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珠沒回話，只是靜靜看著老者。
老者和她對視片刻，又道：“你放心吧，我們沒有太多的惡意，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回家？”
“對啊。”老者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笑道，“我的祖籍是大盛的，當年背井離鄉來到這里，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陸沉珠想起北燕那些被放逐的人，當年他們建立了北燕。
所以……這就是另外一批被放逐越地的人嗎？
“所以我們想要有人可以引薦一下，讓我們回大盛。”
陸沉珠沉默片刻道：“你們有多少人呢？”
“我們啊……”老者笑笑，“我們只剩下二十幾個人咯……”
陸沉珠被這個答案驚了一跳，畢竟如此奢華恢宏的“大殿”，殿外還有一望無垠的村落，只有二十個人住？
見陸沉珠一臉的“不相信”，老者笑笑道：“若是幾年前，人的確很多，但后來……大家都離開啦，我也快要死了，等我死了之后，就沒人照顧這個孩子了，所以我想在死之前，帶這個孩子回家……可以嗎？”
陸沉珠沉默片刻，道：“您如果愿意相信我，我可以替你看看，我是大夫。”
“大夫？”
“嗯。”
“好，請。”老者倒是非常爽快，但一旁等候的其他人坐不住了。
“老爹！”
“老爹！萬萬不可啊！”
“老爹！”
陸沉珠這才明白“爹”這個稱呼是尊稱，而不是表示老者是他們的父親。
陸沉珠上前給老者把脈，最初她的神情還是凝重且鄭重的，可逐漸，陸沉珠的心中便涌起了驚濤駭浪。
無他……
老者的脈搏和曾經的李自在的脈象一模一樣！
李自在武藝高強，才智無雙，甚至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最重要的是，李自在能永葆青春。
而李自在的一切都源于“金龍蠱”。
眼前的老者……
為什么會有和李自在一樣的脈象？老者的身體里面也有金龍蠱嗎？！
見陸沉珠的神色逐漸變化，老者雙眸微斂道：“小友可是看出了什么嗎？”
陸沉珠抬眸看了看四周眾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再想起自己根本不是“阿力”的對手，若是下毒呢？
不，這阿力就給自己下過毒……
他不過一個“孩子”，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給自己下毒，換而言之，這里的人都是用毒高手。
所以自己贏不了嗎？
猶豫再三，陸沉珠抬眸正色道：“恕我失禮，您的脈象雖然十分有力，但是您體內的器官似乎已經衰竭到了一定的程度……于情于理，您應該都已經……”
老者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朗笑。
“于情于理，我都應該死了，對嗎？”
“……”
“沒想到啊，今日竟然還遇到一個醫術如此高超的大夫。”老者靜靜看著陸沉珠半晌，又道，“你是大盛身份不低的人，所以可以假扮成大盛的將軍；你的易容術非常高超，連阿力都沒看出破綻；你是女子，還有高超的醫術；你和陸沉玨一起來此地……應該是非常信任陸沉玨。綜上所述，閣下是靈夙縣主嗎？”
陸沉珠不由得愣在原地，然后坦蕩頷首：“對，我是陸沉珠。”
一聽陸沉珠承認自己就是陸沉珠，在場其他人紛紛一愣，然后壓低聲音議論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的毒素，陸沉珠根本聽不真切他們的話。
紛紛擾擾，亂七八糟。
讓人頭痛欲裂。
老者沉默片刻，道：“你的師祖呢？”
“去世了。”
“……那你的師叔祖呢？”
“也去世了。”
老者的眼神一下便渾濁了下來，喃喃：“竟然都去世了啊……”
“前輩，您認識我師祖？”
老者笑笑道：“是的，嚴格來說，我們是同宗同源的，只是他們選擇留在大盛，而我們選擇來了越地，僅此而已……”
陸沉珠有很多想問，關于金龍蠱，關于他們為何認識，等等。
但老者似乎已經沒有交談的欲望了，他的背脊悄悄佝僂了下來，轉身道：“阿力，把靈夙縣主送回去吧……”
阿力一口應下：“是！”
他上來就要抓陸沉珠，陸沉珠側步躲過后道：“前輩，你們還想回大盛嗎？”
老者喃喃：“不了……不回了……”
現在回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陸沉珠靜靜看著對方微微顫抖的背影，突然道：“您若是想回家，就來找我……”
老者突然頓足，回頭看了陸沉珠一眼，道：“好，對了，如果你們想要和附近的百越人交流，可以讓阿力給你們做翻譯，阿力雖然單純，但他能聽懂百越語。”
這倒是意外仔細，陸沉珠恭敬道：“多謝！”
老者擺擺手，輕笑：“我只有一個要求，百越人雖然和中原文化不同，甚至在你們看來還有些茹毛飲血的，但他們生性善良，若能勸歸，也是極好的。”
“是。”
“阿力，送客。”
“走。”
阿力揪起陸沉珠的衣襟，再次用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就這么直接把人帶了回去……
老者怔怔看著陸沉珠和阿力離開的方向，輕嘆一聲，慢慢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院子的造型和外面“花廳”截然不同，處處精致，甚至還有龍鳳紋。
特別是放在院子正中央的椅子，九條栩栩如生的金龍盤踞其上，或做出騰云駕霧之態，或是口銜龍珠，或是吞海吐風……
老者輕輕摩挲著椅子上的龍紋，目露不舍。
也不知是不是摩挲了太多次的緣故，那龍紋都開始“模糊”了，就像是一段淹沒在歲月長河中的歷史……
哪怕過去再輝煌再璀璨！
但歷史就是歷史，過去就是過去。
就算他們傾盡一切，也不可能推翻歷史，更不可能重現輝煌……
老者如此想著，突然露出了了然的笑容，道：“還不出來嘛？”
一陣異動傳來，身形挺拔俊朗的男子緩緩踱步而出，笑道：“不愧是您，這么多年過去了，您還是精神奕奕不減當年。”
老者抬眸淡淡看著來人，蹙眉道：“這又是用的誰的皮囊？”
范國師笑笑，道：“我也忘了，從前遇上的，覺得順眼就用了下來。”
“別人的皮囊用多了，你怕是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吧？”
“這您就不需要擔心了，我從出生開始，就天天聽著那詛咒般的聲音，哪怕化成厲鬼，我也不會忘了的……”
老者靜靜看著范國師許久，輕嘆道：“你來做什么？”
范國師步履輕快走到老者面前，莞爾一笑：“我以為您應該知道。”
老者：“……”
老者垂眸道：“于清和李自在都死了？對嗎？”
“是的，都死了。”
“李自在的金龍蠱呢？”
范國師笑道：“您為何問我呢？陸沉珠親手埋葬了他們，您或許應該問一問陸沉珠？”
老者嗤笑一聲，“金龍蠱這種惡心丑陋的東西，誰擁有它就是誰的不幸，陸沉珠……陸沉珠她這種好人，不應該被金龍蠱這種鬼東西纏上。”
范國師笑容不變，“您這話說的，金龍蠱有多好，您比誰都清楚，不是嗎？若不是至寶金龍蠱，您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又怎么能跨越了歷史和歲月，見到現在的一切呢？”
老者抬起渾濁的眼睛，“金龍蠱不是至寶，金龍蠱是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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