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了一樓，父母還在客廳里喝茶看電視。
“媽，你做點夜宵，把烤鴨熱一下，我去接小花。”
“呵呵，剛才我還對你爸說了，你會忍不住告訴小花，你提前回來了。大男孩面對大女孩，就是容易沖動，一點都不純潔，快去吧。”
開車在路上，看著縣城的夜景，我還在琢磨母親的話語。
我是大男孩，花初夏是大女孩。
可是在視頻里看到了花初夏，我當真沖動了嗎？
當時，我心里是厚重的，是甜蜜的，但是并沒有多少欲望的東西。
如果說想給小花帶來快樂是我的一種欲望，那就真有。
福康小區大門外。
看到我的車開過來了，花初夏開心的蹦跳著，王桂英微笑看著自己的女兒。
我把車停在了她們身邊，走下車伸開雙臂。
“小花，我回來了。”
“武松，我又在大源見到你了。”
花初夏撲到了我的懷里。
摟著小花，我像是摟著自己的愛人。
王桂英的表情和眼神都很特別，不知道她是欣慰了，還是想踢我一腳。
花初夏陪著母親坐到了后座上，我開車去了縣城南郊方向。
“武松，你是不是在京城惹事了，怎么提前跑回來了？”
“王姨，你怎么能這么想呢，我是不聽話的孩子嗎？我提前一天回來，是怕耽誤了小花吃京城烤鴨，吃稻香村糕點。”
我說的很輕松，王桂英卻沉默了。
“稻香村糕點買了多少，我想和婉沁分享，她經常送我好吃的。”
“六種口味，一共十多斤呢，你可以送一點給張婉沁。”
“好啊。”
花初夏沉不住氣，這就給張婉沁打了電話。
“婉沁，武松從京城回來了，買了很多好吃的，我就要吃到京城烤鴨了，稻香村糕點可以分給你一點兒。”
“好啊，小花，我就等著吃你的稻香村糕點了，明天元旦，茶莊開門嗎？”
“明天茶莊不開門，武叔和趙姨讓我和媽媽享受法定假期，還給我們上保險了呢，將來我和媽媽都能領到養老金。”
“真好，你和王姨在保順茶莊上班，就和在物價局、工商局上班一樣。”
“婉沁，其實我也很想當老師，你是高中老師，我想當幼兒園老師。”
“哈哈，小花，你不想賣茶幫武松賺錢了，想去幼兒園當老師？”
“我當然要賣茶幫武松賺錢，可是幼兒園有很多小朋友，很熱鬧。如果我在幼兒園彈玻璃球，玩布娃娃，就沒人說我。可我都長大了，不能去幼兒園上學，只能去幼兒園當老師。”
“小花，你和同齡人找不到共同語言，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幻想。小花，豆腐老張家閨女，名字叫婉沁的女孩永遠是你的好朋友。”
“婉沁，你是我的好朋友，稻香村糕點多給你一點，不給小坡吃，饞他。”
一路上，花初夏都在和張婉沁說話。
我把車停在了院子里，花初夏才掛斷了電話。
不管什么時間見到王桂英和花初夏，我的父母都一如既往的熱情。
樓房客廳。
我的母親憐愛的看著花初夏，微笑說：“這閨女真漂亮，就要吃到烤鴨了，臉蛋紅撲撲的。”
“趙姨，你也要夸武松，他很帥，很聰明，他從京城帶了好吃的回來了。”
花初夏心智太小，哪怕站在地上，姿勢和小動作也像小孩子。
細心的人，就算不了解小花的經歷，也大概能看出這女孩不正常。
可只要長著眼睛的人，都會被花初夏的顏值驚艷到。
小花貌美如花，純潔如玉。
幾道菜端到了餐廳，花初夏心心念念的京城烤鴨，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切成塊的鴨肉，還有甜面醬，大白蔥段，小蘿卜絲，小面餅，鴨架熬成的湯。
花初夏杏仁眸子忽閃著，抿著嘴咽唾沫。
王桂英幾次克制情緒，可開口說話還是有點哽咽：“大武，趙霞，你們剛吃了晚飯，這就又開飯了。”
“吃晚飯只顧聊天，都沒吃多少，剛才大武還喊餓呢。”
我的母親說著，開始照顧花初夏吃烤鴨。
“小花你看，京城烤鴨要蘸了甜面醬，和蔥段，小蘿卜絲，面餅一起吃。”
“會啦。”
花初夏用心品嘗京城烤鴨，“真好吃，我喜歡吃。武松，謝謝你從幾百里外的京城給小花買了這么好吃的烤鴨，真好吃，我喜歡……”
花初夏一邊吃烤鴨，一邊感謝名字叫武松的男孩。
看著嘴角沾著面醬的美麗女孩，我笑了。
“武松，你也吃。”
花初夏有模有樣用面餅卷了鴨肉，遞到了我的嘴邊。
鴨肉肥厚細嫩，味道鮮美。
我也品嘗到了另外一種味道，有點像泉水，有點像愛情。
“媽，你也吃。”
“小花終于想起來了，自己的媽媽也坐在這里。”
“媽，原來你也在這里，剛才我以為自己開著卡丁車跑到了京城，在一個叫前門的地方見到了武松，武松手里捧著烤鴨。”
花初夏笑盈盈的。
王桂英淚汪汪的。
餐桌旁幾道菜，可花初夏一直在吃京城烤鴨。
我看懂了，在花初夏的內心世界，武松帶著烤鴨從京城歸來，就是愛情的味道。
“吃飽啦。”
花初夏站起身，慵懶的伸胳膊。
王桂英開始皺眉頭：“這孩子傻氣。”
花初夏不怎么在意，因為平時母親也會這么說她。
可我心里很疼，我眼里小花一點都不傻氣。
小花身材太好，她慵懶的姿勢難道不是婀娜多姿？
從餐廳走出來，花初夏去了洗手間。
坐在客廳沙發上，王桂英一聲嘆息：“武松，我家小花真配不上你，小花心里只有好吃的和小孩子的游戲，她的生活除了吃喝拉撒沒有別的。”
“王姨，你這么貶低小花，不心疼嗎，你這么說是何居心？”
“你這小混蛋，你說我能有什么居心？不管你從京城帶了什么回來，你都不可能比我更心疼小花。”
王桂英嗔怒看著我，“男孩子談戀愛是不是為了浪漫與激情？男孩子結婚是不是為了共同建立一個家，生兒育女，生活中互相體諒，互相幫助，攜手一生？”
“王姨，你說的都對。”
“那么小花能給你浪漫和激情嗎？”
“能。”
“武松，你還是猶豫了。”
王桂英又是一聲嘆息，“我家小花也不能體諒你，不能幫助你，只能變成你的累贅。我希望自己的女兒幸福，但也不想讓她拖累你一輩子。”
“王姨，你這么悲觀，是不是感覺到這段時間通過做湯給小花喝中藥，沒什么效果？”
“兩天前，小花在茶莊淘氣，讓太平猴魁條狀茶葉在茶桌上排隊，弄了一堆，怎么也有二兩多，我說她，她不聽，我就擰了她的胳膊一下。小花對疼痛還是非常敏感，我都沒用力，她哇的一聲就哭了，我的心都涼了。”
我在安靜聽著，可我的母親生氣了。
“王桂英，聽你這么說，我都想擰你了。茶莊我家的，我和大武都不心疼，你來什么勁兒？別說是二兩太平猴魁，就算小花不小心放火把茶莊給燒了，我和大武都不心疼，如果把整座商業樓給燒了，武家出錢賠償，不會讓你出一分錢！”
被我的母親訓斥之后，王桂英沒委屈，反而是溫潤的笑了。
我的父親說話了。
“我和趙霞心里，小花跟自己女兒一樣，我和花志銘是發小，武松和小花也是發小。不管小花是什么樣子，不管她犯了什么錯，我和趙霞都接受。還有，治療小花的隱疾不能心急，尤罡親口說過，是藥三分毒，不能用藥過猛，食療添加中草藥最穩妥，一年后見效，三年后怕疼隱疾痊愈。”
“可是三年后，武松就26歲了，一個人能年輕多少個三年？小花這輩子就這樣了，可你們武家需要武松傳宗接代。”
王桂英的心情還是很沉重。
“王姨，有些話不如等三年后再說，26歲以前我就沒打算結婚，結婚太早了容易離婚。”
我聽到了洗手間那邊的響動聲，這才發現洗手間的門開了一道縫，花初夏一直在偷聽。
我快步走了過去，打開洗手間的門，拉著花初夏的手，讓她走出來。
“嗚嗚……”
花初夏哽咽哭泣，“你們一直說我，我都不敢走出來了，小花怕冷，怕疼，小花是個小傻子，不能嫁給武松……”
剛吃過香甜的京城烤鴨，花初夏就淚流成河了。
我的腦海浮現的是走在高中校園里的小花。
沒有誰比她更美，盛世容顏，170以上的個頭。
沒有誰比她更聰明，不需要培訓，就能斬獲省級數學大賽的大獎。
“小花不哭，你媽亂說的。”
“我媽沒有亂說，小花就是個有車禍后遺癥的小傻子，也許小花明天就死了。”
“小花，明天你會幸福，因為名字叫武松的男孩，守著你，看著你。”
就在今夜，我的話語也變得蒼白，不管我怎么說，不管我怎么逗她，小花一直在哭泣。
我的母親憤怒指責王桂英。
“你看到了吧，你不那么說，小花會哭成這個樣子？孩子本來就有隱疾，如果出了什么事，你的責任！好不容易吃到了心心念念的京城烤鴨，你就不能讓她開心點兒？”
“我也沒想到，小花一直在偷聽。”
王桂英其實也沒有錯。
如果那番話背著花初夏說，其實沒什么。
當年車禍后，花初夏在省城搶救，醫院下過三次病危通知書，我們就連小花的后事都安排好了。
當年為小花準備的壽衣和棺材，在小花蘇醒之后，都給燒掉了。
此刻。
花初夏整個人都浸泡在淚水里，坐都坐不穩了。
我只能摟著她的肩，怎么哄都不行。
“武松……，明天是……，是2006年第一天，你把小花埋了，埋在爸爸身邊……”
花初夏說話越來越微弱，幾乎要昏厥。
我開始怪自己，也許不該提前一天歸來。
“小花，你別嚇媽，小花，你好好的……”
“大武，快送小花去醫院。”我的母親也急了。
我抱著小花坐在奔馳車后座上，我的父親開車匆忙趕往醫院。
一路上，我的母親和王桂英一直在喊小花和初夏。
眼前就是縣醫院，花初夏的狀態忽然好轉。
“哼，我知道啦。”
花初夏說了自己的口頭禪，因為哭了太久，言語有點沙啞。
“我才不要去醫院，我不哭了，武松從京城回來了，我要開心。”
我用雙手捧著小花的臉頰，想詢問她的身體，也想詢問她的心情。
可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唯有凝視她的容顏。
“小花，怪媽媽，以后再也不那么說了。我家小花就跟其他女孩一樣，可以戀愛，可以結婚。”
“哼，我知道啦，我不要住院，我要吃稻香村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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