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在涼亭中剛等了一會兒，另外一個方向便傳來了腳步聲。
她有些緊張地雙手緊握，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
但此時太陽將近落山，周圍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影影綽綽的著實看不清楚什么。
不多時，來人提著一盞油燈走到亭子跟前，看到戴著帷帽的許氏，腳步遲疑了一下，試探地喚了聲：“玉柔？”
許氏聽到這熟悉中又帶著一點陌生的聲音，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卻又沒敢開口。
見許氏沒說話，對方又上前兩步，將油燈放在亭內的石桌上，道：“玉柔，怎么，認不出我來了？我是你海鈞哥啊！”
離近之后，借著油燈的光，許氏終于看清了來人的臉，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
十多年未見，對方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聲音還勉強有那么幾分熟悉，容貌卻早已不似當年。
若非對方此時一聲一聲喚著玉柔，即便兩個人迎面碰上，她估計也根本認不出對方來了。
見許氏一直不吭聲，趙海鈞又迫近了幾步，語氣也不似剛才那般平和，略有些陰陽怪氣地道：“怎么，如今貴為知府夫人，就看不上我這個青梅竹馬了？那你還來赴約做什么呢？”
“我沒有……我……”許氏磕絆了兩句，干脆問，“你約我出來到底有什么事？”
“怎么，我如今連你的臉都不配看了么？”趙海鈞不悅地上前，抬手摘掉了許氏頭上的帷帽，直接丟到亭子外面去了。
“你……”許氏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動手，嚇得又退了一步，臉都白了。
偏生她為了保密，身邊一個下人都沒有帶。
之前她還不覺得如何，此時卻忍不住開始有些心慌。
面前這個憔悴的老男人，早已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溫文爾雅的俊朗青年，甚至連脾氣性情都變了許多。
趙海鈞看著許氏，也有些怔楞。
他沒想到，多年未見，許氏居然保養得這樣好。
她的身材依舊曼妙，根本不像是有過兩個孩子的婦人。
臉上幾乎看不到什么皺紋，在黃昏下打眼一看，竟還跟二十多歲的水靈少婦一般。
這讓他突然間找回了一些當年的美好回憶。
他向前湊近一些，聲音也低沉了幾分道：“玉柔，你怎么還這么好看，跟當年咱們分開時幾乎都沒什么變化……”
許氏見他眼神有些迷離，嚇得還想再往后退，卻已經退到柱子邊，無處可退了。
她只能聲音顫抖地說：“你、你別過來了！都過了這么多年，你好端端的又來找我做什么！”
她今天出來為了低調，已經刻意打扮得十分樸素了，甚至連頭面首飾大多都已經取下去了。
但是在落魄多年的趙海鈞眼中，她身上的衣裳、發間的銀簪，都是他平日里遙不可及的東西。
“怎么，你如今飛黃騰達了，就不念舊情了？”趙海鈞見許氏渾身緊繃，明顯十分緊張，也不愿太過逼迫她，怕她萬一大喊大叫引來不相干的人，便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凳子上坐下道，“咱們敘敘舊還不行么？當年……”
“咱們有什么舊可敘！”許氏趕緊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她連趙海鈞的臉都不想多看一眼，更別說什么敘舊了。
甚至一想起二人曾經有舊，就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沈夫人還真是絕情呢！”趙海鈞冷笑一聲道，“當年在你家，你勾|引我的時候，可是一口一個海鈞哥叫得親熱……”
“你別說了！”許氏簡直要崩潰了，“當年我只是一時糊涂，我家不是給你銀子了么，你還要怎么樣！”
“你家？”
許氏不說這話還好，一提許家，立刻讓趙海鈞的神色冷了下去。
“對，你家一開始是給了我銀子，我也從未想過要去找你的麻煩。”趙海鈞冷笑一聲道，“我當時甚至還想，我拿著錢去做點小本生意，等賺了錢就把本錢還給你家。”
“那，那不是挺好的么……”許氏沒察覺出他情緒上的變化，小心翼翼地搭話道。
“但是沒想到，我之后做什么賠什么，做飯館有人來鬧事，做貨郎有人來砸攤子……
“我當時還傻呵呵地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被人逼到絕路上，寧可改名換姓躲開這些麻煩，也從未想過要去給你找麻煩。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給我帶來這些麻煩的，都是你們許家！”
“啊？”許氏聞言一愣，“你說什么？不可能的！我家好端端的為什么要為難你！”
“你說為什么？因為他們的寶貝女兒成了知府夫人，我這種見不得人的青梅竹馬，自然就成了最大的隱患，讓他們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
“不會的。”許氏突然間慌了，“我記得，當初我還特意拿了一筆錢給我爹，讓他轉交給你，他分明跟我說，你已經娶妻生子，日子過得很好，也收下了錢，說前塵往事永不再提，大家各自安好……”
許氏的聲音越說越弱，她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哪里會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在這件事上，她顯然是被她爹給騙了。
許氏一屁股跌坐在石凳上，頗受打擊地紅了眼圈。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給他錢了，我真的給他錢了……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好……”
她說著，淚水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順著面頰滑落。
“你看你，怎么還哭了。”趙海鈞被哭得心里一軟，伸手想要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不料卻被她扭頭躲開。
這讓趙海鈞剛剛緩和下來一些的臉色再次難看起來。
許玉柔哽咽著問：“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我可以出錢補償你……”
“你以為我來找你是為了錢么？”趙海鈞卻根本看都不看許氏手里的銀票，“玉柔，咱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難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么？”
“那你……”許氏下意識地抓緊衣襟，這人難不成是要來找自己再續前緣的？
卻聽趙海鈞道：“我是為了我兒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