經將您一家的房屋選在宋城區156號，緊鄰著大海，房屋......”
“我靠，專屬歡迎語音！”
“什么語音？！是全息影像！難道月球后面真是有外星科技？！”
“為什么他們能移居月球，我在官網找了半天，只有旅游，還他么要抽簽！”
“所有人！確認和你一起來的還在你身邊，特別是老人和孩子，一定要看好，月球外就是真空，沒有氧氣，就算及時發現救回來，也會被太陽光曬傷！”
導游的聲音特別大，明明都有全息影像、智能機器人等高科技了，還拿著老式喇叭在喊。
不是因為沒有更高級的設備，是刻意這樣。
在離開地球，來到月球，游客們難免有些忐忑，看見這老舊的喇叭上，多少找到一絲親切感，會感到安心。
確認人數之后，眾人準備渡湖。
月球基地周圍一圈有很多批游客，有的乘坐飛船，有的乘小舟。
張玲她們乘坐的是高三十幾米的巨獸，巨獸背部和兩側有座椅，座椅上有遮雨棚，還有一些簡單的水果。
巨獸走在橋上，導游站在巨獸的頭頂，拿著大喇叭開始介紹。
“各位游客，有小孩的請看好自己家的小孩，我們乘坐的交通工具是沙陀獸，來自另外一顆名為四季星的星球。”
“星球？”
“是的，我們已經發現了另外一顆宜居星球，但現在還沒有對外公開，月球本地居民可以憑居民卡，前往四季星游玩，因為可能有人身風險，所以請詳細咨詢相關人員。
“好了，各位是來月球旅行的，四季星的事到此為止。
“我們現在所在的大橋，是地月橋，一共有八十一座，象征著圓滿，走完地月橋，就從地球來到月球。
“大家進入城市后，可以自由行動，我不會跟著大家，在這里，我會把所有需要注意的事情告訴你們。
“進城后，哪里都可以去，不能去的會有人阻止你們。想去進行戶外活動的，請咨詢酒店人員，每家酒店都有戶外活動項目，想......”
導游正認真介紹，游客忽然驚呼起來。
整個城市的上空，投影出一副巨大的畫面，上面是兩名身形健碩的男人在擂臺上打拳。
其中一個男人騰空翻過了另外一人。
“哦！”不是佩服，而是驚嘆，這動作看起來并不熱血，因為這里的引力太低。
而因為這個花哨沒有必要的動作，他被另外一人逮住，按在地上。
這副巨大的全息影像上，還浮現出數不清的觀眾，他們放聲高喊，聲浪沖擊著整座月球基地。
被按在地上的人試圖重新爬起來，但手掌和膝蓋似乎使不上力。
“完了。”導游一副經常看比賽的專業語氣，“如果在月球的引力下都沒法從爬起來的話，那就真歇菜了。”
就在眾人看得目不轉睛，期待結果時——
“貝貝!”
一個小孩在巨獸背上飛檐走壁，不是比喻，是真的在飛檐走壁。
導游腳一蹬，熟練的駕馭月球重力，在空中扭身將孩子抱住，丟到快要哭出來的年輕夫婦懷里。
“我說了！”導游不忘把有雜音的喇叭放嘴上，對著這一家大吼，“看好自己的小孩！”
“我...我...我有注意不讓他掉下去，但沒想到他會，呃，輕功。”
本來挺驚險的一件事，眾人卻哈哈大笑起來。
等張玲回過神，她發現自己也在微笑。
幾頭巨獸從湖底探出腦袋，往天上噴水，夢幻般的彩虹架在地月橋上。
等到眾人從彩虹上移開目光，全息影像的畫面又變了，是前一段時間激情四射的第一屆月球機甲競速大賽重播。
貝雅·特麗絲奪冠，亞軍是碧，李淺夏是季軍。
“看起來好像《哈利波特》里的魁地球，果然魔法的盡頭是科技。”
“機甲！真的是機甲！官方放出消息，說在機甲上有突破性進展，沒想到已經這么成熟了！”
“官方的消息聽聽就好，半年前還開新聞發布會，說爭取五年內登月，結果半年月球基地都出來了。”
“應該是和俄國合作的成果，開幕式上拿到亞軍的小女孩，據說是沙皇的公主。”
“五眼聯盟已經宣布進軍火星，要在半年內建好火星基地。”
重播看完，恰好進了基地，導游真的離開，把所有人丟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讓他們想干嘛干嘛，還有，留意自己的孩子，別讓他們再學“輕功”。
張玲乘坐公交車。
上車后下意識付錢，居民卡放上去，語音開始提醒時，她才想起自己可以免費使用月球基地上的任何交通。
她在明城區下車，走到3號屋。
比全息影像里的還要漂亮，陽光燦爛，明亮的玻璃，頗有情調的紅墻，花卉芬芳。
她走進去，在智能家具機器人的帶領下，在屋內的各個房間內轉了一圈。
最后，她來到二樓的小陽臺，坐在椅子上，智能機器人端來水果。
水果外形都很奇怪，聽說也是四季星的產品，張玲忍不住嘗了一口，非常好吃，原本因為單獨一個人又重新陰郁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天空中又一次浮現出龐大的全息影像，是之前機甲競速大賽拿到季軍的漂亮少女。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李淺夏，是這座城市的締造者之一，我想和大家談一談這座城市的歷史。”
“建造這座城市，其實不是為了旅游，也不是為了殖民，更不是為了錢。”
“大家可能已經注意到了，地球古怪的事件越來越多，幾乎所有人都生活在隨時會到來的危險中。”
“明城的卡來廣場，就是其中一次危險。”
“那次事件完全是我的錯。”少女說。
“一些想要追殺我的人，將那天的卡來廣場選為伏擊地點，在那里襲擊了我，讓當時在場的市民跟著遭遇危險。”
“一些人因此失去了生命，一些因此失去了親人和朋友。”
停頓了一會兒，少女繼續說：“我很內疚，一直想要和大家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
李淺夏彎下腰，對著整座城市鞠躬。
“為了補償這些無辜的受害者，我哥哥修建了這座月球基地，讓他們再也不用擔心遭遇意外，也不用為了生活的奔波。”
“我知道不夠，再怎么補償，死去的親人與朋友也回不來。”
“我不奢求大家的原諒，我能理解，完全能理解，如果是我失去了親人，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原諒對方。”
“但我還是想......希望大家不要因此折磨自己，讓自己沉浸在哀傷中，世界上還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不要放棄嘗試的機會，不要放棄讓生活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會繼續努力，讓因為遺憾而建立的月球基地，成為一個只有快樂的地方，所有人都可以在這里重來，讓自己的生活換一種方式繼續下去。”
全息影像消失。
許多游客只當個趣聞，甚至以為是為了更好的經濟利益而宣傳城市理念。
只有那些真正經歷過詭異事件的人，才能領悟李淺夏說的信息。
不少游客覺得不滿，他們同樣經歷了危險事件，什么補償也沒有，而卡來廣場的人卻能移居月球，過上富裕安全的生活。
一部分卡來廣場的經歷者則慶幸，這其中甚至有在事件中失去朋友親人的人。
還有少數，也是李淺夏道歉的主要人群，對她生出怒氣。
比如張玲。
她明白，卡來廣場和李淺夏無關，但不對她生氣，又能對誰生氣？
很多事情，不受她自己意志的控制。
“主人，院子需要種菜嗎？需要的話，可以下單購買種子。”智能家居機器人站在身邊，時刻守著她。
張玲瞥一眼樓底的小院子，實現蔬菜自由不現實，但能種一些蔥、蒜、香菜等等，還能種幾棵黃瓜或者番茄、小青菜之類。
“不用。”張玲回絕道。
她躺在椅子上，閉上眼睛，想著自己被拖進玻璃的孩子，平時一旦想起這個畫面，全身都會發冷。
而這時，月球的陽光不由分說地溫暖她的身體，花香和身邊果盤里的果香，不依不饒地纏繞在她鼻尖。
“那主人需要預約什么活動嗎？”
“可以逛街購物，可以吃月兔大餐，可以去戶外學習開機甲，可以在城外釣魚，也可以去看廣寒宮舊址，不過主人，偷偷告訴您，廣寒宮是人造的，只有一些假裝拼湊成宮殿的大石頭，一棵死掉的桂花樹，都是為了騙你們的錢，我不建議您去。”
“如果您暫時沒有計劃，可以先享用月兔大餐，它的好評最高，吃飯的時候，再決定接下來要去玩什么項目。”
張玲沒有回答。
眼淚從眼角流下來，她覺得十分內疚，對不起孩子，她竟然有了一絲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替我預約去廣寒宮。”
“好的。”
她希望在廣寒宮的亂石堆中，找一個僻靜的角落脫掉宇航服，讓自己暴露在宇宙真空中。
她希望計劃不要再有任何變化。
“主人，廣寒宮騙錢項目非常火爆，我已經替您預約了四個小時后的列班，這段時間要嘗嘗月兔大餐嗎？嫦娥吃了都說好哦。”
◇
對于月球上的事，李長晝一無所知，張玲死沒死，他也不知道。
2月28日，即將三月時，他才將五行材料全部吸收，聽說了李淺夏道歉這件事。
他笑道：“當初我說服嘉靖帝，也是用的這招。”
“什么？”李淺夏她們還真不知道細節。
李長晝把在五行燈山上和嘉靖帝聊的，關于在宇宙中游歷這件事，和她們說了。
“一顆星球一顆星球的玩下去啊，”李淺夏語氣中充滿期待，“我都被說動了，好想現在就開始！”
“要不要再試一次輪船？”瑤池忽然提議，“增長閱歷是提升『能力』的方法之一，一直去夏國古代，就算能增長閱歷也有限。”
“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去其他星球也能自保，”楊清嵐沉吟道，“而且每次輪船任務結束，靠著「傳送」，相當于又多了一顆可移居的星球。”
“去吧去吧！”李淺夏抓著李長晝手，“哥，我們去好不好~？”
“好。”李長晝點頭，“在任務中「傳送」不能使用，但依然能感應到人劫，順便可以留意那些渡劫者的技能。”
這段時間，李長晝也陸陸續續給楊清嵐、李淺夏更換了一些技能——想替瑤池換，她說不用，對自己的技能很自信。
“說到渡劫，外面的人都讓你別閉關了。”瑤池開心地笑道。
三人都笑了一下。
原本有五行氣刀的李長晝，從戰斗力上來說，已經勉強有了一絲人仙的威力，融合五行材料后，更是強大。
那些渡三等人劫的還好說——等不到李長晝用五行氣刀就失敗了，渡二等人劫的玩家不知道被噼了多少。
“我也不想，大家都能渡劫成功最好，但我也不能原地踏步。”李長晝說的是真心話。
“現在再叫五行氣刀有些不合適了。”楊清嵐沉吟，她對外人沒興趣。
“息壤青木雷霆大五行氣刀！”李淺夏對這個名字極為自信。
“五行真刀怎么樣？”楊清嵐提議。
“好。”李長晝點頭。
“嗯——”李淺夏發出小孩子般不滿的聲音。
“別‘嗯——’了，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去輪船，開始我們新的宇宙之旅。”
“不知道這次會遇見什么樣的外星人。”
“阿凡達！”
“那還不砍瓜切菜？”
“我要加入阿凡達，成為傳說中的魅影騎士，消滅你們這些萬惡的侵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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