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要進來打掃的女傭，兩個人中間的氣氛依然是劍拔弩張。
副會長在書桌前來回踱步，奧薇就在旁邊靜靜的看著他，眼睛像刀子一樣盯著他，她一定要知道德倫在失蹤前受雇誰？到底雇傭他做了什么事情？細節還有過程，她都要知道。
但德羅伽藍工會和雇主之間都會簽保密協議，副會長是不會隨意的違反協議，兩個人沒有誰會妥協。一般來說，傭兵的脾氣都相對火爆急躁，德羅伽藍公會里面有很多的這樣性格沖動的傭兵，如果是這樣的傭兵，可能早就會用拳頭來說話了，對于副會長這樣顧左右而言其他的行為，直接一拳招呼過去，把他的鼻梁骨揍歪，讓他知道這樣做的代價是什么。
如果是尤金遇到了這樣的情況，他一定會把折刀的的刀鋒對準了副會長的脖子，直接采用暴力逼迫的形式讓副會長開口，但是奧薇不會，她非常有耐心。
曾經在一次的暗殺匪徒波恩的計劃當中，奧薇用了對自己來說最為安全的計劃，就是蹲點。她伏在一棵大樹上面，一動不動地等待了兩天，終于等到匪徒波恩在樹林里小便，在他解開褲子的時候，奧薇扣動弩箭的開關，一擊致命。
而現在，面對眼前這位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的副會長，奧薇面不改色地發動了一記重拳，她說：“副會長，我聽說你之前是在坦尼亞地方元老院里做行政執法工作，但這里是傭兵工會，說話兜圈子打官腔的后果可是很嚴重的，如果你對面坐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的傭兵們，那他們一定會拿著自己的武器一哄而上，我相信你雖然來到德羅伽藍工會不久，但一定有過類似的經歷。”
副會長停下腳步，他站在奧薇的面前，有些煩躁地抓了一下頭發：“奧薇，你應該知道，工會和雇主之間簽訂的有保密協議。”
“我知道。”
“所以抱歉。”
抱歉永遠都是最沒有用的，奧薇根本不會接受。
奧薇真的拿出了她最后的殺手锏，裝作無所謂說道：“沒關系，不過我親愛的副會長，你知道德羅伽藍勛章背后所代表的意義和權力嗎？”
副會長怔住，他不明白為什么奧薇會突然提起一枚勛章。勛章這樣無用的東西除了彰顯一些看不見的榮耀之外，還有別的作用嗎？
“你有一枚德羅伽藍勛章？”副會長有過和伯曼·修談話的經歷，被人嘲諷無知的感受于他而言有點難堪，所以即便他不知道也不會明說，他不想把自己的無知暴露在人前，他選擇了自己慣用的方法去轉移話題。
奧薇點頭：“更加準確來說，是我的父親擁有，這一點你可以向會長大人進行核實。”
“好，我會的。”副會長說，他在想這個勛章到底是什么東西？
“你可以今天晚上就去拜訪會長大人。”奧薇站起來，準備離開，“再見副會長，我明天會再來見你的。”
目送奧薇離開辦公室，擺在他面前的還有一大堆文件需要他處理，可是他現在心情十分的煩躁，他抓了一把頭發，把頭發抓更亂了，在這間無人的辦公室里，他不顧形象的罵了一句，覺得自己果然不該接受伯曼·休的工作邀請，這是一個糟糕的選擇。
在辦公室里來來回回走了幾圈之后，副會長讓女傭送了一把梳子上來，借著發油，他把自己的頭發重新梳的一絲不茍。
最后，副會長丟下一桌子令人討厭心煩的文件，提前結束工作，走下樓，他對前臺的桃樂絲說：“請現在所有在工會里的傭兵喝一杯，還有，我要你整理的那些文檔，晚一周給我。”
桃樂絲開心的在心中撒花，她毫不客氣的讓酒館送了一車加百利和伏特加過來，然后為自己單獨要了兩瓶甘地，她終于可以緩口氣了。
也不知道奧薇在樓上和副會長聊了些什么，她剛走沒幾分鐘，副會長就下達了這樣的指令，可惜奧薇在幾分鐘之前離開了，不然桃樂絲一定會問她是如何與副會長溝通的。
城市的路邊有架著馬車的車夫在等待顧客的到來，車夫們打著領結，穿著白襯衣，干凈而又整潔。
“去灰色格斗場。”
“好的，先生請坐穩。”
達達的馬蹄聲有序響起，車輪緩緩轉動起來。灰色格斗場是伯曼·休名下的產業，他會接受工會退休的傭兵去格斗場，也會從格斗場挖掘一些優秀的人才加入工會。
格斗場的入口在一家海鮮集市附近的街道上，旁邊有一座老舊的報亭，要從入口進去，需要先到他那里支付一個銅幣，作為入場費。
入口的后面是一道通往地下的長廊，昏暗卻又熱鬧，不一會兒就聽到了歡呼聲、大喊聲、叫好聲，下完最后一階樓梯，走了十二步，副會長一眼就看到了高臺上面的伯曼·休，這個老男人脫去了文質彬彬的西服，穿了一件黑色的無袖背心，胳膊上鼓起來的肌肉看起來比格斗場上的拳手還要結實。
“這位先生需要下注嗎。”豐滿的艷麗女郎托著賭盤貼了上來。
“不需要，我來找人。”副會長一把推開艷麗女郎，他煩躁的拉掉了脖子上的領結，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穿過狂熱的人群，繞過巨大的格斗場，付出了差點被踩掉鞋子的代價，終于走到了伯曼·休的面前，現在他滿身都是汗臭味和廉價的香水味，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在人群當中，副會長狼狽走過來的樣子，伯曼笑著和副會長打招呼：“我親愛的副會長，你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需要一杯威士忌嗎？”
格斗場里面又熱又悶，他現在不需要喝一杯烈酒，說：“謝謝，能給我一杯冰水嗎？”
“好的，一瓶伏特加。”
副會長說話的聲音被格斗場喧鬧的人聲蓋住了，伯曼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要求。
底下陣尖叫的熱潮，副會長感覺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裂了，他放棄了用說話作為溝通的方式，從隨身攜帶的手提包里拿出了鋼筆和紙，他在上面寫下：“尊敬的會長大人，這里有一個安靜的地方嗎。”
這整間格斗場都是伯曼的地盤，只是一間安靜的屋子而已，當然有。
有一間休息室，只是隔了一道墻，外面和里面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加了冰的威士忌被送了進來，但副會長只拿了威士忌旁邊的冰塊放進了嘴里，他需要降溫。
“有事情？”伯曼點燃了一根雪茄，深吸了一口。
副會長說：“我想了解一下德羅伽藍勛章。”
伯曼吐出了一個煙圈：“那可有些久遠了。”
副會長不喜歡煙的味道，他去打開了房間的通風口，這時外面有人敲門，三秒鐘后，艷麗女郎推開門：“先生，特納斯打敗了波恩，觀眾都在懷疑比賽的公正。”
門外質疑的聲音越來越高，伯曼轉頭看了一眼門外，格斗場上新來的拳手特納斯在場地邊緣休息，他的臉上有一些淤青，嘴角有沒擦干凈的血，一直在不停的喘著粗氣，狀態有些不好。
伯曼收回視線，轉頭對艷麗女郎說：“卡迪拉克在嗎？”
“在觀眾席。”
“讓卡迪拉克上去，換掉波恩，把特納斯的賠率提高三倍。”
艷麗女郎搖頭：“卡迪拉克是個瘋子，他會打死特納斯的。”
“年輕人需要機會去證明自己，觀眾也需要一場比賽去發泄錢袋被掏空的不滿。”伯曼又吐了一個煙圈，他不緊不慢的樣子輕易令人折服。
門被關上，房間里面再次變的安靜，副會長坐在椅子上，在剛才伯曼和別人說話的時候，他用了三顆冰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伯曼：“抱歉，我們繼續，你見到了德羅伽藍勛章？”
“并沒有，只是有人提到了。”
“是奧薇吧。”
副會長點點頭，除了不知道天上具體有多少星星以外，伯曼·休給人的感覺就是無所不知。
“奧薇的父親是艾撒克·阿西莫夫，這個名字你應該聽過，他曾經是魯斯蘭美院里一個學藝術的學生，但他最后卻成為了一名傭兵。”伯曼陷入了回憶，“他身上沒有半點美術氣息，畫家一般都是優雅而瘦弱的，但他非常魁梧，本職是學生，兼職是拳擊手，我收購這家格斗場的第一年，他就已經打了五百多場比賽。”
“我覺得他不適合當畫家，建議他轉行，把他拉進了德羅伽藍工會，那個時候工會剛剛成立，遠沒有現在的規模。他非常棒，很多在當時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都完成了，三級以上的委托單只有他可以接。”
“三級委托單的難度并不是最高。”副會長說。
“那是現在，現在為了保障傭兵的安全，委托單的難度等級被劃分的更加細致。但在當時，三級委托單的難度是最高的。”伯曼解釋說，“這也是把德羅伽藍勛章頒發給艾撒克·阿西莫夫的原因。與一般的勛章不同，一般的勛章只是榮譽的象征，或者沒錢的時候融掉可以當金子用，最后卻發現里面是銅。”
說到這里，伯曼為自己的幽默輕輕笑了兩聲，他接著說：“德羅伽藍勛章不同，我賦予了德羅加蘭勛章實質的權力，德羅伽藍勛章的擁有者對外能夠以工會的名義承接任何委托，對內則可以在工會行使會長一半的權力。”
“一半的權力？”副會長不解。
“就是她可以隨時解雇工會的副會長，卻不能解雇工會的會長。”
這不是一個好笑的笑話，副會長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掩飾性的托了一下眼鏡：“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奧薇是一個聰明人，她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伯曼把抽完的雪茄摁在玻璃缸里熄滅，一根煙的時間到了，談話就此結束，“要來打一局比賽嗎？”
副會長連一根鉛筆都無法折斷，怎么能到格斗場上去和棕熊一樣魁梧的會長打一場比賽呢？他立刻搖頭：“工會里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我先回去了。”
打開門，外面格斗場上，被稱作瘋子的卡迪拉克一拳打在了特納斯的眉骨上面，這種拳拳到肉的刺激感，令觀眾場上的歡呼聲尖叫聲頓時達到了高潮，比賽的結果似乎在順著觀眾們渴望的方向發展，與此同時，伯曼也在高臺看著這場比賽。
但是副會長對這場比賽并不感興趣，他在思考明天如何答復奧薇，他朝出口的方向走去，在走上通向地面的樓梯時，副會長聽到了搖鈴聲，比賽結果出來了。
是平局。
莊家通吃，所有觀眾押到賭盤上面的金幣都打了水漂，伯曼作為灰色格斗場的老板，成為了最后的贏家，但他對于這個結果談不上滿意，他想要的是可以為工會輸送新鮮血液的傭兵，畢竟德羅伽藍工會才是他一生所為之奮斗的目標。
觀眾們罵罵咧咧的散開，有幾個喝醉了的人摔碎酒瓶，想要打架斗毆鬧事，就在這幾個醉鬼滿口污言穢語的侮辱上帝時，渾身肌肉的裁判長一拳揮了過去，把這幾個醉鬼通通打暈過去，簡單粗暴的解決掉鬧事的人。
少數的觀眾還留在座位上面，正式的比賽已經沒有了，但是會有幾個年輕人翻過繩欄，在場地上面打拳，裁判長有時候會作為陪練，似乎一切還是老樣子。伯曼沒有走，他在高臺前面，抬頭看著天窗外的星空，其實一切都在變，真正不變的唯有頭頂永恒的星空而已。
同一片星空下，副會長剛剛回到家，點燃房間里的燈光。
奧薇也已經回到家了，她甚至已經洗過澡，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坐在臥室的沙發上，她端詳著手里拿著的德羅伽藍勛章，純正的黃金制作，上面鑲嵌有純凈天然的藍色寶石，四顆大塊的藍寶石組合成了蝴蝶的樣子，其余的碎鉆均勻地分布在蝴蝶的周圍。這是父親留給她的唯一有價值的東西，是奧薇收到的出生禮物，隨著她逐漸長大，她才了解勛章的價值。
最開始他知道了德羅伽藍勛章所具備的真正價值時，她利用勛章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求伯曼找到失蹤艾撒克·阿西莫夫，也就是她的父親，不過那是她在四歲時提出的要求，當時伯曼拒絕了，因為一個非常優秀的傭兵沒有活著回來，可以被定義為失蹤，還有一個可能是無法生還。
艾撒克當時執行的一個任務非常危險，以他的經驗和能力都無法活著從那個地方回來，那么再派其他的傭兵去尋找補救都是無濟于事，伯曼終究還是一個商人，他不會做這樣明知道會損失利益的事情。
伯曼告訴奧薇，她必須要接受艾撒克·阿西莫夫的死亡，只有讓過去的過去，生者才能繼續無所顧忌的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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