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兩家人一起坐下吃飯，卻也一共才七個人。
沈仲磊看著不免有些心內戚戚。
“咱們沈家原本也是個大家族，誰知道了咱們這一輩，人丁竟越來越不興旺了。”
沈三老爺聞言道：“這還不簡單，二哥再娶一位新嫂嫂，多生幾個不就是了。”
沈仲磊瞪他一眼道：“當著孩子的面說什么呢！”
“這有什么不能說的。”沈三老爺笑道，“難道你新娶還能瞞著孩子們不成？再說，天舒和云蕙也都長大懂事了，肯定不會攔著二哥再娶的。”
沈天舒越發覺得這位三叔性子有趣，難怪沈老太太一提到他就頭疼，他簡直不像是沈家這樣的環境下能長出來的樣子。
“我倒覺得，爹應該跟三叔多學學，您年紀又不大，私底下活潑一點也沒什么不好。”
沈仲磊沒想到連女兒都幫著弟弟說話，瞪眼道：“聽聽你自己說的話，他都多大了，還活潑？你以為是說虎子呢？”
沈元鴻立刻鼓起腮幫子，但是礙著跟沈仲磊不熟悉，不敢造次。
“爹，這您就不懂了吧。”沈天舒笑著說，“小孩子才更喜歡裝成熟，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當孩子對待。
“反倒是大人，活潑一些，有童心一些才更為難得。
“別的不說，至少三叔日子肯定比您過得開心。
“爹，我們做兒女的，對您的期盼，并不是您做多大的官，無非就是希望您健康和高興罷了。”
沈仲磊被女兒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說得有些動容。
沈三老爺則有些意外地看向沈天舒，看見她沖自己擠擠眼睛，登時就撫掌大笑起來。
原以為這個侄女看起來冷冰冰的，性子應該跟二哥差不多，沒想到竟是個這般有趣的。
“我說不過你們倆。”沈仲磊不愿繼續這個話題，轉頭問沈三老爺道，“如今眼瞅就要入冬了，我尋思你們不如留在武昌府過年，等過完年，春暖花開之時再回老家。
“不然這一路上遭罪不說，娘的身子怕是也扛不住。”
沈三老爺聞言笑道：“大哥，那你以為我為何把媳婦和兒女都帶過來？
“就算你不留我，我也是要在這兒過年的！”
“你啊，這么多年，性子真是半點兒沒變。”沈仲磊笑著抬手點點沈三老爺，“好了，菜都上齊了，先吃飯吧。”
吃過晚飯，沈仲磊跟沈三老爺換到書房內繼續聊天去了。
沈天舒陪著沈三夫人跟兩個孩子往住處去。
“房里若是缺什么短什么，三嬸兒只管打發人來跟我說。
“之前這后宅還有祖母幫忙一起管著，如今就剩我自己操持，著實怕有什么照顧不周的。”
“我下午的時候內外都看了看，哪有什么不周到，我反倒覺得你這孩子真是太細心了。
“云芮到了你這個年紀，要是能有你一半兒會處事，我可就燒高香了。”
“娘……”沈云芮撒嬌地搖晃著沈三夫人的胳膊，“哪有人這么說自家閨女的。”
沈天舒有些羨慕地看著她們母女的活動，笑了笑沒有說話。
沈三夫人自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輕推了一下女兒的手，讓她自己好生走路。
回到住處之后，沈天舒沒急著走，叫人拿了些衣料和毛皮過來道：“三嬸兒和妹妹，弟弟都來選一選，正好家里準備要做冬衣，連帶你們的一并做了。”
“這就不必了，我們也帶了衣裳來的。”沈三夫人急忙推辭。
沈云芮卻已經被桌上各色新式的衣料和油光水滑的毛皮給吸引住了。
在老家雖然吃喝不愁，一年四季也能添置新衣裳，可到底是小地方，衣料和樣式都沒有武昌府這邊新鮮好看。
“三嬸兒就別客氣了，湖廣這幾年富裕起來了。
“如今城中流行的衣料。都是商販從應天府運過來的，是陪都那邊最時興的。
“您和妹妹好生挑一挑，做幾件新衣裳過年穿。
“我爹在這邊，過年少不得要有些應酬，到時候大家一起去熱鬧熱鬧。”
沈三夫人瞬間明白了沈天舒的意思。
自己一家來到武昌府，自然比不得在老家自在。
以沈仲磊的地位，城里不知有多少人盯著看著。
自己一家如今出門或是赴宴，代表的已經不再是自己，而是沈仲磊的面子。
想到這些，她這才不再推辭，開始認真看起桌上的料子。
“我看這個就很不錯，十分襯妹妹的膚色。
“而且妹妹雖然年紀小，但身量卻不矮了，做一件短襖，配上裙子肯定顯得高挑好看。”
沈云芮見沈天舒一拿就拿到了自己最看好的那塊衣料，越發覺得這位大姐看著順眼了。
沈云蕙也幫著出主意道：“這塊紅色的，做大氅最好，配上皮毛，過年穿最合適不過了。”
沈天舒一邊幫著介紹，一邊還幫著出主意，很快就把沈三老爺一家四口人要做的新衣裳都給敲定下來了。
“既然都確定好了，我們就不打擾三嬸兒和妹妹，弟弟的休息了。
“明個兒白天叫人來個給你們量量尺寸，就可以開工了。”
沈天舒帶著沈云蕙離開之后，沈三夫人有些暈頭暈腦地看向女兒，小聲問：“你大姐剛才一共敲定了幾身兒衣裳？”
沈云芮表情麻木地掰著手指數到：“我爹兩套棉衣，兩套外頭的罩衣，一件黑狐皮的大氅，一雙翻毛靴子，一雙羊皮靴……您是兩套襖裙，一件白狐皮的大氅，一件薄披風……”
“好了好了別說了。”不等女兒說完，沈三夫人就趕緊打斷她道：“我怎么覺得有點頭暈呢！”
“說不定這就是官老爺家的排場吧。”沈云芮覺得自己心里堵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沈三夫人見狀皺眉，將女兒叫到身邊道：“你還記得之前回來的路上，我為什么不讓你攬著我撒嬌么？”
“為什么？”沈云芮的確不解，平時她在家里都是經常黏著母親撒嬌的，這還是第一次被母親推開。
“你沒發現，你大姐看著你的眼里都是羨慕的神色么？”
“她羨慕我？”沈云芮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她心道，沈天舒長得比自己好看，家里比自家有錢。
十幾歲的年紀，隨隨便便就有決定做二三十套新衣裳的權利，她會羨慕自己？
“你大姐尚未記事就沒了親娘，你二伯續弦的妻子對她十分不好。
“如今小小年紀還要為你二伯操持后宅的大小事情。
“再看看你自己，從小就在父母身邊長大，爹疼娘愛的，十多歲了還能賴在娘身邊撒嬌，你說你們兩個到底誰更幸福？”
沈三夫人說完，見女兒不吭聲，又問：“讓你選，你是要娘還是要隨時可以做新衣裳？”
沈云芮一下子就撲到沈三夫人的懷里道：“娘，我要娘，我才不稀罕什么新衣裳呢！”
“現在知道了吧？娘總跟你說，不要只看別人值得你羨慕的一面，你肯定也有比別人幸福的地方。”
“我知道了！”沈云芮在她身邊挨挨蹭蹭的，“這么說來其實大姐也挺可憐的。”
“誰說不是呢！”沈三夫人點點頭道，“天舒可跟之前那個去過老家的沈云瑤不一樣。
“她從小吃了那么多苦，還能有如今的心性，實在是很不容易。”
這邊沈天舒跟沈云蕙從沈三老爺家住的院子出來。
沈云蕙這才小聲道：“大姐，你覺得云芮妹妹人怎么樣啊？我怎么覺得她開始的時候挺高興，后來反倒不怎么高興了？”
“老家的日子過得自然比不得咱們這里，就算每年能做新衣裳，也不可能一下子做這么多。
“云芮年紀還小，心性不定，看到之后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
沈云蕙聽了這話卻忍不住委屈道：“明明是爹說讓多給三叔家做幾套衣裳的，咱們自己也沒那么多新衣裳啊！”
“你都多大了，怎么還跟孩子計較？”沈天舒失笑道，“放心吧，三叔三嬸兒都是明事理的人，他們教出來的孩子也錯不到哪兒去！”
“希望是這樣吧，要是再來個二姐姐那樣的，我可受不住。”沈云蕙小聲嘟囔著。
沈天舒見狀，伸手戳戳她氣鼓鼓的臉蛋兒道：“又瞎嘀咕什么呢？放心，你看上的那塊銀狐皮，我特意叫人給你留出來了。
“到時候叫|春蘭親自給你做個大氅，肯定比別人的都好看。”
“真的？”沈云蕙聞言這才高興起來，撲上來摟住沈天舒道，“大姐，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她倆各自回房之后，沈三老爺才跟沈仲磊聊完，回到住處。
一進屋就見兒子已經躺在一邊呼呼大睡了，媳婦和女兒還在扯著各種料子東看西看。
“二哥也真是，我都說只要跟天舒和云蕙一樣就行，怎么還是弄了這么多。”
沈云芮聞言怔愣了一下，問：“大姐姐和三姐姐她們沒有這么多新衣裳么？”
“你以為你二伯開銀礦啊？誰家有錢一換季就做這么多衣裳！”沈三老爺道，“東西你們先放著別動，明天我得找大哥好生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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