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劍來:我陳平安,唯有一劍 > 第104章 結局7·大驪

大驪京城,皇宮之內。

一位個子不高的宮裝婦人,坐在寢宮之內,一臉凝重地聽著底下人的報告。

因為在她授意下,去了玉宣國永嘉縣定居的馬家,滿門上下,居然一個不留地全被人葬送于火海中。

連那位被帶去真武山修行的大道胚子馬苦玄,同樣也葬身在了火海里!

更恐怖的是,那人連真武山的山主以及師叔祖,都沒放過!

寶瓶洲什么時候出現了這么個殺性極重的山上人?

若是殺得是旁人也就罷了。

為何偏偏是玉宣國馬家?

是巧合,還是沖著她來的?

面容陰晴不定的南簪,揮了揮手,示意人可以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南簪伸出帶著一串雪白手釧的藕臂,大拇指飛快地在其余四根手指上劃動。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得到了一個隱晦的暗示。

坎為水卦。

上卦和下卦都是水,為水上加水、險象環生的處境!

加上坎卦本就代表著難以突破的困境,這卦象就等于是險上加險!

大兇之兆!

所以對方真的是沖她來的?

心頭警兆大響的南簪,就欲稟告皇上,讓其派人顧她安全。

可沒等南簪有所動作,窗口灑落進來的星光中,就漸漸形成了一道人影的輪廓!

有人無視了大驪京城的禁制,直接在她房中顯形了?!

南簪瞳孔猛地一縮,心中掀起了滔天海浪,但她面上卻依舊掛起了笑容。

畢竟她有后手在,不怕真的會身死在這里。

因此大可不必太過慌張,理應先摸清來人的路數,日后再行報復!

瞇起眼睛來的南簪,仔細打量著那道在窗邊現身的身影。

雖然在星光遮蓋下,這人的身影很是模糊。

但那雙深若古井的眼睛,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不知為何,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睛,南簪心里總有點隱隱的害怕。

可很快,南簪就不怕了。

因為她認出了來人是誰。

作為她兒子宋集薪的鄰居,每年都會有陳平安的畫像由暗子送回京中。

而陳平安他爹會知曉本命瓷一事,也是她有意讓人透露。

她就是想要讓陳平安他爹陳全,將那瓷器打碎。

如此,住在陳平安旁的宋集薪,才能從陳平安身上撈到那些掉下來的機緣。

當然,想要完美做到這件事,還需要陳全去死。

接下來便有了馬巖暗害陳全一事。

只是陳平安的碎瓷有一片正是落在了她的手上。

也正因為如此,南簪才不怕了。

畢竟殺了她,陳平安這輩子都別想找到那碎裂的瓷器碎片。

找不到碎片,那么陳平安就永遠無望更高的境界。

所以,既然來得是陳平安,那她為何要怕?

就因為陳平安現在長的比她高了嗎?

笑話!

她雖然身材矮小,但她貴為大驪皇后,又有誰真敢挑釁如日中天的大驪王朝?

就算是寶瓶洲中部的朱熒王朝,如今也只不過跟大驪王朝勉強維持了均勢。

假以時日,朱熒王朝必然會敗在大驪的鐵騎之下!

再往南的老龍城,則早就有了臣服之意。

到那時,她南簪就是寶瓶洲的皇后!

陳平安要是殺了她,那就得面對整個寶瓶洲的追殺!

一洲之力的追殺強度,就算陳平安真是神仙,怕也難逃一死。

不斷在心里,給自己找陳平安不能殺自己理由的南簪,實際上還是怕了。

不然的話,她大可不必這樣說服自己。

這位即將成為寶瓶洲最有權勢的女人,壓下心頭不安,主動向陳平安施了個萬福,然后輕言道:

“陳先生。”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

南簪如此作態,已是伏低認小的意思。

但陳平安卻是向前一步,直接伸手揮去。

啪!

南簪嫩如豆腐的臉上,頓時多出了一個鮮紅的掌印。

剛剛還維持著笑容的南簪,表情瞬間僵住,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她怎么都沒想到陳平安,居然真敢動手打她?

這一巴掌,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極強!

她可是大驪皇后!

自從她坐上這個位置后,有多少年沒有遭受過如此屈辱了?

要知道之前那些給欺負她的人,如今可都埋在了土里!

眼眸里驟然燃起了兇光的南簪,在靜靜等待了一會兒后,立即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因為她沒有等來人!

就連近在咫尺,站在門口護衛的太監,都未曾發現異常!

這只代表了一件事!

那就是陳平安的修為,比她想得還可怕!

陳平安不僅僅是瞞過了大驪京城的禁止,甚至已經到了可以隔絕出一個小天地的程度了!

這種程度的修為,南簪其實不該知道的。

但她另外那個身份,中土陰陽家陸氏子弟——陸絳,卻是明白這是個什么境界!

合道!

陳平安居然有辦法繞過本命瓷進行合道了?

這怎么可能?

滿臉不可置信的南簪,久久未曾回神。

而見到呆愣的南簪,陳平安也不廢話,正手過去之后,再反手回來,又是一耳光。

啪!

南簪嬌嫩的右臉,也是高高地腫起,現在的南簪再無先前小巧玲瓏的模樣。

被陳平安接連兩巴掌的南簪,終于是忍不住怒視向陳平安。

哪知打了大驪皇后南簪兩巴掌的陳平安,臉上毫無懼色,反倒是伸出手來,理直氣壯地說道:

“拿來。”

見陳平安來此,果然是來索要瓷器碎片的,南簪頓時就笑了。

有關這些關鍵記憶,事實上她自己也完全不記得了。

因為她講這些記憶都封印在了手釧的靈犀珠里。

她之所以這樣做,為的就是怕有人會以搜魂之類的手段,來讓她‘開嘴’。

所以現在南簪,故作茫然之色:

“陳先生一來就先賞了本后兩耳光,現在又想要向本后要什么?”

“難不成,陳先生是想要本后這身子?”

“那陳先生,可就太大逆不道了吧?”

聽到南簪刻意加重了‘本后’兩字,陳平安明白她是在提醒他,她還是大驪皇后,要陳平安出手有顧忌。

可惜,南簪并不知道現在的陳平安,可謂是百無禁忌。

“不給是吧?”

“那也沒關系,我拿可以拿的就行了。”

“比如你的性命。”

陳平安說的平靜,但南簪可不敢將這句話當作玩笑。

畢竟玉宣國馬家的慘案,還擺在她的桌前。

先前她并不確定這是陳平安做的,但現在,她終于可以確認,滅了馬家之人,多半就是陳平安了。

只是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南簪有些難以冷靜下來思考更多東西。

不過她始終明白一點,陳平安愿意跟她說那么多話,那么想必是不敢殺她的。

否則的話,以陳平安現在的境界,何需這么多廢話,直接就可以將她的頭擰下來作夜壺了。

于是南簪笑了笑道:

“陳先生說笑了。”

“你取了南簪性命,那就是與大驪未來,是與未來的寶瓶洲為敵。”

“我想陳先生,不是那般不顧后果之人。”

陳平安陪著南簪笑了一聲,隨后收斂臉色,掏出了一個瓷瓶。

見到那瓷瓶,南簪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是快要翻了天!

是誰?

究竟是誰出賣了她?

竟將她本命燈火的所在,都告訴了陳平安?!

這可是她在這里‘身死’之后,唯一能續命的燈火!

也是她之底氣所在!

結果這底牌,現在到了陳平安手中?!

陳平安看著南簪因臉龐腫脹而瞇起的眼睛,笑道:

“沒想到吧?我先一步去了某間客棧,將你的本命燈火給取來了。”

“你也沒必要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或者說,你要見到黃河才會心死?”

“那好吧,我就滿足你。”

陳平安話音落下,就松開手,仍由瓷瓶掉落在地。

南簪身軀微微一動,像是想接住那瓷瓶,但她也明白,她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這瓷瓶的落地。

所以南簪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瓷瓶落地,咔嚓一聲,碎的到處都是。

最終只在地上獨獨留下了‘蒼幽遠,其夏獨’六個絳色文字。

接著陳平安手一揮,這六個絳色文字的筆畫隨之自行拆解,再重新組合成為一盞介于真相和假象之間的本命燈。

在這本命燈之中,‘陸絳’二字,緩緩環繞著燈芯浮浮沉沉。

顯然,這才是南簪的真名。

大驪崛起的背后,也同樣躲不過那中土陰陽家陸氏的插手。

只不過陳平安已經將此處天地隔絕,南簪是斷然得不到任何人的援手。

渾身微微發涼的南簪,本來紅腫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

她明白,陳平安將她的本命燈火都給找來了,定然是不想放過她了。

她唯一還能制衡陳平安一二的,唯有那片陳平安的碎瓷了。

南簪打定主意,死也不會開口,如此才有一線生機。

就在南簪如此作想之時,陳平安忽地又伸手,掏出了一物。

見到那物的南簪,瞳孔猛地放大。

因為陳平安手中所放的,正是他自己的本命瓷碎片!

陳平安早就找到了她所藏的本命瓷碎片!

剛剛的一切,不過都是陳平安在玩弄她!

他就是想要看著她,一點一點失去希望!

明白了這點的南簪,只覺得腦子天旋地轉,腿腳也是一陣發軟。

“你將這碎瓷片,藏在宋集薪的家里,不得不說確實很好地利用了‘燈下黑’這點。”

“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可惜,我恰巧就去宋集薪家里看了看。”

“你猜怎么著,正好就找到了一塊碎瓷。”

“那么,南簪,你覺得你怎么死合適一些呢?”

南簪終于是笑不出來,她冷冷地看著陳平安,也不再叫陳平安先生,只是直呼其名道:

“陳平安,你真敢殺我?”

陳平安點點頭:

“有何不敢?”

“我孤家寡人一個,真不怕你們這些穿著錦服玉衣的。”

“什么大局不大局的,于我何關?”

“所以,我不止要殺你,這大驪也換個皇帝吧。”

“而你在死之前,就好好看看你們陸家的謀劃,是怎樣分崩離析的吧。”

陳平安輕描淡寫地說完這些話,隨手一揮,便去除了層層禁制。

明白陳平安意思的南簪,頓時驚怒交加道:

“陳平安,你敢?!”

“你不怕中土文廟,降罰于你?”

陳平安搖了搖頭:

“做了這事,我自會去劍氣長城贖罪。”

“當然,這事你們應該看不見了。”

陳平安微微轉頭,看向了一旁。

身為十境武夫氣盛境的宋長鏡,最先發覺此處異常,此時直接就拳開宮墻,橫沖過來。

等到了近前,宋長鏡才發現眼前人,居然是小鎮和他打過照面的陳平安?

曾想在小鎮里算計一次陳平安的宋長鏡,真是千想萬想,都沒有想過陳平安會出現在大內禁地!

再看大驪皇后南簪的樣子,顯然已被陳平安欺辱。

雖說宋長鏡跟這婦人并不對付,但南簪現在代表著可是大驪的臉面!

陳平安如此做,無異于在打大驪的臉!

而他宋長鏡,怎么說也是皇家的人!

此時宋長鏡看著陳平安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一般。

緊隨宋長鏡其后而來的是大驪國師崔瀺。

不同于小鎮上的分身,這位大驪國師崔瀺才是真正以天下為棋局的棋手。

寶瓶洲很多大小事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包括陳平安的碎瓷一事。

現在見到陳平安出現在皇宮之內的崔瀺,倒是不太驚訝。

從之前陳平安的種種行為,他就已經看出,陳平安有了脫離棋盤的跡象。

如今陳平安將整個棋盤都給掀了,也很正常。

只是他這大半輩子的心血怕是要付之東流了……或者他可以借此事,再重新扶植一個更為聽話的勢力,倒也不是不成。

以一洲戰一天下的計劃,多半還能行。

崔瀺很快就根據陳平安的所作所為,快速地調整了他的計劃。

現在的他,倒是希望陳平安手腳干凈點,別弄得不上不下,讓他不好收場。

不知崔瀺想法的宋長鏡,也不愿再等。

作為寶瓶洲少見的十境武夫,他有足夠的實力解決任何事。

只是先前顧慮南簪的臉面,不好出手。

現在有了崔瀺做見證人,那就無所謂了。

有了決定的宋長鏡,直接右腿繃緊,在地上狠狠一踩,一拳便向陳平安砸去。

可沒等這一拳落下,陳平安就豎起一根手指。

漫天星光傾瀉而下,瞬息間就將宋長鏡的武夫體魄給瓦解。

合道面前,相當于練氣士十一境的氣盛境武夫,真不夠看。

宋長鏡都是如此,皇宮之內其余供奉,也就跟阿貓阿狗一樣,直接葬身星河之下。

……

位于寢宮之中的宋集薪,并不知曉外面發生了什么,他只看見身旁的稚圭,在瑟瑟發抖。

已經知曉稚圭是真龍的宋集薪,滿臉皆是茫然之色。

他不明白,究竟是何物能讓稚圭如此害怕?

難不成是當初那個斬龍人?

可那斬龍人,似乎已經在世間消失很久很久了啊?

宋集薪搖了搖頭,就想打開門出去。

就在這時,稚圭突然慌慌張張地開口道:

“別,別出去,會死的。”

宋集薪笑了笑:

“別擔心,這里是大驪皇宮,若是這里都不安全,全天下怕是也沒有其他地方安全了。”

說完,宋集薪推開了門,見到了一陣璀璨的星光。

接著意識就永遠停留在了這一刻。

稚圭滿眼驚恐地看著門口踏進來的身影。

那是手上拎著南簪人頭的陳平安。

南簪雖然只剩下了頭,但她還活著,還能活著看到宋氏子孫,被陳平安一個個屠戮干凈。

而見到陳平安進來,稚圭雙瞳瞬間變作黃色豎瞳,顯然想要殊死一搏。

可陳平安只是伸指從心頭取了滴血,寫了個解契書,終結了與稚圭之間的聯系。

隨后彈了彈手指,直接將稚圭震飛了出去。

于半空中吐血的稚圭,清楚地明白,這一指之下,她至少沒了數百年的道行!

換句話說,她吃了陳平安的氣數,都連本帶利地吐出去了!

被陳平安拎在手上的南簪,終究是絕望地閉上了眼。

她不想看這煉獄,但即使閉上了眼,聲音也會傳入她的耳朵。

這便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這一日過后,陳平安如他對大隋皇帝所言的那般,令大驪還在蒸蒸日上的國運,也驟然往下掉了一大截!

不過沒等大驪生亂,原大驪國師便公開扶持被大驪滅亡的盧氏王朝,重振旗鼓,取代了大驪。

而做出干涉一國王朝之事的陳平安,被儒家至圣擋住了去路。

沒人知道他們聊了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陳平安不在浩然天下了。

同一日,倒懸山后的劍氣長城中出現了一個年輕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