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逍遙老仙替陸沉珠治療的第二日，陸沉珠就醒了，柳予安兩手顫抖著將她抱入了懷中，低聲道：“你嚇死我了……”
陸沉珠頓了頓，輕聲道：“我師祖呢……”
“他還沒醒。”
“還活著嗎？”
“嗯。”
“活著啊……”陸沉珠輕嘆一聲，慢慢將腦袋靠在了柳予安的肩膀上，后者自然察覺出了陸沉珠的異常，道，“發生了什么事嗎？你昏迷的時候……是有意識的？”
“嗯。”
陸沉珠沉默片刻，低聲道：“我想見一見趙昊。”
柳予安親吻她的鬢角，“不休息一下？”
“不了，睡了太久太久，骨頭都疼了，我想見一見趙昊。”
“好。”
就算再不舍得陸沉珠難受，但柳予安從來都是最為尊重她的。
她說想見，那就必然是有極為重要的事情。
“我這就命人去抬他，在此之前，我們先吃點東西？”
“好。”陸沉珠輕輕一笑，依戀地蹭了蹭柳予安的肩膀，低聲道，“柳予安，謝謝你……”
柳予安小心翼翼將她抱了起來，命人安排香湯和吃食，等陸沉珠洗漱用膳結束后，她也看到了身著長衫，瘦得不似人形的趙昊。
為了怕熏到陸沉珠，柳予安還命人替趙昊梳洗了一番。
看著這張幾乎看不出原來模樣的容顏，陸沉珠淡淡道：“坐吧，你怕是跪不住了。”
趙昊幾乎是癡迷般地看著眼前人，哽咽道：“小大夫，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就讓我跪著贖罪吧……”
陸沉珠目光平靜地凝視他，徐徐開口：“你不用贖罪，你只需要告訴我，是誰鼓動你來上京城的。”
“范國師。”
趙昊立刻回答，沒有絲毫隱瞞。
“范國師？”
“對，齊國的范國師。”
陸沉珠看向柳予安，后者低聲道：“齊國的范國師，在半年之前就已經死了，被大齊內部的熱砍掉了腦袋，祭天用了。”
趙昊生怕陸沉珠誤會自己說謊，立刻指天發誓：“小大夫，我沒說謊，那個人真的是范國師……”
陸沉珠倒是比趙昊還要理智和冷靜：“我知道了。”
“小大夫，您要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陸沉珠輕笑一聲，垂下修長的羽睫，遮住了眼底深處的情緒，“只是易容術罷了。”
趙昊怔了怔：“易、易容術？”
“對，當初死在你懷里的陸野是易容術，引導你的范國師也是易容術，或許你說的那個，對你滿口謊言的我也是易容術，你不是江湖中人，看不出其中的區別也在情理之中。”
但趙昊一點被“安慰”的感覺都沒有。
他認為自己非常尊敬、喜愛……甚至是崇拜小大夫！
若是如此，怎么會接連認錯小大夫……還是兩次之多！？
“不……這不可能……”
陸沉珠淡淡道：“怎么不可能？你看到的我，只是我想讓你看到的我，你認不出來十分正常，你我之間，本就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趙昊的心痛得如同刀絞。
“小大夫，無論您信不信，我是真的……非常尊敬您……”
“尊敬？”陸沉珠嗤笑一聲，“你若是尊敬我，就不會誤會我的來歷，更不會三言兩語就被人蒙蔽雙眼。你尊敬的，只是那個滿足你的期待，能帶領你走出痛苦和黑暗的我，而不是真正的我。一旦我無法像你想象的一樣，你就會抓狂、憤怒、暴躁、癲狂……趙昊，這不是尊敬，你只是把我當成你的幻想罷了。
例如過去的你相信父君，相信家族，相信仁義，相信君子之道……后來的你又相信我一樣。趙昊，你若要擺脫窘困，你要相信的人應該是你自己。”
趙昊整個人僵滯在了原地，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
瘦弱的身軀在大殿的暖風中顫抖，仿佛赤身裸體被丟到了冰天雪地中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昊猛地抬頭，死死盯著陸沉珠。
“小大夫，你殺了我吧……是我害得你如此病重，你殺了我吧……”
陸沉珠搖搖頭，趙昊卻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哭泣起來。
“你殺了我吧……”
“殺了我吧……”
陸沉珠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便不再理會趙昊，她向柳予安伸出手道：“我累了。”
柳予安上前輕輕將陸沉珠抱入懷中，親吻她的眼瞼道：“累了就休息一下。”
至于趙昊，已被人無聲無息地帶了出去……
陸沉珠沒問他去了哪，也沒興趣知道。
她就這么在柳予安的懷中睡了過去。
直到入夜，幾個孩子下了課急急而來，陸沉珠才打起精神應對孩子們。
“娘親！”
“娘親！”
“母親！”
三個孩子都紅了眼眶，小火燭更是直接哭成了淚人兒。
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一直以來他們以為強大無比、聰慧無雙的陸沉珠，也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他們一定要好好努力，好好學習，爭取早日能幫上娘親的忙。
等和孩子們用了晚膳后，陸沉珠才打發他們去休息。
她自己則是換了一身衣物，讓陸沉珠陪著自己到了暖閣。
暖閣是整個靈夙宮中最奢華舒適的地方，而今逍遙老仙住在里面。
陸沉珠到的時候，于步歡正在給逍遙老仙煎藥，看到她后眼睛都紅了。
“太好了，你總算是醒了……你若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陸沉珠輕笑著拍了拍師叔的肩膀，柔聲道：“師祖情況如何？”
“不大好。”
“我能進去看看嗎？”
“這……”不是于步歡信不過陸沉珠，而是李自在現在就像個瘋子一樣守著師父，路過的所有人所有物都會被他瞪上幾眼。
太可怕了。
于步歡低聲道：“你進去會挨罵的。”
“沒事，我有事情想告訴兩位長輩。”
“那你進去吧。”
“嗯。”
陸沉珠突然拖過柳予安的手，將它遞給于步歡，在后者錯愕的眼神中眨眨眼道：“小師叔可要幫我照顧好我丈夫哦。”
“丈夫”兩個字，一下便讓柳予安紅了耳廓。
于步歡：“…………”
艸，你們兩撒狗糧，為什么要撒到我面前來？
但于步歡就算再不滿，也還是捏著鼻子認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快走。”
“多謝小師叔。”
陸沉珠轉身面對緊閉的大門，臉色一改方才的輕松和愜意，留在臉上的，只有凝重……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一步步走了進去，心情也無與倫比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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